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药谷养伤的那些时日里,他成了东厢房里一道沉默的剪影。温禾问话,他要么以最简短的“嗯”、“是”、“多谢”应对,要么就干脆闭上眼睛装睡。关于他的一切,都裹在厚重的迷雾里。温禾也懒得深究,每日按时送药、换药、送些清淡的饭食,动作干脆利落。
一次换药时,他伤口剧痛,忍不住闷哼出声,手指下意识地蜷缩。温禾动作一顿,抬眼看他。他立刻咬紧牙关,别过头去,额上冷汗涔涔,硬生生将那声痛呼咽了回去,只留下急促的喘息。
“骨头断了三根,筋脉也伤了,疼是正常的。”温禾语气平淡,手下包扎的动作却放轻了些许,“只能忍着点了。”
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体力也恢复了些许。他开始利用温禾离开的空隙,小心翼翼地尝试活动手脚,每一次动作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但他逼迫自己适应。
他偷偷观察温禾处理药材的手法,辨认空气中混杂的药香——当归、三七、断续、血竭……都是上好的续骨生肌之药。药谷,果然名不虚传。这份认知让他稍稍安心。
一日午后,阳光难得穿透云层,在窗棂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温禾在窗边碾药,石杵与药钵碰撞发出单调而有节奏的声响。少年靠坐在榻上,望着窗外被积雪压弯的青竹出神。
温禾转过头,清澈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喂,以后叫你阿雪如何?”
少年对视上温禾的圆圆的杏眼:“为何叫阿雪”
“因为呀!”温禾的声音清脆,像檐下融化的雪水滴落青石,“我捡到你的那天正好是个雪天,这段时间也一直在下雪,你长得又白白的,跟外头的雪一样,‘阿雪’这名字,多合适呀!”
少年愣了一下,微微抿嘴笑了笑:“好,那以后我就叫阿雪”。这一个月以来温禾第一次见到少年的笑容,就像今日这阳光一样温暖洋溢,一扫往日的沉郁。
“我叫温禾,姓温,名禾。温暖的温,禾苗的禾。”
庭院里忽然响起一串清脆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稚嫩欢快的童音:“温禾姐姐!温禾姐姐!你看青川师兄给我编的竹蚂蚱,像不像真的能跳起来?
话音未落,一个约莫七八岁、扎着两个小揪揪的药童像只小雀儿似的蹦进了东厢房的门槛。他手里高高举着一只用青翠竹篾编成的蚂蚱,小脸跑得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正是药王谷里最活泼的小药童小竹。
小竹一眼就看到了靠坐在榻上的阿雪,脚步猛地刹住,好奇地瞪大了眼睛:“呀!大哥哥你醒啦?你笑起来真好看!比温禾姐姐板着脸凶我的时候好看多啦!” 他童言无忌,说完还冲温禾做了个鬼脸。
温禾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小竹!药圃的杂草拔完了吗?又跑来偷懒!” 语气虽凶,却没什么威慑力,显然习惯了这小家伙的跳脱。
“才不是偷懒!”小竹梗着脖子反驳,注意力很快又回到阿雪身上,凑近几步,把竹蚂蚱献宝似的往前递,“大哥哥,你看!青川师兄编的!他可厉害了,什么都会!”
就在这时,一个温润清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小竹,别打扰病人休息。” 随着声音,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挡住了部分倾泻进来的阳光。
来人正是温禾的师兄,沈青川。他约莫二十出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气质儒雅沉静,面容清俊。他手里提着一个竹编的小药篮,里面装着几株带着新鲜泥土气息的草药,显然是刚从药圃回来。
沈青川的目光首先落在温禾身上,“温禾,这是‘透骨草’和‘接骨木’新发的嫩叶,我采了些来,药性正好。师父交代过,他的刀伤后期需用此物强筋健骨。”
温禾接过药篮,侧身指了指榻上的阿雪:“师兄你快看看他的肋骨和刀口!师父走前说这几天是关键,让你务必亲自看看愈合得如何!我瞧着…呃…瞧着好像还行?” 她努力回忆师父和师兄平时的诊断用语。
沈青川这才将目光转向阿雪,目光瞬间变得专业而细致,带着医者的审视。他走到榻边,小心地解开阿雪胸腹间缠绕的绷带。温禾也立刻放下药篮,凑近了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脸上写满了紧张,仿佛躺在那挨刀的是她自己。小竹也屏住呼吸,踮着脚看。
沈青川修长的手指带着温凉的触感,精准而轻柔地按压检查肋骨骨缝的愈合情况,又仔细观察那道从肩胛斜至肋下的狰狞刀口边缘。“嗯,肋骨断处对合极好,骨痂生长旺盛,师父的手法果然精妙。”
沈青川检查后,对紧张的温禾解释道,声音带着安抚,“刀口缝合处的新肉生长有力,无红肿溃脓。恢复得很好。”
他重新为阿雪仔细包扎好,手法行云流水,严谨利落,“不过,”他抬头看向阿雪,“仍需静养,尤其不可牵动胸腹发力。”
“有劳了。”阿雪颔首,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近在咫尺的温禾脸上。她正因师兄的肯定而大大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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