月色挂上树梢头,林子里静的只闻虫鸟的啼鸣。盛夏的江南夜里竟有些冷,风声瑟瑟,让无意识望着京城方向出神的盛淮桉打了个寒噤。
她和柳未晞两个人各有各的计划,下次相逢也不知何时,思及此,她又止不住抬眸眺望天际这一轮明月,不知在远方,是否也与人共看一轮。
这才误了行程,久久停驻于此。
方才魏知的话语仍旧在她耳边回响。
“您替陛下解毒,又在临行前将虎符交付出去,却转身投入叛军之中,为前朝复辟大计助力。旁人不知,我却看得清明。您,当真是恨她吗?”
恨?
恨她一意孤行不肯回头?恨她千方百计不惜牺牲自己都要隐瞒真相?恨她心知肚明却十年如一日地对她百般照顾?
就如同盛淮桉自始至终都记着柳无烟和盛皇后养育之恩,她也忘不了柳未晞对她的爱护。在盛皇后失势之前,柳未晞都还挺做人的,毕竟作为一个姐姐,她确实挑不出什么错来。
那恨的是什么,怨的是什么?
怨她一声不吭不告而别,八年间杳无音信,怨她隐瞒所有,将自己蒙在鼓里,分离过后如同人间蒸发,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她分不清。
发动反叛乃是宿命,她身上流着前朝的血,是前朝唯一的血脉,不负生恩,她就要去做那个出头鸟,成为引发这一场战争的噱头,完成这些人蛰伏多年的心血,也为揭开这个时代暗藏的腐朽。
没有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是非黑即白的,喜欢的钟情,和身不由己的恨意是可以同时存在的。
盛淮桉恨她,怨她,系统显示出来的相对爱意值也呈现负数,负面情绪占据了她对柳未晞的感情。
可你能断言,这不是爱吗?
最后盛淮桉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飞驰而去。
经此一役,若柳未晞胜,则成就千古一帝,名垂青史,若柳未晞败了,她也能重振旗鼓,令这个新兴的朝代万象更新。
在盛淮桉的理念之中,她就不可能会输。
盛淮桉在路上耽搁了不少的时间,抵达西北草原的时候已经是秋高气爽的时节。这里的秋天比京城要冷,风里带着些许沉沙,打在人的身上甚至能有几分痛意,天高云淡,四处皆是生机盎然的模样,草原的风携来远处的炊烟,奶香和肉香四处飘散。
“哟,小姑娘回来了?咱们这草原够大吧,这可是中原里瞧不见的风景哩。”
“嗯,”盛淮桉凑到一边温着的壶子前轻嗅。“我是闻到婆婆煮的茶才回来的,太香了。”
“馋了吧?婆婆我的手艺可是这一片里面最好的,香的紧嘞。”
“阿婆你又在吹嘘了。”
一个穿着兽皮的小姑娘走了进来,她身量很高,手臂上的肌肉也很结实,是个娴熟的猎手。
她进来看了一眼盛淮桉,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帮着那阿婆从大壶子里面倒茶,这奶茶闻着有股咸香,琥珀色的色泽瞧着分外诱人,最后一滴落下的时候,还浮上来一层细细的泡沫。
盛淮桉舔了舔唇,没有理会系统的骂骂咧咧。
她伸手接过茶碗,老老实实在一边坐着,让这母女俩好好联络感情。
草原上的猎户要跟着队伍一块狩猎,总是忙的见不着影,母女俩少有这样温馨的共处时间。
那高个的小姑娘缓慢抿着茶,一边轻轻皱着眉头。
“阿母,这段时间我大概要很忙,不能常来看您了。”
老婆婆还在里面忙着切肉,听着自家女儿这话,又急匆匆地跑出来,手里的刀都没来得及放下,满脸愁容。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中原那边闹得厉害,新上任的那个皇帝同前朝那些人打得不可开交,咱们这边也蠢蠢欲动,有些人按耐不住想要惹事端,我们就得跟着一块去看着那些不老实的家伙。”
盛淮桉本来是安安静静的坐着,此话一出,她面上的平静被搅碎,终是没忍住插了一句。
“中原那边,还有更详细些的战况吗?”
盛淮桉的口音一听就是中原人,母女俩都没多想。
“叛军人数不少,加上大将军公然反叛一事,大概女帝那边的也遭受着巨大的压力。”盛淮桉曾是民心所向,她公然和柳未晞对立,难免让曾经那些拥护者多想,对柳未晞也持有几分怀疑。
“女帝再次亲征,两军交战数日,战况焦灼。”
小姑娘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宽慰她。
“你不用担心,当今女帝能文能武,必然能够稳定朝局。”
盛淮桉已经心不在焉,随口回应一句。
“多谢。”
盛淮桉一整天在都晃神,直到某个刚被馋的不行的系统出来八卦。
“宿主,你的第一任务还没完成呢,你不会要和攻略对象死生不相见吧?”
“时间会淡化一切,我还不如赌一把,自己能把她给忘了。”
“那宿主能忘掉吗?”
盛淮桉不说话了……
“宿主还记不记得,任务要求里面有一条是,不能主动改变剧情?在原剧本中,原身死于一场火灾……”
盛淮桉挑了挑眉。
“那柳云璟不是还活着吗,你想让我回去送死?”
“成功攻略一个人的心,不被时间淡化感情,只有两种方法,第一就是你长久陪伴她,直到生死别离,还得赌她一颗真心恒久不变。而这第二种,便是在她最喜欢你的时候,在不可抗力的控制之下,在她眼前死去,这样,她就一辈子都忘不了你了。”
“女帝的寿命还有很长,你如何保证自己离开之后,相对爱意值还能一直保持二分之一以上的正值?至于柳云璟,她早活不长了。”
盛淮桉无意识默了默,眸光暗了一瞬。她本以为自己做了那么多努力,总算是改变了些什么,可最终的结果依旧差强人意……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其她的选择了。
“行,我接受。”
盛淮桉轻描淡写,把正准备喋喋不休劝谏自家宿主的系统都弄宕机了。
盛淮桉听着那股电流声在脑海中乱窜,竟然生出一种无言的快感。
“怎么?这不就是我的任务吗?但是我有一个条件,这任务这么难,我总得要些奖励才行。”
“这……”
盛淮桉呵了一声。
“别担心,太过分的我也不期望你会答应我。”
“那宿主您说。”
“任务完成之后,我会向你提一个问题和一个要求,希望你,不要拒绝。”
天色未明,战鼓已经垒响。柳未晞只觉得自己眯了一小会,日头便已然东升。她眉眼间俱是倦怠之意,被侍女唤醒后,披上外袍走到帐外,猝不及防被晃了眼。
江南叛军的规模很大,有很多都是在反叛之后,一路填充进来的,虽说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可毕竟人多势众,乱七八糟的战术让柳未晞这边的武将束手无策。
今日是两军主力正式交锋,会是一场硬仗,柳未晞一边处理着朝堂里的风言风语,一边还得指挥战术,这种时候,她又情不自禁地回想起盛淮桉。
自盛淮桉离京那一日后,就连在叛军中埋藏的探子也不知她的踪迹,盛淮桉这个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人间蒸发。江南叛军首领已然震怒,认为是柳未晞暗自将人掳走,但谁也没顾上要去找盛淮桉回来,只是一味地猛攻京城。
柳未晞轻叹一口气,翻身上马,奔赴战场。周遭硝烟弥漫,柳未晞提枪的那只手被震得已经有些发麻。当皇帝的时候长久在宣政殿中久坐,身体素质也跟着弱了不少,上战场一事,于她的身体而言,已然是有些不堪重负。
敌军的前锋已经被屠杀殆尽,此战也算是告一段落了。柳未晞冷眼看着满地尸骸,心中激不起半点波纹,她疲惫地靠坐在一旁休养精神。
这个时候的盛淮桉会在何处?行程过了这样久,再远一些,应当已经能够远渡重海,看过无垠的汪洋了。
“陛下,回营吧。战场上刀剑无眼,毕竟不安全。”
随行的侍卫走到柳未晞身前,护着柳未晞起身。
“我军军心民心都有些溃散,如今不是孤应当休息的时候。”
柳未晞借力站稳身子,眼风掠过战场,她的眉眼似被沉沙蒙上了一层雾,不似以往那般透亮,反而在沉淀之下变得更为深邃了不少,也叫人猜不透,看不透她。
“收敛战士们的尸骨吧。”
首战告捷,却也损失不小。不过这也仅仅只是柳未晞的缓兵之计,待到奔赴战场的东海守备军就位围堵,那时候的江南叛军绝无半点生机。
她们亦知晓这一点,所以每一战都攻得很心急。直至柳未晞将她们引至山谷的入口,柳未晞率领军队退守关隘,也并未做什么遮掩,摆明了是要设伏诱敌深入。逼的就是她们没有时间富余,若要搏出一线生机,只能铤而走险。
果然,魏知在深思熟虑之后,还是决定率军深入山谷。
两军之间的实力悬殊,叛军也就是在人数和将领上能够胜上一筹,可守军那边坐镇的乃是柳未晞,放眼这世间几乎是无人能敌。
要知道,盛淮桉的剑术和兵法与她师出同门,她虽极少在战场上厮杀,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柳未晞这人的战术最显著的一点就是奇,诡谲如影,似鬼魂般难以捉摸。
叛军一进山谷,就被漫天的箭雨冲散了布阵,紧接着又被埋伏在各处的小股兵力干扰。
为了能够更好的指挥军队,柳未晞站在最高处,亦是这山谷里最高最显眼的位置。
她居高临下,手中的长枪隐隐冒着森寒的光,就像一尊没有人性的杀神,无人能够从她手下逃过。
魏知在盾卫的掩护下终于撤到一个安全的位置,她抬眸望向柳未晞,眼中的神情有些复杂。
她的身世其实也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她乃是前朝一名将帅的孙女,将帅并没有战死沙场,反而病倒在行军路途之中,故也称不上什么血海深仇,只是在柳氏称帝之后,她们一家被冠以叛臣之罪,发配边疆。
她们流放了数十年,才在柳无烟继位之后减轻罪责逃回中原,遇上了正寻找前朝故人的藏舟,然后被她安插,编入盛淮桉的麾下。
前朝那些荒唐事她也没少听自己的母亲讲过,说实在话,落得身首异处,尸骨无存的结局甚至能够称得上一句活该。她并没有藏舟那般忠君爱国,她只忠于自己钦佩之人。
柳未晞的位置太显眼,按照藏舟的性子,必然会派出一部分人前去刺杀。
柳未晞也明白自己的处境十分危险,却也只能小心提防着,时刻关注敌军的动向,以防偷袭。
她四处警戒,却在一处丛生的灌木丛中,寻见一匹毛色光滑漂亮的千里马。就好像是特意出现在这里,专门诱她去瞧一般。
此马十分难得,它的主人必然也并非寻常人等,她这一细看,却望见了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影。
柳未晞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亦或是出现了幻觉,要不然盛淮桉怎会出现在两军交战的战场,她身边还一个人都没有,孤身一人前来,不怕危险吗?
她大概猜到这或许是敌军的计谋,可莫名袭上心头的危机感令她心尖刺痛,她眉头一蹙,一只手盖在自己胸前,搁着层层叠叠的厚甲,她感受到自己拼了命预警的心跳。这种痛带着难以忍受的酸涩,让她疼得几乎要冒出泪水。
头疼欲裂的感觉让她精神都变得恍惚,她瞳孔失焦了片刻,一晃眼,那人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不见。
柳未晞有些急切,连忙找到身边的人。
“你们去那边看看,如果见到了人,能带就带回来,不能带也一定要护着她,不论如何都要护住她。”
盛淮桉要达成目的,势必要引柳未晞出来见面,她不愿打草惊蛇,也不愿让反叛军知晓她的目的,便只能出此下策。没成想,这人并未亲自前来,而是给她招来了几个麻烦,跟屁虫似的在她身后尾随着。
柳未晞依旧是那个柳未晞,又怎会为了自己放弃自己的筹谋,以身涉险?
盛淮桉如此想着,不免有些失落,却依旧要想着别的法子。
盛淮桉艰难避开眼线,也避开和叛军汇合的路线,走到了林子深处,身后的人大概也是跟丢了,没了动静。
她好不容易想要歇一会,蓦地又被出现在眼前的这个人吓了一跳。
盛淮桉:……这人是鬼吗,怎么一点声都没有?
“阿淮,你怎会在这里?”
柳未晞走近她身旁,不由分说地扯过她的手,把人往自己的方向带。
“这里不安全,快跟我走。”
盛淮桉方为了自己计谋得逞而开颜,猝不及防的听到一点奇怪的动静,她打眼一瞧,望见那灌木里边深藏着的寒光。
她立马反应过来,想要将计就计,心中已设计好了自己的终局。
只是可惜这次重逢,又没剩多少时间了,这样一想,她下意识就握紧了柳未晞的手。
“我可是叛臣,这样出去,你我的名声都好不了了。”
盛淮桉用话音遮掩了这一丝异常,心中惶急的柳未晞大概也注意不到。
“这些都不重要,阿淮,我只要你活着,毁誉是非,我都不在乎。”
“对我来说很重要……”
盛淮桉扯开柳未晞的手,手掌中的余温让她有了几分不舍。
“我和陛下本就不是一路人,陛下有陛下的抱负和野心,我不过只是个想要游历四方的浪子罢了。”
柳未晞大概有些困扰,还是想带盛淮桉离开,却又被方才那番话刺激到,没再敢上来牵住她的手。
“陛下功过千秋,算无遗策,如今不也是只差这一步吗?陛下真要抛弃这些,功亏一篑?”
柳未晞那些算计,她又岂会不明白?
柳未晞捂着胸前,心中刺痛难忍。
“我愿意。只要你活着。”
盛淮桉多少被这句话打动,也就是在这一瞬,她的心中开始生出不一样的感情来。有些不舍,有些不愿,可也没有办法……
嗖地一声,那是箭矢破空而来的声响,这一箭用了十足的力道,盛淮桉手中没有武器,是决计不能凭借外力挡开这一击的。这一箭不偏不倚,径直冲着柳未晞而来。
魏知猜的不错,藏舟将几名优秀的弓箭手派出去,藏在了这些灌木丛之中,只要见到柳未晞便顺势将其射杀,如此一来,守军失去了主心骨,必然溃不成军。
可柳未晞是如此谨慎的一个人,如果没有人吸引注意,根本不可能成功,恰好,盛淮桉出现在了这里。
柳未晞错就错在,真的下场亲自来寻她的踪迹,可盛淮桉也有自己的算计,她早就想好了要牺牲自己。
可她却忘了,盛淮桉身经百战,怎会对这些暗藏的杀机没有任何察觉,又怎会不知藏舟早就派人跟着她?
正那箭矢要穿过二人的身体,便在它脱离弓弦的一瞬间,盛淮桉把柳未晞远远推了出去,她手上带着几枚毒镖,也跟着一块从袖中掷出,将弓箭手一击毙命。
那支箭没有任何阻挡,刺穿了她的腹部。她身上一点防具都没有穿,疼得几乎要了她的命。
她满头大汗,先一步让系统给她用了道具,可毕竟是濒死之际,再多的痛觉屏蔽也不可能完全脱离本身。
盛淮桉眼神涣散,支撑不住摔倒在地,被匆忙赶上来的柳未晞扶了起来。
嗯,还能最后帮她一回……女帝亲自将反贼射杀,也算是……将功补过了不是吗?
眼皮从来没有这样重过,就好像有人用强力的胶水死死地黏住,她想要睁开眼看看,看什么她也不清楚,可就是想睁开眼,却只能看到一点儿光。
这里方才还是晴空万里,不知怎么就下起了雨,雨滴很大,全部落在她的脸上,稀稀落落的,没什么规律,可就是不停。
还很烫……落下来之后又变得冰凉。
盛淮桉有点迷糊了,大概终于明白了这不是雨。
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睁开眼,光好亮好亮,尽头有一个柳未晞,眼前也还有一个柳未晞。
这个柳未晞怎么在哭呢?
盛淮桉有些恍惚,不知这是否在梦中。
“上次没看到……没想到你的眼泪那么烫。”
盛淮桉哈哈轻笑了一声,没忍住呛出一口血,溅在柳未晞毫无血色的脸上。她胸口上下起伏着,很艰难的从维持生命的呼吸里面挤出一点空隙。
柳未晞捂着她的伤口,却止不住不断溢出的鲜血。她面露痛苦的神色,身体上的痛感将她的身心都折磨的不堪重负。
“何必呢………”
盛淮桉没有听清她的话,只艰难挤出几分思考的余地,完成这一场谢幕。
“柳未晞,我诅咒你……长命百岁,这样,也能够记我一辈子。”
盛淮桉不再磨蹭,利用系统将自己的灵魂抽离,于是那具身体终于瘫软下来,一下子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再没有一丝生息。
疼得那一下确实很要紧,不过这死法应当要比烧死好太多。
盛淮桉功成身退,却没有着急退出副本世界,她心中总有些不舍,便跟着柳未晞一直走一直走,像一个魂似的飘在她身边,陪她走过了余生。
……
当年前朝惨案,她痛失故交,不久之后,自己最宠爱的妹妹也紧跟着仙逝而去,只留下孤儿寡母。柳未晞将二人接入皇宫济养,她本人一生未娶,便将自己妹妹的女儿立为皇储。
柳云璟的孩子在她故去之后,被柳未晞收在宫中抚养,小家伙从太傅那边做完课业之后,总会跑来找柳未晞。
柳未晞一向冷着脸,却在对着她的时候变得和颜悦色,小家伙大概知道柳未晞对自己的好,总会盈着一张笑脸上来找她。
“姨母在看什么呀?”
柳未晞垂着眸子,没有避开这孩子,只将手中的画像展开了一些。这画卷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却被保护的很好,柔软的画纸没有任何褶皱,边缘泛着些黄,上面画着盛淮桉的脸,是她靠在桌案上小憩的模样。
柳未晞珍之重之地将画卷捧起,在给小家伙看过之后又一脸眷恋地收好,唇角隐约挂着一点笑意。
“我见过这个人,她是很厉害的大将军。”
柳未晞专门为盛淮桉修撰了一册史书,小家伙自然也是瞧过的。
“对,她也是你的……姨母,是我的心上人。”
心上人这三个字像是触动了她的心弦,琴音绕梁,久久不散,待到散去,才后知后觉地疼痛起来。
淅淅沥沥的一场雨,落在柳未晞身上从未停过。
逢年过节,身边的人告假返家,陪伴亲友,陪伴爱人孩子,只有她,孤零零一个人站在深宫的长廊上,看万家灯火,享无边孤寂。
太苦。
柳未晞继位的第二十年。天下一片太平图景,中原的版图被她扩张,百姓吃饱穿暖,衣食不愁,商路和文化交流也变得十分开放。
柳未晞今年五十多岁,算不上太年迈的年纪,可她华发早生,眉眼间尽是散不去的阴霾。
她心力交瘁,无以为继,终于在皇女成年之日禅位于她,将一切托付给太傅肖潇,转身离去。
无人知晓她去了何处,只是在这之后就再没有人知道她的踪迹。
她蒙着面,却在街市上撞见了一个女子。
“是你。”
那人叫住她,她才缓缓抬起灰蒙蒙的眼,将刚才买好的胭脂收好。
“你是?”
她有些困惑,混浊的思考笼罩着她,让她几乎也要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你不认得我了?当年在江南,你救了我一命呢。”
女人的面容早就不复年轻模样,大概也很难再跳起年轻时那样的轻舞,可时隔这么多年,这女人是如何认出自己的?她甚至都不清楚柳未晞的身份。
“我一看就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记得住你,是因为你的眼睛很特别,就像一汪深潭,平静无波。那时候你还年轻,里面像是有星星一样,闪闪发光。其实那个时候,我对你一见倾心,所以再不曾忘记。”
女人冲她笑笑,眼里没却有任何遗憾的情绪。
“可你看着却不大好呢,你的眼睛,大概是有些花了吧,毕竟……”
后面的话柳未晞没有记在心里,或是太过于恍惚,以至于走了很久,险些迷了路。
世人皆不知,当年柳未晞的那位故友,那位谋逆之后被她亲手射杀的叛贼,摄政王盛淮桉。她的尸骨被柳未晞亲自收敛,安置在皇陵之中,并为其重金打造了一座冰窟,修了一只冰棺,想尽办法令其尸身不腐。
这么多年之后,她还是如此年轻的模样,盛淮桉的脸色发白,脸上却没有一丝皱纹和疲倦。也是,她一直都是这样肆意的模样。
她深夜出宫,只带上了一瓶好酒,一盒糕点,从最繁华的京城走到荒无人烟的远郊。
盛淮桉的尸身躺在冰棺里面,面容柔和,似在美梦中熟睡。柳未晞没忍住,隔着冰棺触碰她的面庞,又情难自抑地吻上冰棺的棺身,触碰到一片冰凉,冰棺又冷又硬,还很远,她根本触摸不到盛淮桉的身体。
柳未晞坐在她身边静静看了她很久很久,冰窟之内不见日光,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多少个时辰。柳未晞终于换了动作,她端起放在一旁的胭脂水粉,揭开冰棺,用手指轻轻在盛淮桉的唇上点染着。
这口脂是她专门去买的,颜色比较淡,更贴合盛淮桉的风格。
她并非手巧的人,可盛淮桉本就十分好看了,倒也用不着这些。
柳未晞将那些东西放下,拿起盛淮桉的手,在她指尖轻吻了一下。
“你我也算成过婚了,喝了合卺酒,也入了洞房,有了妻妻之实。何其有幸……”
柳未晞说着,蓦地咳嗽了一声,她偏头避开,用手帕捂住唇,可还是挡不住渗下来的鲜血。
她应该是很累了,连坐也坐不稳,当时这冰棺就修的挺大,她便顺势躺了进去,睡在盛淮桉身侧。
“阿淮……对不起,我活不到长命百岁了。你总是这般恨我,不若,让我早些去陪陪你,去赎罪呢?我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日子,总瞧不见你,日子就没有了盼头,我太想见你了。”
柳未晞眼角有泪,不知是疼的还是难过的,她将手搭在盛淮桉的小腹上,然后勾着手指让两个人十指相扣。
身上好冷,好想阿淮……
柳未晞止不住地蜷缩了身子,把自己的头靠在盛淮桉的颈窝。
两个人相互依偎着,就像某一个寻常的夜晚一般。
晚安,阿淮。
后面还有一章,本世界就完结了哦,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吗。
今天可能会发晚一点[亲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第 24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