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周蔺抱着一堆木柴,放进染坊的灶台旁,见周吴氏跟着进来,轻轻喊了一声儿。
周吴氏眼睛绕着染坊转了一圈儿,看着眼前这个越发壮硕的大儿子。
突然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这染坊花了多少银子?”
周蔺把砍好的木柴归置好,“多是齐秋他们在忙活,具体花了多少银子,我还真是不清楚。”
周吴氏轻嗤一声儿,她最不喜的就是周蔺这副傻憨憨的样子。
刚怀上周蔺的时候,头一个孩子,她自是也倾注了不少的期许。
生周蔺的时候,因着他个头忒大,九死一生,真真是受了不少的罪。
他小时候,周吴氏和周老三自还是喜爱这个头一个孩子的。
无奈周蔺说啥信啥,只会做活儿,忒憨傻。
有回,小周蔺直用手指戳晾凉了的面油。
周老三气急,阴阳道:“戳,再使劲儿,戳深一点儿?!”
周蔺便是长大了,都不咋能听懂反话,更何况那时候他还小着。
闻言,戳的更起劲儿了。
周老三气没处发,一摔筷子,给周吴氏骂了一顿,真真是生了个傻子!
周吴氏跟着抬不起头,直到生了周明,才把腰板儿挺直。
后头孩子多了,更是哪个都比周蔺聪明贴心,会哄她。
渐渐心偏了,再也没正回来。
周吴氏觉着没啥,十指都不一般长,哪家的夫妻不偏爱自己能说会道,聪明伶俐的孩子。
便是周蔺如今日子慢慢过了起来,在她眼里,也不过是傻人有傻福罢了。
压根儿不是她看不起的大儿子有本事。
“俩没啥血缘的哥儿,你和槿哥儿这般帮着,你那亲弟弟在书院,因着家里没银子,吃不好,睡不暖的,也没见你这个当大哥的去看看。”
惬意舒适的日子过久了,周蔺心底深处,很是排斥和周吴氏说话。
每一次,他心里不知为何,都会难受上好几日。
分家这大半年,加上在镇上做活儿。
师傅言传身教,木槿更是明里暗里,像修理棉花一般,修整过他的言行和态度。
周蔺真真是学了不少人情世故。
如今,他少有只听人说出的话,而不动脑子,会稍稍动一下。
“娘,家里也不是没银子,怎的让四弟吃不饱穿不暖的,您不是最疼他的?”
不过,动了脑子,说出的话,更气人就是了。
周吴氏一噎,“家……家里处处要花银子,得了多少都花了,哪里还有银子?”
周蔺无奈,启朝赋税不重,十赋其一,一亩旱田,便是种小麦,也能得一两多的银子。
家里十几亩的旱田,刚收了麦子没多久,再说,还有棉花,水稻,土豆……
周强一年束脩四两银子,可以带粮食,去书院吃吃食,周蔺再怎么算,家里都不可能缺银子。
“娘可还有旁的事儿?”
周蔺不想和周吴氏再多说什么,忙完这儿的事儿,他还得紧着去师傅那儿做活儿。
周吴氏哑然,这个以往只要她一哭穷,恨不能扎根在镇上做活儿计,补贴家用的大儿子,对她刚刚那般话,竟然无动于衷。
好似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她之前没珍惜,如今再也没了。
定了定心神,周吴氏缓声道:“家里有个染坊也是好事儿,以往给你四弟用棉花在村里换的棉布,还得拿去镇上染,白白浪费银钱。”
周蔺点头,“是比去镇上方便。”
“大哥夫,快来,帮我把布搬进染坊去。”
白齐秋抱着两三匹布,见周蔺被周吴氏缠上,生怕自家老实的大哥夫被欺负,连忙喊了一声儿。
周蔺忙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棉布,抱了进去。
周吴氏讨了个没趣儿,瞪了白齐秋一眼,回家去了。
等她和木青离开,木槿嘴角微勾。
周蔺能不周吴氏曰啥要啥,他信啥给啥,木槿已是很满意了。
周蔺帮着忙活了一阵儿,见人少了,木槿能忙的来,才出了门。
秋风拂面,忙活了一个上午,院子里才算静了下来。
刨去木念君和周思,木绵他们送来的五匹布,村里其他人家又拿了十来匹。
木槿把他们要染的颜色,记在账本上,每匹布定金五十文,今儿一上午,得了八百五十文,近一两银子。
因着闻昭然出了银子,白齐秋便只让他做些如烧火的轻省的活儿计。
练漂,备染,染色,固色,晾晒,一步步,木槿和白齐秋做的井然有序。
院子里渐渐飘起彩色的布,在秋日阳光的的照耀下,五彩缤纷的。
木槿看着院子里色彩均匀,未有瑕疵的棉布,绵麻布,细棉布,心里颇有感慨。
忙活了七八日,总算是把前头几户人家拿来的布匹,晾晒好。
从晾晒布匹的架子上把布匹取下,轻轻叠好,木槿按着炭条做好的记号,一家一户送了过去。
顺道儿,把未收的银钱,给收全了。
木家村开了染坊的事儿,周边村子因着姻亲,多是都知道了。
木家村靠近镇子,离镇子更远一些的村子的村里人,多是走到半道儿,去镇上也没啥要买的东西,便躲懒转去了木家村。
因着,这几日,白齐秋陆陆续续,又收了六七匹布。
染坊的生意渐渐稳了下来,换季,或是有嫁娶的喜事儿,生意便好上一些,一日约么着四五匹,多了能有七八匹。
除此之外,便有些冷清,六七日能收五六匹的布。
天儿渐渐冷了下来,木槿买的两匹棉布也没拿去镇上,直接在家里染了。
见紫色染出来,怪是好看的,便把本打算染杏黄色的那匹布,染成了紫色。
秋时,山里越来越多的果子,干果,慢慢成熟。
家里用柴火的地方多,木槿去山里捡柴的时候,顺道儿捡了不少的山果回来。
橡果,核桃,八月炸…………
秋天的山林,就像是一个无私给予的大善人,尽情的馈赠着它守护着的村民。
靠山吃山,不少的村里人在山林间寻寻觅觅。
白齐秋和闻昭然只要有空,便似扎根在山里了,没捡够一筐子干果,不回家。
中秋佳节将至,木槿挑了三竹篮大小均匀,没啥损坏的核桃和橡果。
让周蔺早上去镇上送菜的时候,再添上几包枣泥月团,给米线铺子掌柜的,赵管家,和赵老太君各送了一篮子过去。
余下的干果和果子,木槿把周蔺买回来的枣泥月团一道儿分装好,等着过两日,回娘家和周家的时候用。
孰料,还没等木槿走亲戚,木青便发动,大半夜,生下了一个哥儿。
周吴氏和周老三大半夜,满心的期待,被秋时夜晚的冷风,吹的凉的透透的。
没等木青清醒,两人连和周明说一声儿都没,便直接回了家。
别说照顾木青月子了,没当场发火儿,已算是好的了。
周明心下也是失望不已,但看着闭着眼睛,因着是足月出生,白白嫩嫩的孩子,心里仍是带着些,初为人父的喜悦。
木槿本还想着,若是周吴氏为周家的长孙办满月宴,他这个做伯么的,该是得送个东西才是。
有木未疾的百家衣在前头,到时候,说不得又得被周吴氏说一通。
不曾想,等木槿和周蔺节前走完了亲戚,把东西送去周家,也不见周吴氏和周老三说过一句。
木槿了然,想来木青生的是个哥儿了。
他无意落井下石,周吴氏便是站在他这头儿,去骂木青,他心里也没觉着有啥高兴的。
一哥儿,刚生完孩子,便被婆家这般冷待,也够他难受的了。
他不会同情爱挑事儿的木青,更不喜周吴氏的这般作态。
木槿不喜周吴氏,把东西搁下,便和周蔺回了家。
比之在周家祖父祖母那儿待的时候,短了不少。
在他心里,与周家面上能过的去,已经可以了。
回家路上,木槿冲周蔺道:“若是咱们头一个孩子是个哥儿,你会不会嫌弃?”
周蔺握紧他的手,闻言眉眼顿时弯了起来。
“像你一般,我疼还疼不过来,怎的会嫌弃。”
木槿莞尔,“若是像你呢?”
周蔺眉头轻轻皱了皱,木槿见状,心下顿时有些不舒服。
都是自己的孩子,喜爱不喜爱的,哪儿能因着孩子的样貌来定。
周蔺这般,不就和周吴氏一般,到时候有了第二个孩子,还不知该怎样偏心呢。
只听周蔺叹道:“若是哥儿随了我,怕是难嫁的紧,得多攒些银子给他傍身,若是不想嫁出去,便招婿,我看着,定然不会让人欺负了咱家哥儿。”
木槿心神骤然一松,失笑道:“你想的还挺远。”
“本就该如此,不过若是哥儿,还是莫要随我的好。”
周蔺一想到,自己那还没影儿的如自己一般,五大三粗的哥儿,心里就开始发愁的慌。
木槿拍了他一把,“怎的,如我这般的哥儿,嫁出去,你就不心疼,不不舍?”
周蔺无奈,“我只在说,嫁的出去,和嫁不出去,我的儿子,我自是更想招婿,但好人家的好汉子,哪儿有会入赘的。”
便是他自己,那么大年岁未成亲,都未曾想过入赘。
之前还有个哥儿,见他能干,让他爹娘来说亲,让他入赘他家。
若不是他家给的不够多,没打动周吴氏,有个入赘的儿子,周老三也嫌丢人。
周蔺怕不是村里第三个入赘别家的汉子了。
木槿想想也是,看了周蔺一眼,竟也跟着为莫须有的哥儿发愁了起来。
夫夫俩相顾无言,齐齐叹了口气。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不过这没影儿的事儿,周蔺和木槿竟都愁了起来,未免太过为之计深远了。
“蔺哥哥。”
夫夫俩正发着愁,便听到一声软乎乎又百转千回的轻唤声儿。
听的木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顿时回了神。
周蔺:真发愁
木槿:发愁
未出生的周小某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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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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