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个夜晚之后,虞晚意好像变得有点反常。
贪睡的人会早早起床准备早餐,吃过了饭就抱着电脑在客厅剪视频,从前她多是在自己的房间工作,如今却好像刻意一般凑在他面前。
通常下午最晒的时候是毛孩子们的动画片时间,打开空调,毛团子们就会各自找好位置将自己摊成狗饼一边纳凉一边看汪汪队,有时候看激动了,还会此起彼伏地叫上几声。
可如今,客厅的电视上放的却成了教人热爱生活的心灵鸡汤,听得一群毛绒绒睡得东倒西歪。
虞晚意每天狗狗祟祟观察他的视线席琅不是感受不到,但那种软乎乎的窥探似乎并不惹人讨厌,甚至他有点想揉揉她的小脑袋告诉她别胡思乱想。
不过,她愿意在他身上花心思总归是好事。
在休闲娱乐上委屈了毛孩子们,虞晚意便在其他方面补偿了起来,晚餐没有再让它们吃狗粮,而是顶着那三十多度的高温在炉灶旁给它们做饭。
土灶的大铁锅里煮着鸭边腿和猪肝,煤气上煮了满满一锅的鸡蛋,她在案桌上切着蔬菜,因为力气小,她切得很慢,切菜的声音也有些滞涩。
将手里的股票在最高点卖出去,席琅满意地勾了勾唇,放下手机走进了厨房。
一阵热气扑面而来,水汽在身上骤然凝结化为了湿漉漉的粘腻,他微不可见地皱眉,径直走向了案板:“我来吧。”
女孩闻言偏过头来,一张小脸被热气蒸得红扑扑的,额头鬓角沁着水迹,她用袖子蹭了一下汗,连忙赶他:“这里太热了,你快出去吧。”
席琅恍若未闻,干脆地伸手握住了刀柄,他掌心滚烫,灼得她不自觉地松开了手。
失去了主厨的位置,虞晚意默默退到了一边维持纪律,毕竟这群嘴馋的毛孩子为了一口饭可真的是能上天入地。
将小脑袋探过护栏的金毛小七拔萝卜一般地拔出来,再将调皮扒在护栏顶讨生食的黑色田园犬黑豆抱开,一旁伺机而动的大黄狗金子又趁机加入战斗,堪称按下葫芦起了瓢。
吵闹,混乱,斗智斗勇,群魔乱舞,但……似乎格外有生气。
菜刀落在菜板上的笃笃声似乎莫名轻快了些,他低着头切菜,浓郁的水汽蒸腾朦朦胧胧地隔开了视线,让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她觉得他这会儿心情应该不赖。
灶上的东西很快就都煮好了,虞晚意打开粉碎机一边将他切成小块的各种食材扔进去打碎,一边在心里反复琢磨着自己酝酿已久的话。
她想帮他找工作,可提起这个却又似乎是要赶他走一般,虽然原本是打算让他伤好了就离开,可如今她倒是不放心了。
“我……打算走了。”男人忽然开口。
“啊!”隔着轰鸣的粉碎机,虞晚意没太听清,可抬头与他四目相对的瞬间,她似乎知道了他刚刚说了什么。
原本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突然哽住,她顿了顿,方才开口:“那你想好以后要做什么了吗?”
“不知道。”
“那你找好新的住处了吗?”
“总能找到的。”
男人回得平静,平静得让人听不出他对未来的规划,更听不出任何的期许。
人活着,总要有些期许的。
可以期许自己未来功成名就,举世皆知。
也可以期许明日吃上哪一道自己喜欢的菜,看到怎样的月光。
或大,或小,那一点盼头就是撑着人往下走的动力,而这样漠然的麻木是最可怕的事,这样的人就像是走在悬崖边上,一不留神就会坠入万丈深渊。
很久很久之前,她似乎也见过一个这样的人。
是邻居家那个话很少的姨姨,她总是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即使是夏天也穿着长袖。她不大出门,只偶尔会在晚上去附近的夜市买些东西,遇到的时候外婆会和她打招呼,她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直到有一天,她白天去巷子口的小卖店买了很多东西,请聚在一起聊天的婆婆们吃了冰棍,还给她拿了两根棒棒糖和几块泡泡糖。
外婆专门多做了一碗好吃的萝卜泡菜想要第二天拿去感谢她,可第二天就来了警察,从那间房子里抬出了盖着白布的她和她的丈夫。
后来她才从老人们的叹息里拼凑出那个姨姨的故事,她几年前下岗没了工作,唯一的孩子在小的时候就被拐卖一直没找到,丈夫又是个酒鬼,喝醉了就会打她。
她忍了很多年,想要等孩子回来的盼头撑着她,让她忍耐着,直到警察确认了她孩子的死讯,她买了老鼠药,毒死了丈夫,也毒死了自己。
虞晚意睫毛轻颤了颤:“为什么忽然要走?”
“已经打扰你很久了,我不想再给你添麻烦了。”
“你不是麻烦!”她急切地反驳着,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似乎被她这一声惊到,男人的动作骤然停住,她克制住心头翻涌的担忧,解释道:“你不是麻烦,你救了我,又帮了我很多,如果还没想好之后的事,就先留下来吧,至少等悬赏的奖金回来。”
男人沉吟了一下,到底还是摇了摇头:“还是不了,我在这里,你男朋友怕是会介意,不方便。”
“黎师兄还不是我男朋友,就算是……”她关上了粉碎机,周遭顿时安静了下来:“这也是我的家,我能做主。”
她和席琅之间清清白白,没有暧昧,不曾过界,最多算是暂时相互照顾的朋友,她自问是问心无愧,如果真的不管他,万一席琅真的做了什么傻事,她才会愧疚一辈子。
男人似乎是被说动了:“可我住在这里久了,对你名声不好。”
“名声?”虞晚意不在意地笑笑:“也又不是什么名人,哪有什么名声啊,再说我上次那么狼狈的回来,在别人眼里也早就不干净了,你在这住,家里有个男人,别人还不敢乱来。”
这话,半真半假。
风言风语是真的,许多人同情她,却也有人觉得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里偏治安也一般,自然有人会动歪心思,但她这里可是有一支汪汪队,单三三一个就能撂倒一个成年男子,因此倒没人敢真的对她做什么。
席琅黝黑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暗光:“那等我找到工作就搬走。”
见他似乎有了些规划,虞晚意心下稍安,她自然地换了个话题:“晚饭想吃什么,我去做。”
“都行。”
“不许都行,你就说你喜欢吃什么,今天它们吃大餐,咱们也不能对付。你尽管点,我肯定能做出来!”虞晚意信誓旦旦道。
“番茄炒蛋吧。”
“还有呢?怎么也要来个四菜一汤吧!”
“还有的我来做,你带这一群调皮鬼出去玩儿吧,放心,不会亏了你的嘴的。”
好吧,被需要或许也会让人对生活产生热爱,他的手艺确实更好,她倒是也没必要没苦硬吃。
“小米,金子,黑豆,走了,我们去看动画片~”
目送了她带着后面一圈小尾巴热热闹闹地出去,男人的目光忽然变得温软绵长,似乎想到了什么美好的场景,他那冷漠的唇也泛起了一个温柔弧度。
有些话说开了,电视上播放的节目终于回到了正常的频道,晚饭的时候虞晚意喜欢放新闻联播,那是从前外婆在时的习惯,这么多年她也一直保留着,听着那声音,她偶尔会觉得外婆还在她身边。
那些国家大事对虞晚意来说只是一个熟悉的背景音,她一边听着一边将自己刻意留了好多肉肉的骨头偷渡给三三,席琅做的糖醋排骨真是太好吃了,就是她买的是脊骨稍微有点为难他,下次她一定买精排。
不同于这专心干饭的一人一狗,席琅听新闻听得很认真,见他筷子都没动几下,虞晚意干脆将菜都挟进了他碗里,催着他吃。
都不好好吃饭,心情怎么能好呢?
见她一连放了两块排骨到席琅碗里,三三委屈地呜咽了一声,似乎是吃醋了,连刚刚仿佛螺旋桨一样的尾巴也垂了下去,就算虞晚意又给了它一块也没哄好。
见到这一幕,席琅也夹起排骨吃了起来,只觉得今天的味道似乎比之前的甜,分明是他从前嫌弃吃起来麻烦根本不会吃的脊骨,可如今却吃的尤其认真,一丝肉都不肯留给毛孩子们。
吃过晚饭,仍旧是直播时间,不同以往的是,席琅今天也坐在了院子里陪她直播,见他似乎有兴趣,虞晚意也不敝帚自珍,只将自己摸索出的技巧通通教给他。
怎么选择机位,怎么保证直播时长,怎么获取更多流量,哪些直播赛道比较赚钱,平台上都有哪些直播机构,她知道的,她模模糊糊了解的,都倾囊相授。
席琅笑吟吟听着,却没什么反应,也不知他如何想,见直播间来了许多老粉,虞晚意也不得不开始营业,直接将平板给他让他自己看。
刷一下,再下一条,视频里竟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那是他买给虞晚意的裙子,他认得。
而在她旁边的那个人就属实有些碍眼了,而更碍眼的是视频的标题《王子和他的灰姑娘》。
灰姑娘?灰姑娘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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