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他们不仁在先，就休怪自己不义了。
黎安已有了决定，但并没有立刻表现出来。
虽说这回神秘人给了她密室情报，算是帮了她一把，但黎安知道，这忙绝不是他出于良心帮的。
他想利用自己，南海蓬莱越乱他越高兴。
黎安很不喜欢这种被人算计的感觉，特别是神秘人还这般淡定，会让她觉得就自己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如今这神秘人的离间计已成，就算他之后什么也不做，自己也不会让宗门好过。
更让她气恼的是，她明明看破了神秘人的计策，却还是会像他所期待的那样做。
真是好阳谋。
黎安扶着桌沿坐下，不由得开始忌惮眼前这模糊不清的魂魄。
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她必须要想办法破局。
“我自然不会便宜了南海蓬莱这些人。”
黎安抬眼，直视面前的魂魄，嘴角硬扯出些笑意。
“但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做，阁下既已帮我看清真相，何不助我到底，为我出谋划策？”
神秘人沉默一瞬，似乎没想到黎安会这么提议，但很快，他就答应了下来。
“能与黎小姐合作，是我的荣幸。”
黎安站起，一手握住酒杯，一手托住杯底，朝神秘人的方向微微前倾，尔后一口饮尽。
她倒转酒杯，依旧带着笑容，以示诚意。
“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香纂燃尽，引魂术散，面前的魂魄瞬间消失。
黎安脸上的假笑也零帧收起，她拨弄着香灰，眼中酝酿着风暴。
接触得多了她就不信这人不露出马脚。
他既敢利用她，就得承担被她报复的风险。
太阳西行，日光穿过窗棂照向香炉，自然也照到了黎安手上的鲛人泪镯。
鲛人泪晶莹剔透，折射出的日光色彩缤纷，黎安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向了它。
一、二……三？
又有一滴鲛人泪被打上印记，而黎安却到现在才发现。
它记录下的会是哪一段过去？
黎安盯着鲛人泪镯，有些出神。
“小姐，沈师兄有要事告知。”
“让他进来。”
沈晏清行至黎安房间，微微一顿，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乱象。
“你这里是……”
黎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是一堆碎成渣渣的陈设和一块皱巴巴的桌布。
忘清东西了，黎安暗恼，绝对不能承认是自己砸的，情绪失控这种事太丢人了。
她收回视线，面上镇定，张口就编。
“这遭贼了。”
黎安这话实在是漏洞百出，沈晏清已然猜出真相，却并不急着戳破，反而顺着黎安的话头。
“遭贼可不是小事，我待会就去执法堂报备，叫人来查查。”
“不必麻烦，这贼人不过是宵小之徒，早被我打跑了。”
沈晏清行至碎片前，用灵力将其推至角落，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现在的宵小之徒可了不得，这么名贵的东西不想着带走，说砸就砸，可不像是为财，倒像是来寻仇的，师妹，你最近是不是惹到什么人了？”
这人怎么越说越离谱？
黎安皱眉，看向沈晏清，一见他那笑容她就明白了，这人早看破了真相，在这装做不知看她笑话。
“师兄不是有要事告知吗？要事呢？”
黎安不欲与沈晏清掰扯，直接了当问上正事。
沈晏清在她身边挑了个椅子坐下，都不用黎安请的，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
黎安看着沈晏清慢条斯理的动作，默默腹诽，看来这要事也不是很急，还有功夫在这磨叽半天。
“九尾，出来。”
缩成一团的九尾猛地一颤，期待沈晏清把自己忘光的算盘彻底落空，只好不情不愿地走向他。
黎安皱眉，一时猜不出他这是在整哪一出。
“这是云阙书房的万书之灵。”
黎安狐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看起来不太机灵的胆小狐，提出质疑。
“你确定？”
“绝对没错。”
好吧，这么肯定，那姑且信他。
“不过你把它带这来做什么？”
“小师叔说你醒来忧虑过度，定是自责烧毁了书房。便叫我带上这家伙来告诉你，虽然书房没了，但逼出了它，比一百个书房还管用，让你安心。”
忧虑过度？自责？她吗？
黎安一脸无语，小师叔这理解能力还真是越来越抽象了。
“这回书房被毁一事你当负主责，九尾就留在你这，你好好看着它把那些孤本典籍默出来，也算是将功补过了。”
九尾狐听到这话立马抬头，刚还焉头耷脑的它突然活过来似的，九条尾巴都在兴奋地摆动。
太好了，它总算可以不用呆在这个修士身边了，他身上的离火气息实在是太吓狐了。
兴奋的它并不知道，自己只是从狼窝转到了虎穴，境况不但没变好，反倒更差了。
沈晏清交代完这些就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黎安和九尾这一人一狐。
黎安拎起九尾，看着它怕极了的窝囊样，心中有些好笑。
这狐，倒是跟她的水月一个胆子。
“你都躲这么年了，连异火的高温都能扛，最后火灭了却非要跑出来，图什么？”
“都怪刚刚那修士！”
一说到这个九尾就来气，连害怕都忘了，小嘴叭叭讲个不停。
“他身上有南明离火的气息，我本躲在角落瑟瑟发抖，怎料他径直往我这走来，你不知道这有多吓人！我可是书灵啊，最怕的就是火，特别他那火的纯度还那么高。我一个没忍住就想逃，然后就被他逮住了。”
原来是这样，黎安将它放在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它的软毛。
这回把书房烧毁本是报复，也该让那些人尝尝心痛的滋味，怎料半路杀出这狐狸，彻底扭转了事情的发展方向。
现在还不晚，只要没了它，一切就能回到正轨。
黎安的手放至它颈间，眼中泄出淡淡杀意。
要怪就怪沈晏清吧，谁叫他硬是在这个时候把你给逼出来了。
万书之灵只是胆小了些，但并非傻子，这么强的杀意它不可能感受不到。
巨大的求生意志叫它迅速翻滚身体，跳至地上，尔后飞快运转术法。
下一秒，一切天旋地转，换了番景象。
新地方一片昏暗，看不真切，只能听到接连不断的“嘶嘶”声，像是兽类发出来的。
而黎安似乎成了寄居在一人身上的看客，只能通过那人的视角看到周围，无法言语也无法行动。
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被捆绑在地。
即便在如此昏暗的情况下，黎安也一眼就认出了她，瘦骨嶙峋，是白骨夫人。
观察到这，黎安总算知道这熟悉感是从哪来的了。
这里的一切都和上回看到的记忆碎片一样。
但上回的那些是被白骨夫人控制时瞥到的，太短太少也太过零碎，而这回却连贯得多。
身边的修士来来往往，似乎在清理这里。
不久，便有人发现幼年黎安，将她从地上抱起。
这下，黎安总算是确定了这些修士的身份，青衣云纹，是南海蓬莱弟子。
“还有人活着？”
那修士见黎安还有呼吸很是意外。
但下一秒，这修士就把幼年的黎安放下，向后退了步，似乎有些忌惮。
只见她跑向远处跟一女子悄声说了些什么，那女子便朝自己方向走来。
地表一片粘腻，还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
而来人却在一袭素衣的情况下都没沾上半分血污。
近了，黎安本能地觉得来人熟悉，但幼年的她已经没有气力，始终没有抬头，叫她无法辨认来人。
来人总算是到了面前，缓缓蹲下。待看清来人的那瞬，黎安有些意外。
是师父。
再次看到燕若之，哪怕不是现实只是回忆，也足以让她慌乱。
黎安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她，她的确是护了自己十年，给了自己无限的包容与溺爱，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因为自己长得像那个人。
好在黎安仍处在记忆中，一切都会按照既定的轨迹发展，不需要她的回应。
记忆中的燕若之很是严肃，她抬起黎安的下巴，有些冷漠。
但一看到自己的脸，她的冷漠便寸寸瓦解。
燕若之愣愣地看着幼年的黎安，伸手为她擦去脸上的血污，眼睛一眨不眨。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眼中已有了泪光，连声音都控制不住地颤抖。
“我叫黎安，黎明的黎，平安的安。”
再然后，眼前的一切又开始消失，黎安又回到现实。
尔后她便呆站着，久久没有言语。
从前的她一直以为，自己自幼在南海蓬莱长大，从来没有过怀疑六岁前的记忆是假的，顶多是觉得模糊了些。
师父可真是严谨，封印她的记忆时还不忘用幻术编了段代替。
这么大费周章地让自己忘记过去，是想抹杀自己的个性，让自己变得更像那个人吗？
黎安环顾四周，觉得熟悉的一切都变得陌生，让她有些恐惧。
她突然间意识到，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燕若之精心打造的，也包括自己。
“大侠？”
九尾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黎安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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