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亮,只听帐外战马嘶吼,脚步杂乱,今日便预备好围猎前的祭祀,自皇帝登基以来,格外信奉鬼神之说。
这回秋猎六皇子陆长青与监礼太尉一同主持,皇帝坐在台上诚心地祈祷,遂又命令太监昭告开始。
篝火愈演愈烈,而周边围绕着一圈大祭司,嘴里念叨着听不懂的密语,手脚并用地围着篝火,随后倒了碗符水在火焰之中,燃烧的符纸激烈地在半空中摇曳,火心四溅。
“阿姐…”
乔海月早就察觉有人站在身后,只是没想到是自己的“小尾巴”。
“你我许久不见,妹妹都快记不住姐姐的模样了,没想到再一次相见会在秋猎。”乔轻竹觉得自己定是着了她的魔,无事也要叨扰几分
乔海月感觉她比上次长高了不少,“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不知家中一切安好?”
“一切安好,只是……”乔轻竹欲言又止地没说完下半句
“只是……”乔海月莞尔一笑道“只是我这个妹妹怎么成了个小结巴。”
“我才不是结巴呢,只是这围场刀剑无眼,姐姐莫要受伤了才是,不然惹得父亲母亲担心,怪麻烦的。”
“那我可得小心谨慎些,不然我的小尾巴,又要打着家中父母的幌子来关心我了,这耳根子可难得清净呢。”
乔海月有意逗弄,见她被自己的三言两语戳穿后的恼羞成怒,笑意更浓,留神才发现她头上的金钗,原来自己这个妹妹都已经到了金钗之年。
“你莫要胡说,你身边关心你的人多了去,我才不关心你呢。”乔海月硬着头皮掰扯道
乔海月迁就着她,招了招手软声道“好好好,那是我说错了,你走过来些。”
“干什么?”乔轻竹面上拒绝,脚步却是不自觉
乔海月将头上的蝶舞绕枝金钗悉心地插在她的发间,专注地欣赏着她姣好的面容,调侃道:“幸好我这个做姐姐的不算太矮,不然以你的脾性还不知怎么嘲笑我呢。”
乔轻竹还在愣怔中没回过神,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嘴角悄悄勾起一丝弧度,眉峰轻动,懒懒道:“那可不一定,我也可以善心大发护着你。”
“是吗?”乔轻竹注视着骄傲地环抱着双手,头上的蝶钗在她的自豪下振翅欲飞,显得更为活泼机灵
“对啊,可惜你再也得不到我的保护咯。”乔轻竹替她惋惜道
“那我真是太可惜了。”乔海月学着她的模样笑着别开眼,“走吧小尾巴,祭祀也结束了,该去宴厅了。”
“都说了我不是你的小尾巴!”乔轻竹不厌其烦地强调道
乔海月怕了她,忙不迭收回道:“好好好,是妹妹…”
知祺和春华跟在两人身后不对付的看了一眼,在别人望不到的地方互相做鬼脸,性子比那小孩还稚气。
“时辰一到,围猎开始,大祭司算出本次陇山出现了一头白虎,乃吉祥之兆,结束时猎多者为胜,若有人猎得白虎可加官晋爵!”只听太监高声宣布完
乔海月替陆长川系好腰带,温声道:“注意安全。”
“般般想不想我拿个第一回来?”陆长川张开怀抱问道
“争强好胜并非好事,尽自己所能就好。”乔海月不放心地给他整理着盔甲,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才放下心来
陆长川依着她的话点了点头应声“好”,转身走向围场。
乔海月看来腰间多了个香囊,这花样并非出自她之手,下意识问道:“这香囊何处来了的?”
“六皇兄方才赠我的,六嫂嫂做了三个一人一个里头加了艾叶,驱虎用的,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不让自己受伤,也不让般般为我担忧。”陆长川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那你好生带着,你允诺的事可不许忘了。”
“好!”
几位皇子和世家子弟齐坐在马背上,气宇轩昂地正视前方,一只手握着缰绳,一只手拿着弓。
趁时辰还没到江尚书之子江庆斜眼看向一旁的陆颂宁,语气里阿谀道:“女子本就娇弱,三公主若是害怕,小臣定会好好保护公主的。”
“谁说女子不如男,三公主可不需要你保护,只想提醒江公子一句,兵刃无情,可莫要受伤了才是。”吴念一不屑一顾地瞧了他一眼,脸上都写满了稳操胜券的从容。
江庆像是听不出话中有话,仍旧我行我素,语气里充斥着讨好:“大王妃说得对,小臣定不会让自己受伤。”
陆颂宁望向树林间身穿银白战甲的程佑,这才唇角轻扬,眼中带笑。
太监点燃了香炉里的香,围场异口同声地喊道“驾”,骏马奔驰,尘土飞扬。
乔海月紧盯着陆长川的踪迹,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眼眶,心中由衷地说不清的紧张,但也只好归于自己少有围猎的惶恐。
陇山植被富裕,杂草丛生,若是那人的马术不精,很快就会被别人比下去,但又因围猎范围过大,精兵排列稀疏,意外之事常有。
陆长度提前巡视了眼陇山的地形,他本就无意夺第一,盘算着时间,随意地举起弓箭,单眼望向草丛正在吃草的兔子,轻笑着一箭穿中。
与此同时另一只箭也看中了同一个目标,可惜陆长度提前一步,那人骑着马从树林走出来,惋惜道:“十皇子好眼力,在下实在是佩服。”
“原来是吴左将军家的吴公子,你的箭术也不错,后面的箭袋都空了,只是孤多了点运气罢了,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要不这只兔子就送给你了。”
陆长度收起弓,望着吴知行彬彬有礼道,眼底的笑从心里流淌出来。
吴知行看了眼兔子婉拒道:“既然是十殿下猎得的猎物,岂有拱手相让的道理,那在下先行离开了。”
“那好,愿祝吴公子马到成功。”陆长度等着他离开,随后下马拔起他方才射下的箭
日上三竿,林间开始传来阵阵的鸣叫声,黎映雪久未如此畅意,正准备休息片刻,发现绿丛中闪过白色的影子,呼吸声浑厚有力,脚步也不似野兔狡猾。
“长青,我发现白虎了!”黎映雪朝着离自己咫尺的陆长青轻声细语道
陆长青怕她轻举妄动,骑着马跑到她身边,刹那间白虎就没了影子,“白虎性子烈,雪儿莫要执着,我怕没个注意有闪失,你便会性命攸关。”
“我有自知之明,你还不了解我吗?有你在,我不会轻举妄动的。”黎映雪看他担心非常,嗔笑着睨了一眼
“我这不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你时刻跟着我就好,看为夫为你夺第一。”
“我能自食其力,你又小瞧我了。”
说罢,黎映雪为了发挥出自己的实力,屏气凝神地举起弓箭,盯着远处树枝上的鸟儿,毫不留情地射了过去,尽管鸟儿挣扎了一瞬,但不多时就从树间落了下来。
“看吧,长青你还是不够了解我……”
“看来是我小瞧雪儿了,那为夫可要仰仗六王妃了。”
两人说罢分道扬镳,途中黎映雪还遇到了陆颂宁,身旁还有个侍卫跟着,也算放下心来,打了个照面又继续投入到围猎当中。
陆长川虽口头答应过乔海月不争强好胜,但想着她过些日子会拥有一匹自己的马儿,今日夺了的冠首,若她喜欢,奖品也能拿来做搭配。
不多时他已经收获满满,于是他缓缓骑着马,感受到四周有股奇怪的力量向自己跑来,速度之快林间窸窸窣窣的声音传遍。
江庆眼见自己的猎物只有几只,远远瞧见陆长希正在观察天上的鹰,心生一计,躲在他身后的草丛堆中,先发制人。
陆长希嘴角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只听不远处传来箭矢划破树叶的声音,遂又将箭对准快要飞走的鹰。
江庆一看赶忙搭起弓箭也朝那头射了过去,还没看那鹰有没有打中,陆长希却不见了身影,他暗自窃喜着自己又多了一处猎物。
转眼陆长川已然发现白虎的踪迹,聚精会神地把箭头射过去,白虎并无惧怕之色,反而越靠越近,还没等反应过来,白虎吼叫着扑了上来。
幸好陆长川眼疾手快一个转身逃脱,并将箭成功地射了出去,但只射到了白虎的腿上,就当他再次准备发起进攻时,一支箭精准地从背后射向他。
鲜血的腥味立马激起了白虎的斗志,双眼透出凶狠的神色,盯着陆长川露出锋利的獠牙。
陆长川捂着胸口,掏出了袖口里的短刀,可终究是力量悬殊,加上自己受了伤,更不是白虎的对手,拼死逃脱下才没让白虎得逞。
在白虎的一次次进攻下,陆长川连连被扑倒后,早就力量耗尽,凭着最后的力量站起来将刀飞向白虎的胸口。
“长川!”
只听陆长青接声呼喊,数支箭羽齐齐朝白虎射去,此时陆长川翻身躲开,躺在一旁奄奄一息,满脸都是血,身上的盔甲所剩无几,腥红染透了里衣,眼皮重得抬不起来,只听到耳边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营帐里乔海月坐立难安,仿佛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七嫂嫂这秋猎年年都有,七皇兄肯定不会出事的,你就不要再担心了,快来尝尝这新鲜的鹿肉。”
陆幼宁看她心神不宁的,牵着她的手安抚着,就听外头的士兵着急忙慌地传来急报,“不会真出什么事情了吧。”
“公主!”曼香听她这样说,见乔海月脸色更加苍白,慌张地打断道
“不会的不会的,七嫂嫂你莫要紧张。”陆幼宁尴尬地解释道
乔海月深吸一口气,强撑着精神走出帐外,只见几个骑兵抬着担架,后头跟着一众人,唯独不见陆长川。
“七殿下呢?”乔海月攒着眉,眸若寒星,看出一点光亮,只觉手脚无力踉跄地朝前走去
黎映雪见她如雪一般的脸色,心下一惊,急奔而出,将她揽在怀里,柔声细语道:“七殿下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他怎么了?”乔海月眼里噙着泪,心仿佛从高处坠落碎开来,只能无力地依靠着最后的希望
“他不知被哪个不长眼的射了一箭,又与白虎搏斗一番,受了一点伤。”黎映雪避重就轻地告诉她
乔海月闭上眼只觉天旋地转,如坠冰窟,周遭的一切只剩刺耳,缓缓起身走进营帐,望着床上满身是血的人儿,眼泪倔强地不肯落下。
皇帝一听到这事,放下手里的奏折,早有预料地平静道“秋猎,猎物才是最重要的。”
“陛下不去看看七皇子吗,听太医说伤势严重。”太监斟酌着开口道
“朕去了也是无济于事,人多眼杂的,也妨碍太医救治,你去告诉他们,务必要将七皇子治好,不然提头来见。”
“是……”
太监缓缓退后,离开了营帐。
“直木先伐,甘井先竭。真真都是朕的好儿子啊。”皇帝叹喟了一句,又拿起手边的奏折看了起来
乔海月盯着一盆盆热水变成血水,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感受到死亡的可怖,而躺在那里的人还是自己的丈夫。
回想早晨他对自己的承诺,而今都化成了泡沫。
夜幕降临,太医们终于将血止住,可因为失血过多而导致高烧不退,脸上没有半分血色。
乔海月在他身旁守了一个晚上,等营帐再无他人,这才落下泪来,泪水顺着脸庞划落至他的手心。
“你这个不讲信用的人,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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