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粮仓被几家地主分权掌控着,但不敢闹得太难看,她们有自己的私粮,就算是天塌下来了,那些粮食也足够她们一家上下好吃好喝地吃上一年半载。私粮不仅是她们自己买入的,也有从公仓里面偷一点出来。这倒是小事,这些人太难搞,只要不是太过分,也就算了。
我们照例巡视,突发奇想,自己乔装私下去打探了一番,竟发现粮仓里的粮食和她们弄上来的账目出入很大。问题就是,这个缺口大到让人无法忽视,并且我们拿到手上的账目天衣无缝,一点问题都没有。”
柳未晞眯了眯眼,直接指出了问题所在。
“所以殷夫人怀疑是李家人自己做的,只是不好得罪,想让我来介入?”
“是,但殿下放心,殿下只管开口,民女定会倾力相助。”
柳未晞看了看她更正之后的账目,亏损的数目大得离奇。这样一批粮食,若要运走必然是要走城门出去,在城中,普通的地方根本存放不了这样庞大的东西。
江南多雨,存储的地方一定要干燥,不能是什么地下仓库之类的地方,要不然容易受潮。江南主城的城门有四个,柳未晞的人手不多,等到她本人赶到的时候早就迟了,所以只能在她们还没运出城之前找到这批粮食。
江南的商业繁荣,这里的酒楼尤其出名柳未晞能想到的,也只有这种地方。
酒楼人多眼杂,这也刚好遮掩住她们运粮的动静,加上酒楼建的也高,最近又因为江南的危楼改造令,大多都在运材修理。
柳未晞并未费什么心思,直接定位了城中最大的那一栋酒楼,这里人来人往,流量大,要做些什么手脚也不容易被人发现。
柳未晞乔装了一番,去要了正中的一个雅座,这座酒楼是李家的产业,是城中最大的一个,单单只是这一层,就有八个雅座,熏香名贵,沁人心脾,确实是很会享受。
酒楼正中搭设了一个舞台,台上的舞女穿着轻盈的水袖,站在一个水墨屏风前面,跳着一首南腔曲。所有人都在欣赏舞蹈和她美妙婉转的歌喉,除了柳未晞。
柳未晞调查了李家的亲族分布,这才锁定了这个目标,也将嫌疑人锁定在了几人之中,她便借着面纱遮挡,有意无意地望向另一个雅间里坐着的人。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感觉对方已经察觉到了自己,但仔细想想,应该不会,柳未晞一直都是独自行动,理应不会过早暴露。况且柳未晞也留了个心眼,并没有完全将自己的行动和殷夫人交底。
只要想办法闹出点动静,让这酒楼里乱作一团,让她趁机确认粮食存储的位置就好,届时铁证如山,这些人跑不掉的。
最直接就是放一把火,酒楼里易燃的东西很多,随便一点火星就能烧起来,只要她控制好位置,应当不会伤及无辜。
她在舞曲**时离席,从身上摸到火折子的位置,四处走动,想要寻找一个适合放火的地方,还没等她动手,周围惊起一片嘈杂。
“走水啦,走水了,快下楼,出去啊。”
柳未晞混在人群中,被推搡着,身子太薄,支撑不住身形,被撞的摇摇晃晃的。却无意间瞥见几个去向相反的身影,看那衣服,就是她盯着的那个李家人。
她尚未来得及细想这火势从何而来,又是为的什么才放了这把火,就已经被一步步推进了火场之中。
她正想跟上去,就被一个人从旁边攥住了手腕,力气不小,她轻哼一声,都未瞧清此人样貌,就被那人扯进一边的厢房中。
“是你?”
柳未晞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就被这一句话顶了上来,她有些莫名,这才望向出手的少女。
方才她在台上遮了面纱,可身上的服饰繁琐,应当是还未来得及换下,一眼便能认出。
“你认得我?”
柳未晞诧异出声。
“怎么会不认得,坐在雅间,又没看完我的舞曲,转身就走,莫非是我跳的不漂亮?”
柳未晞看出这少女年纪尚小,怕是对这事有些偏执,要不然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还说这个了。
“这里都起火了,你还不走么?拉我进来,为的只是这个?”
少女哼了一声,不想跟这人计较。
“这怎么可能,顺便问问而已。我看你被那些人挤的太难受,拉你进来躲躲,你跟我走,便不必同那些人挤,我知道地方,可带你离开。”
“方才我见着几个人,她们不往外走,反而往楼上去,这是为何,姑娘可清楚么?”
少女扯过柳未晞的手,拿上了自己的行囊。她们在酒楼谋生,不过是签了个契约的自由人,遇着麻烦是得收拾细软跑的,毕竟这小房子全是自己的心血。
少女闻言皱了皱眉,挠挠脑袋。
“楼上?大抵是那些贵人藏了什么东西罢,总见着人往里面送,没见过有东西出来,楼上的屋子都是锁着的,也不知道是藏了什么宝贝。你就不用管她们了,我先带你离开。”
柳未晞自己多半有办法自保,带上一个姑娘,若是被人察觉身份,恐怕会给这姑娘惹上麻烦。
“我是同朋友一块来的,现在火烧的没那么厉害,我得回去找她。多谢姑娘好意。”
“你现在回去——”
柳未晞笑了一下,从一边取出一柄长剑。那是一位客人遗失的物品,这小姑娘不会使,也找不到失主,只能自己先收着。
情急之下,柳未晞将那柄剑带走,用以防身。
“不用担心我,我习过武,有自保之力,姑娘这剑不错,在下斗胆借用了。”
柳未晞从袖中拿出一块银锭,塞进那小姑娘的包袱里。
“后会有期。”
柳未晞开门走出,循着那个方向去,一路摸到楼上,楼上守着不少人,进进出出在搬运着什么东西,柳未晞将身形隐在暗处,默默观察着,等到人都散去,她才跟着进到里面。
楼上并不是楼下那样多个厢房的构造,而是一整个巨大的仓库,放眼望去,尽是那些用来装粮食的麻袋,清算数量,这里存放着大概有五车的粮食,这些已和账目对不上了,想来已经有一部分被运出。
柳未晞上前,用剑戳开了布袋子,里面的谷子漏了出来。
果然是这里。
可方才那把火实在是太过蹊跷,莫非是有其她人也打上这批粮食的主意了?她直觉不对,正要准备撤出,门外就响起密集的脚步声。
“火也烧起来了,把东西趁乱直接运走,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柳未晞听着门外脚步,这仓库里除了那扇门,却没有任何一个其她的出口,她方才心切,竟也没顾上这些,此刻已经是羊入虎口。听那脚步声,对方少说也得有十数人,她身体未愈,身上也没带着护甲,不可能打的过这么多的人,对方的底细她还没摸清楚,不好轻易出手,可坐以待毙,迟早都会被发现。
这该如何是好?
她手里握着一个信号筒,想要支援,也得想办法把这东西打出去。
眼看着那些人走得越来越近,她握着信号筒,又拔剑出鞘,准备殊死一搏的时候,被人抓住了手。
半个时辰前,盛淮桉把一切事务交给肖潇和魏知,自己独自策马回城。
她打听到一些不得了的事,李家上下并非齐心,那粮食账目一事,多半是旁氏与外邦勾结,充作了军饷。
盛淮桉和魏知一行人剿匪走到了几乎走到了城边,荒郊野岭,竟然驻扎着一股异族先锋队,她们带的人不多,左顾右盼,显然是在等什么东西。
这些人身上都带着弯刀,身后堆着几辆运粮车。几乎是立刻,盛淮桉就想明白其中关系,柳未晞手上根本没什么人,盛淮桉原也没打算帮她,如今情势转变,这显然就不是柳未晞一个人能对付得了了。
就算这女人要死,也不该死在这里。
她一回城,碰上几个从酒楼里逃出来的人,又紧跟着有一些眉眼深邃的女人挤了进来,说是要救火。
遭了!
这架势哪里是要去救火?
于是火急火燎地赶了上去。
盛淮桉压着急促的呼吸,右手紧紧扣着柳未晞。
“你知道手上有信号筒,想办法发射出去,我的人也会跟过来的。”
柳未晞的身体依旧紧绷着,她皱着眉,质问,感觉到倾压在身上的重量,这人身上带着烧焦味,满身的风尘气息,几日前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如今竟然要生死与共。
“你想干什么?让我走,你在后面收尾?外面人可不少,你……”
“现在没有别的办法。柳未晞,”盛淮桉抢先一步止住她的话头,她四处戒备,无意间瞥见柳未晞眉角上的一点灰痕,左右看不顺眼,抬手拭去。“我好歹是个将军,身经百战,总比你我在这坐以待毙要强。”
柳未晞咬咬牙,权衡利弊之后,也不再多说。
“好,你动手吧。”
盛淮桉等人靠近,利剑一出,顷刻之间便抹了那个人的脖子。这些人立马反应过来,纷纷拔出自己的弯刀,同盛淮桉厮杀在一块,二人配合默契,无人注意到柳未晞趁乱的离开。
她飞快跑出酒楼,朝着天空射出了那一枚信号,躲在暗处观察着酒楼门口那些怪人。那些人生得浓眉大眼,哪里是中原人的模样,身上别着的弯刀,也并非中原的工艺。
异邦人。
柳未晞呼吸一滞,她本以为那些人只是寻常的打手,算不得什么狠角色,便真的放心交给盛淮桉了,可这事并没有这样简单。盛淮桉为什么突然从战场上赶回来,为了什么?
为了自己?
柳未晞心脏抽痛,想法串连起来的那一刻,内心深处紧跟着刺了一下,像是在昭示什么危机。
她感觉自己的呼吸不畅,思绪也混乱,有什么东西顺着涌出来,击打着她的理智。
阿淮。
在一瞬间,像是有什么东西冲破了界限。柳未晞愣在原地,被突如其来涌现的画面刺激的青筋暴起。她猛然抬眸,痴痴地将目光投向那酒楼的烟火之中,义无反顾地奔跑起来。
她逆着人群,往里面奔去,火势变小,但也控制在一个让人望而生畏的程度,她不管不顾,感受不到烈火炙烤的温度,只是一味地往楼上跑,迎面,撞上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影。
她身上的淡香味被血腥冲散,整个人都很脆弱,撞上来的时候根本站不稳身子。
对方闷哼了一声,大概是被碰到了伤处,她拧着眉,将自己手上被血染红的剑置在一边,没有让眼前人沾染上血腥。
盛淮桉低头看了柳未晞一眼,像是心安有忽而转变成恼怒,话里面带着火气。
“你回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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