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儿的年夜饭越是丰盛，来年家里日子越是红火。
因着便是周吴氏这般平日里对旁人极尽抠搜的人，年夜饭也不敢马虎了去。
平日里锁着的橱柜打开，把囤着专门今儿使的小半袋精米拿了出来。
木家村的年夜饭，炖鸡都是一整只炖，不切块儿，鸡肚子里塞着去腥增味儿的大料。
一整只鸡煮了半个多时辰，烂熟，香的人直咽口水。
蒸熟了的精米的香味儿从锅中溢出来，不是糙米比得了的，光是闻着，两大碗估摸着都不够吃的。
周蔺寻周强花了些时候，到家的时候，已过了午时，家里人除了周老三和养胎的木青两口子，都在灶房忙活着晚上要吃的年夜饭，
一路上，周蔺一大老粗，大字儿不识一个，对读书人打心底里敬重，只以为自家四弟忙的都是读书人的事儿，便没说啥。
只暗自把周强同窗家的地儿记在了心里头，下回再找寻他就不会再像今儿这般无头苍蝇一样了。
周强更是不觉着周蔺年三十儿的冒着寒风，来镇上接他有什么不对的。
兄弟俩相看无言，回来的一路，寂静无声。
“幺儿，你还知道回家来？去之前答应你娘我的话都忘了？”
周吴氏担忧了一整日，亲眼见到周强，心里的大石头才算是落了地。
想着这一日的担惊受怕，还是没忍不住说嘴了他一顿，语气倒是不见一点儿气意。
周强这么些年颇受周吴氏的喜爱，除了占着一层小儿子的身份，嘴甜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因由。
“娘，我昨儿与同窗温书，一不小心便忘了时候，今儿一起来便紧着往家赶，就怕娘你生我气，看在儿子大过年的，还在苦读书，您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周吴氏本就没生气，听完就只剩心疼了。
“我幺儿真真是辛苦了，饿了吧，昨儿煮了肉，就等着你回来吃呢，刚温好了，槿哥儿，挑几根儿排骨出来，先给你四弟垫吧垫吧。”
木槿应了声儿，挑了六根出来。
“多谢大哥么。”周强对着美人儿，最是有礼节，也最是在意自己在美人心里的个人形象。
“你大哥呢？今儿为着寻你，一大早儿就出门了，早饭都没吃多少。”
周强一听，忙道：“大哥送我到家门，紧着去还牛车了，今儿怪我，辛苦大哥大冷天儿的，去接我，我留着排骨，还是等大哥回来一块儿吃。”
当着周蔺的面儿，他可是一点儿也没觉着歉疚，这会儿子好话倒是张口便来。
周吴氏顿时不乐意了，“他当大哥的，照顾弟弟是应该的，你先吃，别饿着了，等他回来有吃的。”
周强看了眼木槿，因着宿醉，早饭都能起来没吃，肚子早就唱起了空城计了。
又怕在木槿心里落了下乘，实在是饿，闻着肉味儿更是忍不住。
“大哥么，若不然从盘子里挑几根放锅里，给我大哥留着？”
周吴氏刚要开口，木槿便接话道：“成，你能有这份心，你大哥就没白受冻。”
周吴氏到嘴的话噎了回去，周强饿极了，木槿话音刚落，就帮着他挑了四根出去，拿着剩下的，狠狠咬了一大口。
“瞧你饿的，这几根哪里够吃的，锅里还有，等会儿子再拿就是了。”
周吴氏把木槿手里的排骨抢回来，放到了周强跟前儿，在她心里，肉给周蔺吃，就浪费了。
周强也顾不得这般多了，之前闻着味儿还能忍着和木槿说话，如今吃到肉，哪里还顾得了旁的。
木生家靠近村子山脚，离周家有段路。
等周蔺回来，周强正抚着肚子，打了个嗝儿，盘子里落着几根啃的干干净净的肉骨头。
“老大回来了，饿了吧，锅里午时还剩了些面饼子，垫垫肚子。”
周吴氏赶在木槿开口前，把话说了。
木槿没说话，把饼子拿出来，顺便又捞了三根排骨出来。
“这排骨没剩几根儿了，你爹他们都还没吃呢。”
周吴氏最会拿捏周蔺，装模作样的去锅里瞅了两眼，叹道。
不出所料，周蔺推了推盘子，道：“阿槿，留着给爹他们吃就好，盛碗肉汤，我泡着吃就成。”
周蔺这些年，吃苦吃惯了，当大哥的，好东西要留给弟弟爹娘的行为模范，早就在他心里扎了根，不觉得有什么，能有肉汤吃，就很好了。
木槿嗔道：“这是咱四弟专门给你留的，念着你的好呢，我放一根回去，再怎的你也得吃两根，若不然就拂了四弟的一番心意了。”
周强吃了个半饱儿，如今又开始想着在木槿跟前儿注意形象了。
反正该他吃的一口没少，家里还炖着鸡呢，他早儿就闻着味儿了，周蔺吃不吃的，他也无所谓。
“大哥，你吃，晚上我就不吃排骨了，把我那份儿留给爹娘就成，今儿辛苦大哥了，弟弟我心里感念着呢。”
周蔺心中顿觉熨贴，老实汉子嘴不会说，这还是自家四弟第一回让肉给他吃，别提多感动了。
周吴氏一口气噎在心里，“你这当大哥的，让你吃你还真吃起来了。”
木槿莞尔一笑，“娘，都是自家人，咱们还能跟外人一般作假不成，四弟定也是真心实意心疼他大哥。”
周强附和着点头，“大哥，你快吃，离晚饭还有段时候呢。”
周吴氏这些年在周蔺面前装嘴上慈母惯了，暂时还做不出抢盘子的事儿。
“既然你四弟说了，你就吃吧，你可得念着你四弟的好儿。”
木槿心里暗叹，都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儿子，怎的就能这般偏心？
不知道的，还以为周蔺是外头捡的一般。
要不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喝，便是自家人，心偏的也是捡着最孝顺最老实的那个欺负。
生恩大于天，周吴氏之前还会嘴上哄着周蔺付出，有些人家，装都不带装的，明明白白的偏心眼儿。
周思烧着锅，看了一出大戏，这么些年，周强和他年时也就能跟着吃上肉汤，能有沾上些肉渣都算是不错的了。
自家大哥也是有福气，娶了个事事护着他的夫郎。
周蔺吃完一顿热乎乎香喷喷的午饭，被冻的有些发僵的身子也暖和了起来。
拿着扫帚，把家里的院子昨儿积的一层雪打扫的干干净净，院子里的农具收拾回柴房。
家里有个读书人，虽说字儿写的不怎么样，周吴氏也看不出来，家里不用出去买对联，自觉高旁人一等。
自周强学会写字儿，家里的对联便都是他写的。
“幺儿，红纸都裁好了，你歇息会儿就去写，写好了，让你哥他们贴上去。”
周强来了精神，每逢这时候，便是他最能显摆的时候了。
大年初一，来家拜年的人，谁看到都得夸他两句，若是有尾巴，早就翘天上去了。
今年家里多了木槿，他更是孔雀开屏般，牟足了劲儿的写。
墨水晾干，木槿跟着木念君认过几个字儿，看着上头歪歪扭扭的字儿，不如木念君写的一半儿好，总觉着贴上去怪是丢人的。
偏周吴氏和周强都满意的很，“我儿的字儿比去年更好了。”
周蔺也看不懂，但对有个读书的弟弟，他打心底儿自豪。
煮好浆糊，木槿端着碗，跟着周蔺出门把对联贴好。
看着一脸喜意的周蔺，木槿颇觉无语，“你觉着这字儿好看？”
周蔺点头，“好看，比去年还要好，村里人每年来，都夸四弟呢。”
木槿：“………”
真是吃了识字的亏，他真真是怎么看怎么嫌。
等分了家，家里绝不贴这般丑的对联。
几个门贴好，木槿捡着剩下的红纸，剪了几个福字，贴到窗户上。
“大哥么，你手真巧，这福字胖乎乎的，看着就喜气。”
木槿失笑，和周思一道儿把家里的窗户都贴上。
多出来的，木槿挂在了院子里干枯枯的果树枝桠上。
整个院子多了几分红色，顿时显出了些许的热闹感。
周蔺出门寻了根又直又粗的木棍，放到大门口，挡着财不外漏。
忙忙碌碌间，夜幕翩然而至，爆竹声声起，村子里一扫白日的寂静，喧嚣了起来。
木槿把油灯点上，饭菜上桌，一家人围着桌子坐好，周吴氏还给周老三温了点儿小酒。
木青和周明闻着饭香，等到了晚上才从屋里出来。
炖鸡的鸡腿自然是周吴氏和周老三老两口的。
木槿伺候他们吃饭也不是白伺候的，分肉的时候，多给周蔺撕了几块儿，给周思也多弄了些。
排骨一人一根，还剩下十来根，自然是要紧着周老三吃。
往年炖肉的时候，排骨就被吃的七七八八了，哪里能剩这般多，周蔺他们也是沾着年二十九周强不在的光了。
肉多，周老三也不介意周蔺他们吃上一口，周吴氏不敢再让木槿分菜，生怕肉都进了周蔺的碗里。
一家人吃了个还算和美的年夜饭，白菜猪肉炖粉条儿都被吃的一干二净。
精米米香四溢，干吃都能吃两碗。
守夜到凌晨，爆竹声儿此起彼伏，周蔺把家里的爆竹点燃，一声爆响，水饺下锅。
又是一年好春时。
[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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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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