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场
几人陆续踏入安妮的屋子。
一直焦急等待的安妮一眼就看到了被尤菲米娅牵着的比林，她激动地冲上前抱住了孩子。
跟在后面的沃尔夫微不可察地驻足，他扫了一眼窗外，正巧对上了海德的视线，海德冲他笑了笑，两人默契地前后脚走出门外。
过了一会，就在屋内几人还在疑惑的时候，沃尔夫拎着一个黑衣人重新走了进来。
“我去，这谁？”
寇拉刚和吉姆莱把比林的父亲安顿在客房中，一出门就被地上的人吓了一跳。
“血牙骑士团的暗杀者。”回答他的是从门口施施然走进门的海德，他朝着沃尔夫点头，满脸笑容地看着地面被打昏的人。
闻言，几位骑士都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寇拉更是直接蹲到他身边，好奇地戳了戳：“真的是……好暗杀者的打扮。”
血牙和翠羽因为主要职责的原因，比起黑翼和银鳞的骑士们更加神秘，再加上黑翼常年驻守深渊森林附近，即使同为四大骑士团，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也从未见过血牙和翠羽的人。
“你身边怎么会有血牙的人？”沃尔夫问道。
“我没有说明吗？我现在在为奥利弗阁下效忠，这些血牙的骑士自然是为了监视我存在的。”海德无辜地回答。
“……”沃尔夫双手环胸，皱眉道，“奥利弗？监视？这么说来打昏他不要紧吗？”
“没事，他们太碍手碍脚了，而且我也没有打算让奥利弗阁下知道我的秘密，”他瞥了一眼神色紧张的安妮，转头看向一直在屋子里保护安妮的喀米利，“喀米利先生，您现在可以去我之前说的地方了。”
两人像在打哑谜一样，喀米利点点头，向众人行礼之后，就消失在门外。
沃尔夫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喀米利的背影，突然明白他是前往哈珀太太家加强保护了。
海德看着沃尔夫的表情，补充道：“我在哈珀太太、彼得先生上都设置了防护手段，不过城里现在这么混乱，我还是希望有手段高明的部下能够就近保护他们。”
“哈珀太太？防护手段？”海德的声音没有压低，被安妮捕捉到，她的神色凌厉，“你该不会也偷偷在我身上布置了同样的手段吧？”
“哇哦，”海德的表情有些尴尬，他摸了摸额角，心虚地转移了视线，“……这不会对人体有什么损伤。”
“没有这个必要！”安妮环顾了一圈屋中的人，强压住内心的不满，没有再多说话。
“那么血牙和奥利弗又是怎么回事，你能解释一下吗？”沃尔夫抬高声音问道。
“……我们先离开安妮小姐这里吧，既然小比林也找到了。”海德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要转移话题，但是他的打算被安妮拒绝了。
“你们在城里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完全放心的地方吧？”安妮看向海德，话语间并不认同，“即使是我也知道，城内的情况不容乐观，你们是想来解决问题的吧。待在这里就好，这里虽然破了点，但足够安全。”
沃尔夫得意地哼了一声。
海德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要糊弄过去，但是沃尔夫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人，海德无奈，作为对方帮忙的报酬，也为了之后不被人烦死，他屈服般叹了口气。
他先是看向安妮：“安妮小姐，能麻烦您去一趟光明教会吗？找到一位叫法弗尼尔的教士，就说我有事找他，并将他带来这里。”
“我？来这里？”安妮指了指自己，重复了一遍。
不过她很快领悟到海德应该是和其他人有保密的事商量，她点点头应下了。
接着海德毫不客气地环顾一圈骑士们：“方便的话，有哪位骑士阁下能担当一下安妮小姐的护卫？”
虽然他这一串动作没头没脑的，但训练有素的骑士们互相看了一眼，吉姆莱很快主动接下了任务。
等到看不见安妮和吉姆莱的背影，海德才无奈地找了张椅子坐下，朝着一屋子和他犯冲的骑士们解释道：“喀米利和我借着血牙的方式进了城，本来想甩掉他们的，没想到他们比我想象得更擅长潜伏。安妮小姐的存在已经被他们发现了，即使你们不来，我也会想办法除掉他们的。”
沃尔夫的脸挤作一团，他感到牙疼：“你连这么个小角色都解决不了吗？”
沃尔夫的脚尖朝血牙的人点了点。
海德无视了他幼稚的挑衅：“血牙一共有两人在监视我，两人之间有特殊道具监测，一旦其中一人发现同伴的身体状态异常，就会立即上报给布兰布尔阁下。而且他们之间所处距离超过一公里以上，难以同时一击致命。”
“一公里以上？”寇拉感叹了一声，“你这么快把他的同伴干掉了？”
“不，我打昏绑住了。不确定他们死亡会不会带来其他影响，连这部分相关的消息也是在奥利弗阁下身边的时候探查到的。”海德否认道。
“你还在算计奥利弗？你投靠他是为了进芙洛拉城吗？”沃尔夫脱口而出道。
海德有些头疼于沃尔夫的敏锐，但他也不打算和他们解释更多：“我之前被奥利弗阁下的部下抓住了，接下来的发展纯属机缘巧合。至于血牙的人，我确实没有打算让他们知道安妮小姐以及哈珀太太他们的事。”
他虽然热衷于掀开别人的底牌，但是对于暴露自己的弱点是完全没有兴趣的。
“但是你要是不做些什么，是无法继续保证他们的安危的。”沃尔夫突然大声道。
他身边的寇拉悄悄戳了戳他的后背，但是沃尔夫还是死死瞪着海德。
“……你是指芙洛拉城的混乱吗？”
“是你们这些人的遮遮掩掩、勾心斗角给这个和平的城市带来了战乱，一般人之间在互相厮杀，你看到比林的父亲了吗？他是一个为了保护家人而出战的士兵，却被他本应保护的人给憎恨甚至打昏，当着他孩子的面！”沃尔夫大声斥责道。
海德的脸也沉了下来：“别冲我发火，这不是我引起的，我也对这种恶心的做法没有兴趣。”
“所以你会管的是吗？”
“……也别用这种低级的挑衅。”海德冷哼，垂下头揉了揉眉心，“这很难，你想过后果吗？”
沃尔夫大大咧咧地回答：“你可以给我解释。”
海德扯出了一个没有感情的笑容：“现在的局面是由赫隆巴阁下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圣人’引起的，虽然奥利弗阁下的军师和我都猜测‘圣人’背后还有人，不过我们先关注明面上的‘圣人’。
“赫隆巴阁下和‘圣人’持续僵持，毫无疑问更多无辜的芙洛拉城居民和士兵都会像现在这样牺牲；假设‘圣人’赢过了赫隆巴阁下，年幼的皇帝会落入他手，帝国的都城将会被一个居心叵测之人占据，而且他的手下是一群真正不畏死、不清醒的信徒，最坏的情况就是帝国毁于他手……”
在场的几位骑士都深深皱眉，他们一路上已经见识到了芙洛拉城本来向往和平的平凡人是变得如何狂热的，一想到这些人推崇的“圣人”成功占领巨梣宫、甚至掌控威廉陛下，而原本被赫隆巴镇压的领地开始掀起叛乱……
所有人都不愿意事态变成如此。
“赫隆巴战胜‘圣人’……”沃尔夫说到一半，忍不住叹气。
“你们恐怕更不愿意事态如此发展吧？”海德环视众人，冰冷地说出了事实，“现在赫隆巴阁下坐拥东南部领地直至芙洛拉城，西部霍克阁下的领地也被他吞并，并且议事会共治早已名存实亡，身为威廉陛下的舅舅，他就是货真价实的摄政王。”
“现在唯一阻止他势力扩张的，就是‘圣人’在他大本营点起的这把火。”
海德的话语直白得有些残忍：“伊夫殿下准备好和正统继承人威廉陛下还有他背后势力强大的摄政王交战了吗？”
骑士们哑口无言。
的确，伊夫现在手下的势力只有黑翼骑士团和部分安德森原本的部下。
列昂虽然和他们结盟了，但是领地有限且并非完全听命于伊夫。
而且无论他们的意愿，威廉确实是举行过继任仪式，在光明神面前被正式承认的帝国继承人——黑翼骑士团本就是该效忠他的。
他们原本希望的就是赫隆巴和奥利弗双方拼得你死我活，然后由伊夫坐收渔翁之利；虽然他们并不知道，在伊夫站到明面上的那一刻，两位谨慎的野心家就私下结盟了。
芙洛拉城的双方无论哪方势力胜利对于黑翼骑士团都不利，而双方的僵持会带来大范围的死伤。
“几乎是无解……”冷静如尤菲米娅也忍不住叹气。
“对于你们来说，最佳的方案就是等芙洛拉城这两方拼得你死我活之时，暗中帮赫隆巴阁下清除‘圣人’，明面上则站出来收归被‘圣人’洗脑的士兵和民众。‘圣人’说服了他的信徒们，赫隆巴阁下是带来灾厄的恶魔，那么只要另一位并非恶魔的正统尤格多拉希血脉站出来就行了……对，我就是叫你们去替代圣人的角色。”
海德笑了笑：“恐怕奥利弗阁下也是如此打算的。”
“不行！这样太久了！”沃尔夫脱口而出，“到那时得死多少无辜的人！”
“这是战争，死人是不可避免的，没有十足的把握去硬碰硬才是愚蠢的送死。”海德波澜不惊地反驳道，“即使是‘贤者’迪尔菲涅先生，也会赞同我的做法，这是最利于伊夫殿下的。”
寇拉他们的表情随着海德的话语，肉眼可见地迟疑起来。
只有沃尔夫，他沉默了片刻，不容置疑地拒绝了：“不，不行。这不是战争，这是卑鄙的利用，是无辜之人的愿望被扭曲而带来无谓的牺牲，我们执剑不是为了让一般人流血的！”
“你要为了你的正义和正确，让本该赢下的战争输掉吗？你想让伊夫错失王位吗？”海德的语调微微升高。
他的脸上划过一丝不悦。
沃尔夫直视着他，金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室内闪闪发光，耀眼得让海德想要错开视线：“我和我的同僚，和其他千千万万踏上战场的人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我们是为了保护我们想要保护的人、保护这个帝国、保护我们的正义和正确去挥剑的。即使死，那也是我们亲自做下的决定。”
“就像现在我做下决定，不可以让眼前无辜的一般人流血，不去管之后所谓的势力分布、王位争夺，现在，我绝不会对眼前可以避免的牺牲视而不见。”
随着他坚定的话语，其他骑士们也都下定了决心，几人齐齐看向海德：“……更何况，你为什么那么关心伊夫殿下？你现在不是奥利弗的人吗？”
“该死的正确。”海德低声咒骂。
他的声音压得很轻，但是还是被耳聪目明的骑士捕捉到了。
沃尔夫喉咙中发出一声愉悦的呼哧，他的犬齿磨蹭了一下嘴唇，咧开一个稍显不怀好意的笑容：“所以，我们该怎么做？”
“……哈？”
“你不是一直鄙视我们骑士科的人不会动脑子吗？看清局势的魔法科一定能够轻松解决眼前的困境吧。说吧，我们该怎么办？”沃尔夫双手一摊，表情显得有些无赖。
旁观他变脸的寇拉叹为观止，他悄悄凑到尤菲米娅耳边：“……沃尔夫是这么追人的吗？”
“……队长，现在正事为主。”尤菲米娅遏制了内心翻涌的以下犯上，打消了上司不务正业的八卦。
“……先把目标集中在‘圣人’身上，为此我们需要尽可能多的情报，‘圣人’太神秘了，即使血牙骑士团也没有获得过多关于他的信息。”海德无视了沃尔夫狗都嫌弃的招惹。
“……啊，安妮女士去了光明教会。”尤菲米娅突然反应过来。
“……法弗尼尔教士？”寇拉也回想起来。
海德简单解释了一下：“法弗尼尔先生是长年在光明教会工作的一位教士，在几年前我推行过一个资助教育的提案，是通过教会定期向平民无偿传授基础知识，这既不需要很大的开支也不与贵族利益冲突，还能提高平民的识字率。当时光明教会和我的联络人就是法弗尼尔先生，他是可信的。”
虽然海德说得很省略，但是能赢得光明教会资深的教徒的信赖，想来他的提案一定非常了不起。
众位骑士看他的眼神充满了钦佩，只有沃尔夫点头点到一半，像是想起了什么：“……所以你最开始就决定目标在‘圣人’身上？在我那通……发言之前？这是你的什么考验吗？”
沃尔夫磨了磨牙，海德则轻松愉快地轻笑出声：“那倒不是，我临时调整了计划，但无论如何‘圣人’的情报都是有必要的。更何况既然监视的血牙也被暂时解决，冒险抢在奥利弗阁下之前下手也未尝不值得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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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四幕 第八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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