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低低的呜咽声自被破布塞满的口中传出。
细微的光线从蒙在眼睛上的布条间隙中传入眼中，模糊可以瞧见两个身影随着烛光微微晃动。
“救命！！！——”
谢衡猛的惊醒。
呼吸带动着胸膛剧烈起伏，深吸两口气这才稳下来。
他抬眼望向窗边，月光从窗纸的破洞处钻进，接着被黑暗吞噬殆尽。
不知是谁的记忆又闯进他的梦中。
鬼差不做梦，但是谢衡是个例外，目前原因不明，更准确来说是他区别与其他鬼差，身份不明。
谢衡揉着眉心，已经有五六个月没有睡过这么久了。
虽然谢衡不想承认他被鬼压床做春梦的事，但他不得不承认，每次春梦老友来过之后，他的嗜睡症会好上许多。
持续时间最长有过三五年之久，但近些年来说，持续时间越来越短。
而这嗜睡的毛病是自离开地府才出现的，他曾经找人瞧过，但是从未有人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左右不过是睡的久，还睡的勤罢，谢衡索性不再管，凑合着活呗。
谢衡起身，摸索走向桌边，喝了口不知什么时候蓄上的水。
“咚——咚咚咚——”
闷闷的声响在夜里回荡。
这种声音谢衡再熟悉不过，是游魂用脑袋撞结界的声音。
“吱——”谢衡放下杯子，推门而出。
入了秋，院里的杂草便都黄一片绿一片，蔫了吧唧的瘫了一院子。
因为懒得往地府跑，谢衡经常攒上一院子小鬼才会离开一趟。
今天院子里只零散飘了几只小鬼，除去撞墙那只，其他几个见谢衡出来便都四下藏了起来。
“过来。”谢衡低声唤了句。
那只鬼顿时停住了动作，木木地转向谢衡，缓缓飘了过来。
他看着是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年模样。
身上衣衫倒是齐整，那衣服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不错。
这只小鬼谢衡有些印象，是前些日子在城北富户孙家门前收来的。
起先还以为是生魂，仔细看过才发现他七魄散尽，这才当他是个游魂带了回来。
少年漆黑的眼眸闪着光，谢衡一瞬间晃了神。
脑海中一闪而过一双同样的眼睛，只是那双眼睛藏了很多东西，望不到底。
“大人，救命。”少年声音清亮。
谢衡心尖微动，连说的话都与那位清少爷一样。
要是在以往，谢衡可能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想报仇？”
少年似乎是被问住了，谢衡挑起他的下巴，直直盯着那双眼。
谢衡的眸中却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低哑的声音在夜里显得竟然有些温柔。
“让我猜猜，是仇杀？杀你的人下手重吗？”谢衡松开手，将他遮在额前的碎发拨开，露出眉间两指宽的血窟窿。
“疼吗？”谢衡问道，声音没什么起伏，似乎是在问，昨日的梦中可曾梦到了香甜的糖。
少年清亮的眼眸颤了颤，暗红的血泪悄无声息地从眼眶中溢了出来。
血泪顺着他瘦削的脸颊滚下，刺进谢衡的眼。
大多数死后的魂灵会有很长时间都处于不知自己已亡的状态，沉浸与死前的执念之中。
少年却突然抹开面上的泪，黑血在白皙的脸颊上开出一片花来。
他似乎是抓住救命的稻草，定定开口：“大人，救救惠惠。”
惠惠？
谢衡摇头轻叹一口气，最近还真是捅了孩子窝了。
城北孙家
孙家是烛城数的上的富庶人家，至于是靠什么起家，又是怎么发家，没人知道。
“哇啊——”
街上众人纷纷侧目，望向隐在巷子里的二人。
“小祖宗，哭够了就闭嘴。”谢衡将衣角从何遇手里抽了出来。
“他才十三岁啊！怎么就、就、姓孙的那个老东西，怎么就……”何遇一句话抽三次，磕磕巴巴说不清。
谢衡带着明显的嫌弃，“鼻涕给我擦干净。”
“所以，衡叔，你到底要干什么？”何遇胡乱摸了把脸，打起精神。
不出所料，这小子不论转了多少世，还是会这般
谢衡打了个哈欠，显然是又困了，“孙家在招十四五岁的孩子入府。”
“你想把我卖了换酒？！”
“他们说最近出了种酒叫赛神仙，”谢衡顺着话就接，轻挑着眉，“半吊钱才能买二两。”
“你，你你，骗人！”何遇退开两步。
见谢衡懒懒地抱起手臂，面上又是那副蔫坏的笑，何遇便知道他又在扯鬼话。
虽说他不着调，但是终究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他这么干自然有他的道理，至少何遇信他不会用自己的小命开涮。
“前几天我带回去一只鬼，叫小阳。”谢衡懒的再逗他，将腰侧的无常面具解下，扯在手里转着玩，“他半月前被卖进孙府，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个叫惠惠的。”
“小阳死了，那个惠惠生死不明是吧？”何遇一副猜透了模样，“你想让我进去带惠惠出来，是不是？”
“真聪明。”谢衡哄孩子般，说着将无常面具带上。
无常面具的作用很简单，就是可以让佩戴者的身形音容全数隐藏，但是也仅限于对凡人如此。
“衡叔，你说我为甚能看到带面具的你？”何遇突然开口问。
“当然是因为您老人家道行高，超脱凡俗。”谢衡拎着何遇就往孙府门口走。
“可是——”何遇没可是出来个四五六，就被谢衡推到了孙府的看门小厮面前。
“唔——”一时之间六目相对，有些尴尬。
“说话。”谢衡沉声开口。
“我、我是来——”何遇磕磕巴巴张嘴，“来——”
谢衡接道：“卖身。”
“对，卖身！”何遇说完，立刻又觉着不对，“不对不对……”
那小厮却很是不耐烦道:“我们府里现在不缺人了。”
“啊？”
何遇望向谢衡，他的脸被掩在面具下，看不出来是现在何表情。
据谢衡的了解，截止到小阳之前，被卖来的孩子不下三十，可是却从没见过任何一个孩子从孙府出来。
只进不出，那最坏的猜想便是这些孩子都被杀害了，可若真是如此，没有道理谢衡会不知道。
“衡叔——怎么办啊？！”何遇低低地唤道。
小厮见何遇没有要走的意思，当下便不耐烦地赶人，“耍疯上一边耍去，凭你是什么东西，也敢上这里来闹。”
他说着就要关门，何遇也是豁出去了，硬夹进了门中间，“别啊大哥，我真心实意的想来做事的，我什么可以干的——唉，别推我啊——”
“等等——”
突然一声传来，小厮立刻停了动作。
闻声望向来人，谢衡却突然呼吸一滞。
是小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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