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三辆马车停在城门外,萧景明和自己皇兄说不要大张旗鼓地送行,皇帝与自家亲弟弟差了近十岁,自然是愿意听自己这唯一的弟弟的要求,于是就安排了三辆马车,简单准备准备就上路了。
萧景明和谢云卿同乘一辆马车,萧景明坐在谢云卿对面假寐,马车里只能听见外面车辙滚动的声音,谢云卿垂着头,手藏在自己衣袖中绞着自己的衣角,默默等待着马车停下。
“头抬起来,看着我。”
谢云卿缓缓抬起头,只见萧景明刚才闭上的眼睛不急不缓地张开看着他,“怎么不敢抬头?”
原来是谢云卿紧靠在马车角落,头低着,身子藏在他那大褂之中,从上车以来就没抬头过,仿佛是在刻意降低存在感。
“没有。”
“那你怎么不抬头?别一副我欺负你的样子,这要是传出去了,我这王爷的面子往哪搁?”
谢云卿顿了一下,实在是没料到这个萧景明居然会这样说,与他以往遇见的弯弯绕绕的人大不相同。
谢云卿小声回复,“也许是舟车劳顿。”
哦,原来还是个娇美人,这瘦瘦弱弱的,能受得了这颠簸流离吗?
萧景明眼睛盯着谢云卿,心里却对谢云卿有着先入为主的意见。
萧景明换了个姿势,腿搭在座椅上,擦着剑,“听说你前段时间断了个案,说是明州知州严明自杀于家中,我还是挺感兴趣的,能说说细节吗?”
萧景明仔细盯着谢云卿,想看看他的反应,可惜谢云卿早有准备,料到萧景明会问这个事情。
谢云卿面上不显,心里却仔细盘算着,严明自杀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萧景明一个王爷怎么会有闲心留意这个案子,这案结束得仓促又蹊跷,刑部尚书亲自结案,皇上又借此案提拔,这进退两难之事,说出实情是死,不说实情也是死,只希望萧景明没有过多关注这个案件,现在只能对外说是自杀,要不然我也将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自杀,严明母亲患有重病,有身孕的媳妇小产致死,受不了打击,自杀,把家宅都烧了。”谢云卿神态如常地脱口而出,仿佛就是在叙述事实。
萧景明听到这个结论后似笑非笑,“那真是可惜了,听说严明是个清廉的好官,就这样去世了,真叫人惋惜。谢大人,严明和你好像是同窗啊?”
“正是。”
“那谢大人可要像严大人学习,做一个清明廉洁的好官啊,你说是不是啊?谢大人。”萧景明意味深长地看着谢云卿。
谢云卿感觉有点莫名其妙,不过还是点了点头,以免他再问出一些其他问题,到时候恐怕难解释。
正当马车内再一次陷入安静时,车顶传来一声长鸣。
萧景明掀开窗帘,望车顶上看,“别叫了,等车停了再给你吃东西。”
朝天雪在车顶抗议,萧景明往前招呼沈颂过来叫他安抚一下朝天雪,心中不禁感慨,丢人的鸟!
等萧景明处理完这只大馋鸟,扭头就看见谢云卿就坐在原处看着自己训鸟,萧景明突然觉得浑身不舒服,“看什么,我家的鸟!”
谢云卿家中也有家雀,但是好像确实不如萧景明的这只鸟招人喜欢,这鸟很通人性,挺解闷的。
谢云卿在角落里静静坐着,位高权重的亲王,皇上亲自下得命令,再夹携一个莫名其妙被晋升的侍郎,看来此次管城之行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到了管城,管城知州宋谦前来接应,宋谦带着人马早就在城郊候着,远远望见萧景明一行人的车队出现,宋谦就开始小跑上前迎接。
车子在宋谦面前停下,宋谦搓了搓手,想往马车里望,却又不敢 ,头要伸头不伸的。
谢云卿掀开帘子,往外面走去 ,宋谦以为下来的会是萧景明 ,连忙上前搭手,谁成想,出来的是谢云卿,宋谦措不及防被惊艳到了,宋谦知道谢相的庶出儿子有一个长得很是俊朗清秀,但是不知道居然是这个谢云卿,宋谦有点恍惚了,不过很快又调整了过来,脸笑得更灿烂了,因为萧景明下来了。
“豫亲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这一路舟车劳顿的,下官给各位安排了住处,还望不嫌弃。”宋谦连忙上前凑去。
“不必了,这次洪水突来措手不及,很多百姓深受其害,我们还是先到受灾严重区域看看吧。”萧景明连忙摆摆手,心中暗骂,这宋谦作为一个知州,自己管辖区域受此影响,居然还有闲心来献殷勤,宋谦你最好能保住你的乌纱帽。
天空昏暗,阴云密布,还下着不大但连绵的细雨,宋谦带着一行人前往决堤口,萧景明撑着雨伞跟在宋谦后面。
到处都是泥水,决堤处的河水止不住地往下游和城中方向流淌,宋谦安排的官兵在不断地堵缺口,但是水势太急,没有合理有效的解决办法,导致目前形势危急。
萧景明环顾四周,往岸边走了走,望向宋谦,“你就安排了这点人?”
宋谦连忙上前一步,“不不不,王爷冤枉了 ,咱这块受灾情况严重,官兵自己还有家呢 ,都告假回家帮忙了,我不能强制要求人家不能回去啊,剩下的人能动员的都动员了,但是现在阴雨连连,好不容易堵上了,过几天又冲毁了,王爷,我们也没办法。”
萧景明带着宋谦到处问责,宋谦和后面的小官不断解释。
而谢云卿站在人群之后,他没有撑伞,带了一顶斗笠,倾斜的细雨蒙蒙地打在他眼睫上,压得他眼睛低垂,他在低头看着自己面前两步的地面,他弯腰在地上挖出了一块空洞的石块......
这是什么?
谢云卿拿着石块凑到面前,仔细打量了起来,比拳头大点,中间挖了一个掌心大小的空洞 ,质地又不是很硬......
这是干嘛的?
“谢大人,您干嘛呢?”
宋谦突然在身后叫住了谢云卿,谢云卿手一抖,转身看向宋谦,宋谦笑眯眯地眼睛眯成一条缝,弯着腰,拱手道,“大人,这地段偏,容易有狼兽出没 ,大人千万不要一个人走动,要小心!”说完弓着腰,又退走了。
谢云卿盯着宋谦离开的背影注视了好久,这才缓缓抬起来自己的左臂,把藏在长袖下的左手伸出来,细细感受着这块奇怪的石头,最后朝岸边芦苇丛里用力一扔。
谢云卿站在阴云之下,注视着整个河岸边,所有人都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事,但是这里就是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一直令谢云卿感到压抑,谢云卿的视线逐渐转移到了萧景明身上,萧景明不光面如冠玉,才情斐然,还是除皇帝外最有权势之人,谢云卿原以为萧景明会和京城那些权贵子弟一样不干正经事,没想到他竟是真的上心这些百姓,倒是比那些权贵子弟有担当。
“沈颂!”河道汹涌着波涛,岸边一处被洪水摧残得只剩下一小片野草,萧景明的视线被阻挡住了,他想看看岸边是什么情况,步子越来越靠前,没留神脚下,结果一脚陷泥里面了,这种掺水的泥巴最难挣脱了,萧景明在泥里实在挣脱不了,于是朝着远处的沈颂喊,“沈颂,快来!”
沈颂从远处跑来,大老远就看见自家王爷在泥里挣扎,一路憋着笑,“王爷要舍身取义吗?”
“取你大爷!拉我一把!”萧景明伸出混着淤泥的左手,手支愣半天,也没见有人搭手,萧景明扭过头来,看见沈颂拧巴着一张脸,站位好像比一开始还退后了两步,沈颂跑那么快不是为了救自家王爷,而是专程嘲笑一番,这泥乎乎的,谁都不想沾身上。
还没等沈颂矫情完,萧景明便顺手扔了一把泥,砸在了沈颂身上,“来都来了,还想出淤泥而不染?”
沈颂认命上前拉了那只泥乎乎的手,待萧景明上来后,立刻跑一边去擦手。
谢云卿远远地看见萧景明出来了,又悠悠地走上去,“王爷为百姓可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
萧景明弯着腰抹自己腿上的泥,故意大动作地甩了甩手,“谢大人大老远从京城来这,还能看上本王的一出戏,可真赚到了。”
泥点子四处飞溅,故意在报谢云卿看见却不搭手的仇。
正当空气中微妙的焦灼时,宋谦又扯着嗓子一边跑一边喊 “王爷,大人,天快黑了,今天要不然就先这样,明天再说?下官带王爷和大人去休息休息,这都累一天了。”
萧景明和谢云卿对视的目光终于撕开了,萧景明立刻迎合宋谦,“宋知州啊,你来的正好,看看我这身打扮,我要赶紧回去洗漱一下。”
宋谦立刻大惊失色 ,“王爷恕罪,是下官招待不周,赶紧回去换个衣服吧。”
宋谦一路赔笑,跟在萧景明身侧。
谢云卿也跟在他们身后几步的距离,看着前面一对主仆,这宋谦倒是挺会阿谀奉承……
到了住所,宋谦又开始连忙介绍,“这是我们管城最好的酒楼,下官的住所实在寒酸,就不拿出来供王爷和大人笑乐了,下官给老板说了 ,让他们拿出最好的酒菜和房间招待各位。”说完又讪讪地笑了笑。
萧景明把宋谦打发走了,独自一人走上阁楼,木制的楼梯走起来带着咯吱的响声,总有种不安全的错觉,萧景明一边慢慢上楼,一边抬头打量着楼上的房间,这客栈虽说是这里最好的酒楼,但也怎么都比不上京城的酒楼,好在至少干净利落。
萧景明站在二楼的栏杆前往下看,沈颂带着其他人安置行李,一群忙碌的人中衬得谢云卿格外显眼。
谢云卿独自一人坐一桌,叫了店小二上了一壶茶,静坐在一旁默默注视着其他人走来走去。
他好像一直都在以旁观者的角度注视着别人……
萧景明觉得谢云卿这个人身上好似有层雾,蒙蒙的,迷雾中又好像有只伸出来的手,在招呼着别人陷入深渊,沉浸其中……
谢云卿喝茶的手动作渐缓,有道视线太直白了……
谢云卿抬起头,拿起杯子,举到空中,嘴角含笑,微微敬了一下,掩袖品了一口。
萧景明看他还隔空敬了自己一杯,轻笑一声,有意思。
宋谦离开酒楼,阔步走到一个小巷子,一个黑影躲在暗处,唯一露在明处的是把短刀 ,宋谦凑上前去,交付了一封信,“豫亲王没发现什么,倒是那个谢云卿有点让人摸不透,你们上点心 ,还有最近情况特殊,我们少见面,你多保重。”
“主上让我告诉你,万事切不可急,主上自有安排,你多加小心。”
黑影瞬间隐入黑暗,宋谦转身又小心离开,阴暗的小巷子又恢复如初。
朝天雪[鸽子]:喂我花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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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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