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几个字，那四人即刻作鸟兽散，逃遁没影。穆江辞几分狐疑几分窃喜，对刷浴缸这事完全脱敏。乔司珑趿着拖鞋把穆江辞拖进卧室，二话不说关上房门，干净利落门咚穆江辞。穆江辞练了几小时唱跳，体力耗尽极度疲乏，但乔司珑的行为似给他注射了兴奋剂。她仰脸一瞬不瞬注目，他眼底映满高挺的鼻梁、未涂口红仍然红润的唇，馥郁芳香像酒精刺激大脑……穆江辞迷晕晕向她的唇瓣靠近，距离越缩越短，鼻尖重叠，香气仿佛钻入口腔，吻下去的欲念强烈捶胸。美梦即将成真，她娇美的双唇却缓慢翕动，一字一顿念咒，“穆－睿－哲。”
穆江辞如被闪电击中，瞬间僵化。他抬头站直身，乔司珑瞠目而视，黑白分明的眼眸瞪得像铜铃。穆江辞犹如置身审判席，他迅速拼缀组合信息，继而凝声问，“今晚，跟峻唯的老板吃饭？”
乔司珑呵地一笑，些许嘲谑，“穆睿哲，你果然很聪明。我叫了你三个月的’大笨蛋’，真是有眼无珠不识好坏。万万没想到，你是JP的太子爷，穆伟峻是你爸，潘唯是你妈！隐姓埋名闯荡江湖，你准备挑哪个黄道吉日掉马甲？”
穆江辞微垂睫，神情沉抑准备开口解释。乔司珑郁闷抢先说：“伪装游戏你玩得挺过瘾，骗得我们团团转！现在签了合同出了道，你那个霸气侧漏的老爹发‘天子之怒’，要不踢你出队要不铲平邑星。不管哪种，对我们都是毁灭性打击！都是你种下的麻烦！”
外边几间房里的动静时断时续模糊传进来，穆江辞耳听声讨，内心像打翻了五味瓶，酸苦抱屈很不是滋味。他低下双眸嗓音发沉问，“你要赶我出队？”
“不然能怎么办？赶你出去最省心，我还能赚6千万！”乔司珑难受烦躁如乱麻交缠，话赶话发泄。穆江辞闷不吭声，她不耐烦把他往边上一扯，旋把手打开门，强硬推他出去，“不想看到你！”
穆江辞身子骨不发力任她推搡出气，乔司珑“砰”一下合上房门将人关在外。她手握成拳竖抵在门后，心口一上一下地加快起伏，隔良久，又自问，为什么这么没用？被叫不来名的情绪把控。她注视门底那条缝，如有透视眼，看见对面那人死站着不挪地。默等两分钟，她忽一下拉开门，犟种还真站这不动。穆江辞低耷眉眼，下唇线拉平唇峰微翘，像被爹娘遗弃的大可怜，倔强委屈。他抬眼悒悒望着她，缓释片刻替自己辩解，“我是考虑不周，没深思后果，没料到我爸反应会这么大。出道夜那一晚约你去电影院，打算实话告诉你，后来你睡着了，一直没找到合适机会。”
乔司珑努力压下纷纷扰扰的焦心事，点点头平硬说：“给你机会，从实招来。”
穆江辞看着她，声调低沉，“话很长，确定要现在听？”
乔司珑态度坚决，“就现在！”她板着脸身带愤气转身，长发发梢扫过穆江辞心口，又飞快转回，习惯成自然下命令，“去冲两杯咖啡，我要拿铁。”
家里有咖啡机，同时常备深烘咖啡粉。这款黑咖啡最初是巫殊也的存货，大家不分你我嚯嚯一空，乔司珑网购时捎带下单了上十盒。穆江辞去厨房找出工具操作，被使唤了多少次，现下手法熟练。鲜牛奶倒进杯，撕一条咖啡粉加入，微波炉中小火叮30秒搅匀，得到一杯油脂丰富的香醇拿铁。他端上两杯热饮，一杯奶咖、一杯原味美式，走至房门前出动额头叩门。乔司珑从坐墩上弓腰而起，她带他到窗前示意坐下，始终像黑猫警长一样审看他。
体内藏着好教养，早没察觉，他这气质举止哪像贫穷出身，是我眼拙！
两人坐进加大号花朵坐墩，穆江辞脱下外套盘腿而坐。乔司珑怀抱玩偶抱枕，端起咖啡说：“从你退学改名开始交代。”
穆江辞沉吟片刻开口，“时间轴要倒回到更早，从我出生开始。”
“出生？”乔司珑蹙额，分明嫌故事线过长。
穆江辞退步，“那，小学？”
她左嘴角上撇，穆江辞改口，“初中。”
乔司珑没否决，穆江辞稍停一会，不快不慢讲诉，“之前跟你提过，打小爸妈给我排军事化作息表。媒体采访里有他们详实的事业发展轨迹，正如访问里呈现，我爸妈是卷王夫妇。他们野心勃勃，追求金钱、成功和更高的地位；他们同样自律，也同样虚伪冷血。我小学在实验二小，初高中都在附中，高中上的国际部。”
“附中……”乔司珑记忆回倒，“怪不得那天在麦当当，你一直深情关注那些学生，敢情都是学弟学妹。”她顿一顿，又盯瞧他道，“实验二小，王府里的牛小。穆睿哲，你很厉害嘛。富二代都读国际学校，你硬闯公立国际部，那是学霸官二代的地盘。瞧不起我读的水货大学，可以理解。继续交待，卷王夫妇是怎么鸡出牛娃的。”
穆江辞温习超负荷的过往，“小升初、初升高，每个阶段由教育顾问制定严格的学习计划；思维导图格式，精细到每学科每年级的学习任务，目标框死必须达成。你嚷嚷要我做娱乐圈六边形战士，我爸妈事事掐尖，执著于塑建我成为未来领袖、六边形继承人模板。小学阶段我加速完成初高中数学、FCE通过、英语在读CAE课程……”
乔司珑喝着热乎的奶咖提神，边听边心理活动：小学我连鸡兔同笼公式都搞不清，你逆天，完成高中数学！剑桥通用英语CAE,对标CEFR(欧洲共同语言参考标准）里的C1级别，专业水平，才小学？可以想见卷王家的魔鬼鸡娃计划有多变态。
穆江辞话音继续着，“一个‘模板’不可能有自由时间，我生活的全部都围绕培优、进世界顶尖学府。常规课业以外，标配科创、学科竞赛，雅思托福、艺术体育；考试科研活动竞赛全面发展一样不落、寒暑假排满摸联夏校冬令营。我们学校也不都是非富即贵的学生，也有靠分数考进来的，他们没背景被歧视排挤，又因为心理落差成绩下降，老师只管优生区别对待。我们班有个男同学叫张城，家庭条件普通，全班最矮，瘦黑。有一次社团活动，张城被两人制服，那几个霸凌哥当他人肉沙袋，拿篮球不断砸他。我过去的时候，他嘴肿成香肠破了皮，牙龈直冒血。”
他短暂停顿，乔司珑插进话，“然后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见义勇为一声吼。”
穆江辞执杯右手捧杯壁，两臂撑于膝头咖啡一口未动，他解嘲一笑，“我的家庭跟他们相比，小巫见大巫，吼？我算哪根葱。我们一言不合干了一架，一帮子人脸上挂彩惊动了老师。张城不申辩，我跟班主任报告张城平时被同学孤立霸凌，但她偏帮袒护，那几个小爷也狡赖否认。班主任打了几个电话，只请张城家长和我父母去学校领人，那天是我妈去的学校。老师跟张城妈妈谈了一刻钟，张城妈没据理力争，只客气说了两句息事宁人的话。我妈一向强势得理不饶人，但她和班主任面谈后，若无其事带走我。我复述原话，还寄希望她会帮我伸张正义。结果我妈送我一个冷淡的眼神和一句训诫——‘远离上不了台面的Loser，把精力放在学习和更高层次上。’”
声音止住，乔司珑聚精会神看着他，穆江辞继续道：“孤立愈演愈烈，初二下学期，张城连续一周没来上学，之后，他家长到学校来办退学手续。没人关心他发生了什么，没人在乎他去了哪。在那个地界，毛都没长齐的屁孩，早适应成人社会那一套，勾心斗角恃强凌弱。”
乔司珑想一会，语调放软说：“难道，你不是从小就这么脸臭？是在那个恶劣的环境里，不愿意同流合污但呐喊无果，最后成为沉默的一份子。”
穆江辞不声不响，她的话润物细无声地浸入心窝。片刻后，他喝口黑咖啡往后忆述，“初三我参加数学联赛进冬令营培训，再通过层层考核拿金牌入国家集训队。我顺利进入第二阶段的选拔，但决战的紧要关头，突然反复高热。那一年在高校集训，管理老师先把我送到医务室，症状持续加重，当晚我被转去医院。抽血检测确诊乙流，我高烧到近40℃，爷爷奶奶都赶到医院……”
乔司珑讶异，“你也有爷爷奶奶？没听你提过？”
穆江辞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相册照片递给乔司珑。她一张张滑看，少年穆江辞穿校服与二老站在校门前、寿宴聚会、过年三人全家福……接连数张都是祖孙仨的合照，相册里没有父母存在的痕迹。乔司珑按退回键总览，穆江辞一下夺回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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