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哥!”
明洛从美梦中乍醒,眼前只剩几段桃木房梁。
“小祖宗你又咋了,叫这么亲密?”
“你还别说,被这么一叫我真觉自己年轻不少。”
“诶呀,莫不是你也觉得我尚有几分少年英姿?”
白醒身刚饿醒过来,见这小子还没醒,心情本有些烦郁,正打着拳纾解,却听他嘴这么甜,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也不管旁边人作何反应,自顾自就臭美起来,往铜镜前好好地拨弄拨弄头发、整理整理衣襟才作罢。
明洛没敢说出实情,怕扰了他好兴致,转而问起:“老白哥,你可还记得咱乡那位老夫子?跟你是本家的。”
“早些年考中进士入了翰林院,做没几年官主动请辞那个?记得记得。”
白醒身一手用筷搅散鸡汤表面凝的油膜,一手斟着酒回道。
“他……”
明洛见他用碗盛酒,看呆了神,话都忘记说。
白醒身咕咚咕咚豪饮而尽,一抹嘴开口道:
“他呀,古怪得很,我同一些资历老的同僚聊起过,人都说他书呆子一个。”
“跟同僚不对付就算了,还总爱忤逆上司,整得上上下下都难做。”
“不过嘛,他倒还有点先见之明,有个大人物正要动他呢,他就请辞了,也算留了个好名声。”
“对了,你问他做甚?”
说完白醒身将剩酒尽数倾入碗中,大力抖了抖,确保一滴不落后随手将空坛抛到了地上。
哐当一下响,明洛回过神,接着道:“噢,我是想问他儿子,随他娘姓玄的那个。”
话音刚落,白醒身才到嘴边的碗又放了下去。
他突然神色怪异起来,往后瞧了几眼,见没人还不放心,起身将门关了上才低声开口:“他现在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两人天天厮混一起,暧昧不清得很。”
白醒身顿了顿,凑到床边,声音更低几分:“我昨儿个收到风声,皇上好像还要把他纳作宠妃!亲拟了册封诏书呢。”
明洛一听人定住了,眼神空洞好半晌,才又结巴出声:“你、你可别胡说,这话叫皇上听了可要杀头的。”
“诶哟我能不知道嘛,我一臭唱戏的哪敢编排皇上呀,这消息可是我手下最得力的探子传回来的,保准没错。”
白醒身说完发觉有些失言,一手虚掩住嘴,略带惊恐的瞳孔微睁了睁。
明洛也觉震惊,质问道:“老白哥,你怎么敢在皇上身边安插探子的?何苦呢又。”
白醒身见话题挑开,索性不遮掩了。
“洛哥儿你是不知这官场多黑,咱在天子脚下为官,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早点知道皇上动向也好早做打算嘛。”
“再说了,天下乌鸦一般黑,甭管官多大多小,都有安插自己人在宫里。喏,给皇帝洗恭桶那个小太监,他主子都是兵部刘侍郎呢。”
“我眼线离皇上还算近的,天天也都能接触到,所以哥哥我呀,消息可比不少大官都灵通呢。”
白醒身颇得意,顺手抓起酒碗一饮而尽,而后一屁股坐到地上,背倚着床,口气严肃了几分道:“洛哥儿,今个我可是把老底都揭开了,你可千万……”
明洛自然明了话中意,忙点头应声:“老白哥咱俩谁跟谁,我就是出卖我老子……也不能出卖你啊。”
一想起爹他便愁上心头,一个已是天人永隔两不相见;另一个,十年无音讯。
还有小白哥也是……
酒入热肠,白醒身脸泛浅晕,一时想跟他多唠两句。
禧贺年节,虽无家中亲友相伴,但他乡遇故知,何尝不是一件乐事?
他这些年孤身在外,早都看腻了美人,喝厌了佳酿,到头来还是觉得同老乡夜谈话旧更有滋味。
“洛哥儿,你别以为我们这帮贱骨头多有胆,敢安插探子打听宫中情报,这个头说起来,还是皇上他老人家起的。”
“皇上也在你们身边安插人手了?”明洛第一次听闻宫中秘辛,内心不由火热。
“自然也是有的,算是我们君臣之间,约定俗成的规矩吧。但……”白醒身顿了顿,眼尾沉下几分,“这都始于,他杀了他亲兄那次。”
明洛蹙眉紧盯住白醒身,以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他虽脸颊红扑扑的,带了几分醉意,但神色坚定无匹,眉间纹路拧作一疙瘩,象极个“是”字。
明洛仍是难以置信,弱弱地发问:“当今皇上,杀了他的……皇兄?”
“嗯,他弑兄。”
白醒身淡淡回了句,随之一个酒嗝呼啸而出,舒坦了不少,他接着道:
“你别当他是啥不孝罪君,人都褒扬他大义灭亲呢。当年太子,也就是他兄长,起兵造自己老子的反,手刃了亲爹,把亲娘逼着跳了河。”
“当时还是王爷的皇上,险些也要成为刀下亡魂,可一声令下,手起刀落掉的却是太子的头。”
“动刀之人,是太子最得意的近侍。二人平常食同桌、睡同寝,他家数十口亲眷皆靠太子关系授了官职。”
“谁知道,这家伙竟是替的当今皇上卖命。”
“洛哥儿你想想,他自己上位都靠的不光彩手段,哪好意思叫别人不去效仿?更何况我们不得防着他一手嘛,改天也叫身边人抹脖子了,找谁说理去?”
白醒身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从桌底又抓出坛酒,这回倒也不倒就往嘴里灌。
明洛消化信息的工夫,白醒身已经半坛入肚。
他满足地咂了咂舌,似问非问道:“不知道姓玄那小子向谁拜的师学的艺,竟练得那么一身好功夫。”
“他武举力压群雄不说,贺宴上我俩交谈,他竟说是开了春动身赴京的,要知道那会儿毒虫猛兽产仔正欢呢,人在山里命比纸都薄。瞧瞧你,入冬动的身吧,都逃命逃丢了包裹,一路过来不容易吧。”
啥武举?是我走后发生的事吧。
对了,老白哥还不知道我搬离老家了呢。
明洛不打算隐瞒,深吸一口气,“老白哥,我不是从青城来的,我搬走那很久了。”
白醒身一听有些意外,但很快镇定,抿口酒重重点了点头,“搬了好,那地儿,不是人住的。”
他那胞衣之地,青山纵横,白水环绕,美则美矣。
但你可知那青山高耸入云,白水波涛汹涌,山中多猛兽毒蛇,水里皆吞人恶鱼。
别说外地人迁居此处了,当地土生土长的都难保全性命离开。
建城至今没与外界通几回音讯,算得上半个世外桃源。
但也仅仅是半个,更多的,还是吃人危机。
白醒身当初离乡参军,是趁了隆冬时节,山中野兽入眠,撒丫子狂奔两夜才逃出去的。
之后得胜回朝,加官进爵,连着家中祖辈也沾了皇恩。
只是……那派去送赐礼的人到现在还没回来复命。
可不吗,东西连带着人早被山中精怪吞肚子里咯,为此白醒身还无辜沾染上几条人命官司。
死去礼官的家属不敢怪罪皇上,唯有找他讨说法了。
为此丢了两年俸银不说,晋升也跟着黄了,不然哪至于沦落到来管戏班子。
白醒身一边回忆一边灌酒,酒坛再空之际苦涩总算消解。
他这才惊觉还有地方不对劲,把坛子重重一放,拱起眉问:“洛哥儿,那你又是怎生闹的这副狼狈模样?穿得跟乞丐似的,兜比脸都干净。”
明洛阖上眼,一语不发,过了好半天才缓缓张口,往事随嘴边冒的白气弥漫开。
[害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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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前朝秘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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