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禾靠在窗边,望着庭院里被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菊丛,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王妃,”丫鬟春桃端来一盏新沏的雨前龙井,见她神色郁郁,试探着开口,“今儿外头天气顶好,西市新开了几家铺子,听说热闹得很,要不…出去透透气?”
她眼底那点沉寂的光终于亮了些许,轻轻“嗯”了一声。
半个时辰后,温禾已置身于京城最繁华的西市。她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外罩一件藕荷色比甲,长发松松挽起,只簪了一支素银簪子,混在熙攘人流中。春桃紧紧跟在她身侧。
这才是活着的感觉!喧闹的市声扑面而来——小贩高亢悠长的吆喝,铁器铺叮叮当当的敲打,食肆里飘出的浓郁香气,还有行人摩肩接踵带起的暖烘烘的人气儿。
温禾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混杂着尘土、香料、食物和阳光的味道,粗糙却无比真实,瞬间冲散了王府里的滞闷。
她嘴角不自觉扬起,脚步也轻快起来,好奇地打量着两侧琳琅满目的摊位,看泥人、赏花布、听杂耍艺人敲锣打鼓。
忽然,前方十字路口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人群像被无形的力量推搡着,惊慌失措地朝两边涌开,伴随着几声尖利的马嘶和粗野的呵斥!
“滚开!不长眼的东西!惊了爷的马,拿你全家来赔都不够!”
温禾循声望去,只见街心一片混乱。一个衣着华贵、满面油光的纨绔子弟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正挥舞着镶金嵌玉的马鞭,朝着地上一个蜷缩的小小身影狠狠抽打!那是个约莫七八岁的男童,衣衫褴褛,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瓦罐,似乎是卖点杂货糊口的。
地上散落着几颗干瘪的果子,显然是被那疾驰而来的马蹄踏翻的摊子。男童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连哭都忘了,只本能地用瘦弱的胳膊护着头脸。鞭梢撕裂空气,眼看就要落在孩子单薄的背上!
“住手!”一声清越的断喝如惊雷般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怒意。
温禾只觉得身边一阵疾风掠过,来人速度极快,动作干净利落。就在鞭梢即将触及男童的刹那,他右手攥住了纨绔子弟的手腕,猛地向下一压!
“啊!”纨绔子弟猝不及防,只觉得腕骨欲裂,剧痛之下鞭子脱手飞出。他惊怒交加,抬头刚要破口大骂,却在看清来人面容时,嚣张气焰瞬间被浇灭了大半,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霍…霍小将军?”
温禾这才看清这位仗义出手的少年将军。他一身玄色劲装,外罩半旧皮甲,风尘仆仆,显然刚从城外归来。身量极高,肩背宽阔,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刚毅。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王三郎?”霍凌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京城天子脚下,纵马行凶,鞭挞稚子,你王家的威风,就是这般耍的?”他手指如铁,那王三郎疼得龇牙咧嘴,半个身子都歪斜了。
“霍…霍将军息怒!”王三郎疼得冷汗直流,再不敢嚣张,“是…是这小崽子不长眼,挡了道,惊了马…”
“惊了你的马?”霍凌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果子和惊恐的男童,“我看是你这马惊了整条街的人!滚下来!”他手上猛然加力一拽。
王三郎“哎哟”一声,被霍凌硬生生拽下马背,烂泥般摔在地上,引得周围人群发出一阵压抑的嗤笑。
霍凌不再看他,松开手。他利落地蹲下身,高大的影子罩住男童。。
“小兄弟,没事了。”霍凌的声音放得低缓,“伤着哪里没有?别怕,那混账东西不敢再动你。”
男童惊魂未定,怯生生地抬起泪眼,看着眼前英气的脸,又看看那只伸出的宽厚手掌,犹豫片刻,才颤抖着伸出自己脏兮兮的小手,轻轻搭上霍凌的指尖。。
就在这时,变故再生!
王三郎眼见霍凌背对自己,安抚孩童,眼中凶光暴起!他猛地从靴筒里拔出匕首,带着一股狠戾的怨毒,像条疯狗般,直刺霍凌毫无防备的后背!
“小心!”温禾的心瞬间揪紧!春桃失声尖叫,人群一片哗然!
电光火石间!温禾甚至来不及思考,本能已驱使她出手,发间唯一的素银簪子瞬间被拔出!
冰冷的匕尖已近在咫尺!
嗤!
一道细微却凌厉的破空声!
那支不起眼的素银簪子,化作一点寒星,精准无比地撞在匕首侧面的薄弱处!
“叮——!” 一声尖锐刺耳的金铁交鸣骤然炸响!
王三郎只觉得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力猛地震在匕首上!虎口瞬间撕裂,剧痛钻心!整条手臂顿时麻痹!
“当啷!” 寒光闪闪的匕首脱手飞出,翻滚着砸落在地!
就在簪子脱手的刹那,温禾那原本松松挽起的长发,失去了唯一的束缚,骤然倾泻而下!乌黑的发丝,在夕阳余晖中无声地散开,瞬间铺满了她月白的肩背。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
王三郎握着流血的手腕,脸上凝固着惊骇与难以置信。霍凌在寒光及体的瞬间惊觉回身,看到的正是这一幕:素衣女子静立身侧,如瀑的长发在晚风中微微拂动,几缕青丝掠过她沉静的脸颊。她手中空空,方才那雷霆一击的银簪已落在一旁。
“背后偷袭,小人行径。”温禾声音带着怒意斥责王三郎,在确认他已无威胁后,转向霍凌和他身后惊呆的男童:“无事吧?
霍凌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他抱拳,声音洪亮诚挚,带着边关男儿的爽朗,“今日真是开了眼界!姑娘好俊的身手!”
温禾被他如此直率坦荡的赞赏看得微微一怔,“将军过誉了,举手之劳。”
霍凌还想说什么,他带来的几名亲兵已迅速上前,将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王三郎像拖死狗般架了起来。
“将军,这厮如何处置?”亲兵首领沉声问。
霍凌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恢复了边关将领的冷硬肃杀:“光天化日,纵马行凶在前,持械偷袭朝廷命官在后!给我押送京兆尹衙门!告诉府尹大人,人证物证俱在,请他秉公严办!若有人敢徇私说情,让他直接来找我霍凌!”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是!”亲兵领命,拖死狗般将哀嚎求饶的王三郎拖走。
霍凌转向地上的男童,从怀里摸出几块碎银子,塞进他手里,又拍了拍他瘦小的肩膀,温声道:“小兄弟,拿去买些吃的压压惊,以后小心些。”男童含着泪,感激地连连磕头。
处理完这一切,霍凌再次看向温禾。“还未请教姑娘芳名?“今日援手之恩,霍凌铭记于心。”
温禾看着他真诚坦率的笑容,正欲开口,旁边的春桃却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低低唤了一声:“夫人…”
温禾微微颔首:“将军言重了。路见不平,本分而已。些许小事,不必挂怀。告辞。” 说罢,她不再多言,拉着春桃,转身便汇入了熙攘的人流之中。
霍凌站在原地,看着那抹月白的身影在夕阳下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喧闹的街市尽头,如同惊鸿照影,倏忽不见。他英挺的眉宇间掠过一丝极淡的疑惑。“夫人?”他低声重复了一下春桃那声细微的称呼,目光若有所思地投向远处巍峨的皇城方向。
“将军?”亲兵牵着他的战马过来。
霍凌回神,翻身上马,动作矫健利落。他最后望了一眼温禾消失的方向,“走!回府!” 马蹄声嘚嘚,带着风尘仆仆的锐气,朝着与温禾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只留下街市上依旧在兴奋议论着方才那惊险一幕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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