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完年,Dariya就带着Jasmine回了伯明翰,明明没有惊天动地的谈情说爱,割舍起来还是令人胸口发闷,短短两个月像是过了两年那么久。
秋景翳心里自然是不希望Dariya离开,嘴上却没拦着,都是聪明人,没必要不留分寸地把话一个字一个字掰开来说。
Dariya又做了段时间的兼职,找工作的事终于在三月天气转暖的时候迎来了转机,她顺利的通过了面试的三个阶段。
和秋景翳的交流和相处并没有因为那晚抽象的谈话而发生太大改变,收到offer的时候她还是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了秋景翳。
电话很快接通,Dariya的语气难掩激动:“秋,我找到工作了!”
“恭喜啊。”
对面听起来兴致不高,但Dariya此刻正在兴头上有点难照顾到,“虽然还是没有提供签证担保,但总归是份正式的工作,有了这个工作经历我的简历就不会太单调了。”
对面沉默了一会,应该是很长的一段沉默,但Dariya记不太清了,只听秋景翳说:“我最喜欢的老师去世了。”
“…你还好吗?”
“今天…是我生日”,秋景翳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
小岛北部地处山地的临海小城,平均温度比英格兰明显低,难懂的苏格兰口音和略显豪爽的民风,飞机从小岛最北端飞到最南端要不了三个小时,就这么小的地方能有如此大的差异也算得上件谈资。
秋景翳的记忆里Daisy老师是一个和蔼过了头的人,的确是她最喜欢的老师没错,但也只是因为跟其他老师比起来,Daisy人更好罢了,她在很多人眼里都是最喜欢的老师,只是没想到Daisy记了她这么久,她专门叮嘱了家人在离世后要让秋景翳出席自己的葬礼。
Daisy对秋景翳念念不忘的原因,首先,转到苏格兰之后,秋景翳没再上私立或贵族学校,只是普通的secondary school,她在一群叛逆teenager里凸显得更有涵养,应对让人头疼的学生时,老师本就更倾向于这样的孩子,其次,Daisy心疼独自漂泊却又十分懂事独立的秋景翳,最后,秋景翳会跟她聊信仰聊历史云云,人生难得一知己,更何况她的见解和头脑远超同龄人。
小老太太身体指标还算健康,一场意外临头,刚过花甲便去得惨烈,她是虔诚的天主教徒,牧师在棺材上洒上圣水,神职人员祝祷吟唱,这是遗体送入教堂前的仪式,只有家人参与。
葬礼很简单,司空见惯的沉闷阴天,在一个普通的教堂,祈祷,弥撒,赦免,墓边仪式,不到两个小时的告别,了结了一个人的一生。
Eternal rest, grant unto them, O Lord, and let perpetual light shine upon them.
May the souls of the faithful departed through the mercy of God rest in peace.
Amen.
主啊,请赐予他们永恒的安息,让永恒的光芒照耀他们。
愿因天主慈悲而离去的信徒的灵魂安息。
阿门。
秋景翳穿着身纯黑礼裙,手戴洁白蕾丝手套,头发低低挽在脖子上方,羊毛cocktail hat(一种英式礼帽)的黑纱遮住了她的额头和眉眼,除了那句Amen她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Dariya把Jasmine送去了日托,她陪秋景翳出席了葬礼,时隔三个月再见,秋景翳一如初见,像是时间的流逝独独在她身上冻结。
出了教堂,Dariya和秋景翳走在公园里一条碎石子铺成的小路上,下过雨的路面踩上去能渗出水,秋景翳的表现毫无破绽,Dariya其实很想要安慰安慰她,但她用余光看秋景翳的侧脸时,只能读出平静,似乎并不难过。
秋景翳却像是看透了她的心事般,挑了下嘴角,说:“我没事。”
她的确没什么感觉,那天接到Daisy的家人打来电话的时候只觉得有些惋惜,因为Daisy对退休生活的第一个期盼就是要去她心心念念的南半球,只可惜她等不到夏天的圣诞节。
没有伤心没有悲痛,只是在Dariya问出那句“你还好吗?”的时候,她的心里忽然酸了一下,就像是金属相互摩擦的那种感觉,然后她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今天是我生日。”
Dariya见好就收,没有追问下去换了话题,她想秋景翳昨天该是没什么心情,“这会蛋糕店还没下班呢,要不要去买个小蛋糕,怎么也要意思一下嘛。”
没有人为秋景翳的出生感到庆幸,她对生日从未有过期盼。
她摇了摇头,“陪我去海边走走吧,不远,走路十来分钟就到。”
三月的海边妖风阵阵,刮的皮肤生疼,秋景翳把搭载肩上当装饰的羊绒围巾取下来,掏了个帽兜的形状给Dariya戴上,Dariya连忙说:“我不用,你戴着吧,挺冷的。”
“我不怕冷”,秋景翳的白皙的脖颈就这么暴露在冷风里,连瑟缩一下也没有,Dariya不再推诿。
这片沙滩太细太柔软了,每走一步都会往下陷,两个人走得很慢,不太远的地方有一个凸起的山崖,肉眼看着还是有些高的,秋景翳指给Dariya看,“好多年没来了,以前我最喜欢坐在那个悬崖边上看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新修了个长椅。”
Dariya问:“要去那坐坐吗?”
秋景翳似是下意识抬脚想要往那走,皱了下眉头又莫名改了主意,“不了。”
静默了一会,秋景翳突然讲起了Daisy,“Daisy虽然教过我,但我第一次和她熟络起来是我胳膊骨折转学的时候,她那天请假,正好新学校报道的空档我坐在海边发呆,碰到她也在发呆,她知道我转学的原因就跟我聊天,她以为我那时候是个只在学校装乖的问题少女。”
“你没有跟她解释过吗?怎么不解释一下,就这么一直被误会着。”
“没必要,除了你,这些事我没跟任何人讲过,她呢,就想…纠正我,我没拦着,结果她从随身的包里掏出来一本看起来至少年纪比我大的书,那是我第一次读圣经,我对神学没什么兴趣,她只是挑了一些片段读给我听。”
So we do not lose heart. Though our outer self is wasting away, our inner self is being renewed day by day. For this light momentary affliction is preparing for us an eternal weight of glory beyond all comparison, as we look not to the things that are seen but to the things that are unseen. (2 Corinthians 4:16-18 )*
所以我们不消沮丧。我们的外在虽日渐衰弱,内在却日新月异。因为这短暂至轻的苦楚正在为我们预备无比沉重亘古不变的荣耀,我们顾念得不是所见的,而是所未见的。
“我当时只觉得这些都是无稽之谈,痛苦就是痛苦,干嘛说得这么好听?后来我们总见面聊得越来越多,当我得知她被类风湿性关节炎折磨了整整三十年,好多次都想一死了之之后,我试着从她的角度理解那段话,人只能往前看,被美化的不是痛苦而是活着的希望。”
她顿了顿,从喉咙里轻呵出一口气,“不过现在看来,挺可笑的,也挺可悲的,因缘业报,佛教讲因果论,可是果未必总配得上因,人们把这样的偏差归结于“命”,无论好事坏事,避无可避的事都是一句人各有命,圣经说人们的命运和缘分取决于自由意志”,她涩声一笑,“人总是爱琢磨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事实是,真正面对这些虚妄的词时,大家都是平等的微不足道。”
风声又起,Dariya不确定秋景翳是不是叹了口气,“Dariya…”
“嗯,我在听”,Dariya的胸口像是堵了团破布。
“我骗你的,我不好,我心情很低落,从火车停在站台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是这样,我好像…我好像不该来这里。”
几个高中生嬉戏着从不远处沙滩边缘的主路经过,海风卷着他们的吵闹包裹过来,Dariya认出了那身制服,以及那个街角,秋景翳唯一一张短发时期的照片就是在这里穿着这身衣服拍的,只是她形单影只,也看不出快乐。
“那明天我们坐最早一班车回去吧”,再往前几米远,有个小餐车,是间可移动的咖啡屋,不过看轮胎扁塌的样子应该有很久没有移动过了,“起风了,去喝杯热可可吧”,Dariya第一次主动牵起了秋景翳的手,她握得很紧却怎么也暖不热攥着的冰凉,“糖分会让心情变好一点的。”
她不知道的是,秋景翳在这一刻就已经得到了慰藉,表情终于比刚刚鲜活了一点,“你请我喝的话,心情会更好。”
等热可可的时候,秋景翳一只胳膊搭在台面上,从这个角度她刚好能看那个山崖,没来由的她的手指毫无节奏地敲着桌面,频率听起来带着烦闷,她很少会有这种控制不好情绪的时候。
老板大叔递过来杯子的时候先是提醒了烫手,然后问:“Would you like some marshmallow on the top?”(你们要不要加棉花糖?)
秋景翳:“No, I’m good, thanks.”(不用了谢谢)
Dariya:“Me neither.”(我也不用)
大叔看着秋景翳的脸,眯了眯眼睛,像是在思考些什么,“Wait a minute! Miss, have I ever met you before? You look a bit familiar.”(等下等下,小姐,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你看起来有点眼熟)
秋景翳礼貌地回了个微笑,“I don’t think so, sir. I barely drink coffee or hot chocolate.”(你应该是认错了,我很少喝咖啡和热可可),言下之意我应该没有照顾过你的生意,即便我曾经在这里生活过。
大叔发出了一个音调由高转低的嗯,“Maybe…Um…Are you twins?”(emmm,你是双胞胎吗?)
“That’s impossible.”秋景翳有些无奈,礼貌却没丢,“Your memory must serve you wrong I suppose.”(双胞胎是不可能啦,你肯定是记错了)
“Well, I’m so sorry. Have a lovely evening you ladies.”(抱歉认错人,两位女士晚安咯)
“Thanks, you too.”
正要转身离开,秋景翳和Dariya都听清了大叔自拍大腿的自言自语,“Oh it occurred to me! An accident…”大叔紧接着摇摇头,似是觉得自己的想法荒谬,无奈地自嘲了一下,“No, I was being silly.”(哦我想起来了!是一场意外,不…怎么可能,我在犯什么傻)
忽然尖锐的耳鸣贯穿整颗头颅,紧接着秋景翳就觉得的脑袋好像被一股强劲的外力猛击了一样,疼得无法喘气,眼前一黑踉跄了一下,差点把手里没封盖的热可可掉在地上。
Dariya连忙伸手扶了一下她的胳膊,“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秋景翳缓了一下摆摆手,“杯子太烫了。”
“你怎么直接端着杯子就走了?”Dariya抽走秋景翳手里的杯子放在旁边的小桌上,“你等我一下”,她返回餐车拿了个cup sleeve(套咖啡杯的那个),想了想秋景翳手凉应该对温度很敏感,又顺便取了个cup carry tray(杯拖?)。
秋景翳含糊地应了,她还深陷在刚才那个疼痛的瞬间里,在视线被剥夺的时候,她听到了海浪的声音,盖过了耳边呼啸的风声,那么近,那么近,可她明明和大海隔着一整个沙滩的距离。
彻骨的寒冷像是从地底长出满是尖刺的根茎,一股脑地扎进了她的骨血里,明明已经过了冬天,明明她并不怕冷。
小秋生日0310(女法官国际日),Dariya1026(我给她取名字的那天),Jasmine0509
每次都是想写甜文,结果走向莫名其妙就不甜了,可能我真的是个阴暗批吧
圣经片段取自2 Corinthians 4:16-18,翻译我自己
杯拖有这个词吗?我总觉得emmm怪怪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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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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