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黑暗里，墓室石门内。
石门斑驳冰凉，奚雪芽再也撬不开，他紧紧贴在门上，听不见门外的任何响动。
奚雪芽浑身冰凉，攥紧破损的指尖，脑海里全是岳池最后望过来的那一眼。
岳池是什么品种的蠢驴！？他是人，自己是妖，真遇见危险，轮得到他来逞英雄？！
奚雪芽狠狠咬牙，他自开了灵智后，做的哪件事不是再三思量、因果全了的，若是岳池这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奚雪芽圆满的功德，全都毁了！
绝不能让岳池成为他修炼途中的污点，奚雪芽想。
奚雪芽说干就干。
墓室地砖七零八落地散在一边，露出地下的泥地，奚雪芽双手化成枝条，狠狠扎进墓室的地底下。
他要挖一条道，把不省心的岳池，拖回来。
-
石门外。
无数道风刃密密麻麻炸开坚硬的石壁，炸雷般巨响在通道内回荡，绵绵不绝。
怪物腥臭的镰刃闪电般直击他面庞，岳池鬓发齐齐断裂，他堪堪闪身躲开，血流如注的右肩猛地撞上石壁，发出闷响。
岳池来不及喘息片刻，另一道攻击已近在眼前！他换手持刀，双眼紧紧盯住面前似人非人的“人影”。
翻白的瞳孔，下垂的唇角，可她不断涌动的腹部，提醒岳池，“她”已不能称作为人了……
岳池闭了闭眼，再睁开，冰凉的杀意与刀刃一同出窍，雪光瞬间绽开。
怪物尖利地嘶吼着，胸前的复眼眨动，猛地后退几步，待白光散去，刀身已狠狠切下怪物一臂！
那张及其类人的面孔五官紧皱，似乎下一秒就要掉下眼泪来。岳池不为所动，抬手，又削下一手！
伤口干净利落的横截面井喷出浓稠的深紫色液体，滴滴答答了一地。
岳池没注意到，怪物的尖啸声逐渐变化了……
墓道里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雾。
怪物的身影，慢慢隐没，刺耳的尖啸声也随之飘散在漆黑的通道尽头……
岳池只觉鼻端传来一阵古怪腥臭的甜香，他眉头紧皱，浑身肌肉绷紧，撕下一块布捂住口鼻，铁铸的手臂稳稳持刀，警觉地望向怪物消失之处。
这片雾很古怪。
一片静谧，不知多久。
“哒哒……哒哒……”雾气中，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来。
那影子娉婷娇小，逐渐浮现出雾气里，岳池握紧横刀，面无表情，紧紧盯住那道身影，女人的面容逐渐清晰，微微下垂的眼角，漆黑如墨的长发，毫无血色的面庞。
繁复到不可思议的华贵服饰上，鲜艳的织花落满灰尘。
她抬起头，柔柔的声音如蛇般绞上岳池。
“孩子……”
那声音响起的一瞬，岳池眼前一黑，仿佛有人拿着喷香的纱布，死死缠住他的口鼻。
岳池浑身的肌肉瞬间无比酸软，膝盖一软，整个人不失控地直直跪下！
不好！
岳池来不及反应，锋锐的刀尖扑哧一声扎入大腿，企图让自己清醒。
可在女人的低语中，疼痛已经剥离，岳池死死扎入腿中的刀没能起效。
岳池昏迷前的最后一眼，是女人的墨绿绣鞋。
岳池迷迷糊糊地，昏死前，朦胧记着，自己好像要保护一个什么人。
可潮水般的睡意袭来，他怎么想，却想不起是什么人……
太阳穴传来一阵刺痛，他猛地松手，横刀砸在地上，岳池颤抖着睫毛，阖上双眼，最终陷入沉重浓稠的黑暗中。
“哐当。”
奚雪芽手里的石片猝然砸在地上，他仰起头，明亮的视线直射出石门，仿佛透过厚重的门感应到了什么。
可石门仍然一动不动，一声不响。
烦死了！奚雪芽狠狠拧眉，心口不断传来一阵阵悸动，那是他在岳池身上下的咒在波动。
岳池的处境很不妙，连灵魂都开始震荡起来。
奚雪芽抿紧淡红的唇，十指狠狠抓住那方小石片，埋头面无表情继续挖土。
该死的岳池！如果在他挖到之前咽了气，他下了阴曹地府也不会放过他！
-
岳池闻到了熟悉的香气。
朱红的墙壁，大而方的地砖上，洒满绫罗绸缎。
坠着珠宝的衣裙就这么随意地铺在地上，一双绣鞋毫不在意地从衣裳上踩过去，径直拿起另一间衣裳。
“小池，母后穿这件衣裳如何？”女人的声音如走调的丝竹，朦朦胧胧拉长了调。
“母后穿什么衣裳都很美。”岳池听见自己答道。
可女人却静了片刻，接着慢条斯理撕开明黄丝绸的裙摆，一道一道缠在他的口鼻上。
岳池终于想起这熟悉的暖香气。
是母后冬日里总要和炭火一起焚烧的苏合香，小时候的他只觉得母后身上的气息好闻，后来他领兵征战多年，才知晓苏合香的别名。
——还魂香。
丝绸渐渐缩紧了，岳池可以听见绸缎摩擦的轻微电流声。他有些恍惚，皇城的冬日又干又冷，燃烧着炭火的室内却温暖如春。
他渐渐呼吸急促，双眼阖上前，他还是想再看那个女人最后一眼——
可无论他如何睁大眼，永远只能看见一道昏黄的人影，像打湿了的旧绸布，连边缘都发毛了。
他浑身酸软，陷入棉花中一般舒畅。
“替岳闵守了这么久的城，你可以休息了。”
岳池眼睫微颤，他想，也许是时候休息一下了。
“岳…………”
“岳……池……”
岳池皱眉，谁在叫他？
“岳池！——”
“岳池！！！”
耳边炸开一只铜锣。岳池浑身一激灵，奚雪芽变出枝条狠狠抽在岳池胸口。
昏□□仄的房子烟消云散，岳池整个人被撕成了两半，身体内部突然爆发灼热的撕裂感，他撑着沉重的眼皮，眼球干涩，朦朦胧胧地看见自己下巴上一坨绿油油的东西。
岳池抽了抽鼻子，一股清甜香气悠悠溢满鼻腔，那股清香仿佛展开了他所有晦涩的过往，连同头脑都清晰不少。
这是在哪里？皇宫，抑或是春日的山间？
不知哪里吹来的凉风，青草甘涩的气息……岳池半阖着眼，有些迷失了。
“将军，这一觉可睡得好？”
一道声音传来，声量不大，可岳池整个人不禁弹了弹，心脏砰砰加速跳动，耳膜传来一阵诡异的幻痛。
岳池一瞬间记起了所有事。
“奚雪芽？”他翻坐起身，手摸到一边的横刀握紧，紧紧皱起眉头，话语带几分疑惑与暗火“不是让你走了吗？回来做什么”
“嗯哼，回来救你呀。”奚雪芽左右晃晃小脑袋，头顶没收干净的小绿芽随着他的动作晃晃悠悠，“将军~又救你一次了哦。”
奚雪芽猛地贴近岳池，呼吸打在他下颚，岳池皱了皱眉，怪物去哪了？奚雪芽怎么破开的门？他的妖力是何时可以使用的？一瞬间，无数疑惑掠过心头，可岳池还是没躲开奚雪芽的靠近。
“要怎么报答我呀。”奚雪芽圆溜溜的眼弯成两个清凌凌的小月牙。
岳池喉结动了动，吞下疑惑，面不改色道：“先出去，这里太危险。”
奚雪芽眼睛转了转，没说话，只是瞧着岳池轻轻点头，任由岳池拎住他手腕，将他拉走了。
墓室厚重的石门已经七零八落，室内情形也不遑多让，耳室那叫一个混乱，墓室顶甚至沾着泥，整齐铺好的砖石掀了个底朝天，地上一个半人深的大坑，连羡门上厚重的砖块都不翼而飞，只留下一圈痕迹。
岳池看了看坑，又看了看奚雪芽。
奚雪芽歪了歪脑袋，绿油油的小苗也随之晃动，奚雪芽满眼疑惑：“怎么了吗？”
“……”岳池，“没什么，你头上有根草。”说完也不看奚雪芽，两步走进黑洞洞的羡门查看。
奚雪芽摸摸脑袋，什么草？摸到片叶子，叶子蹭蹭奚雪芽白嫩的掌心，这是什么啊？奚雪芽疑惑，叶子又晃晃，茶叶清香悠悠传来。
他的枝！！！完蛋！打完架！忘记收了！！！
小苗刷一下没了影，奚雪芽踮着脚走进前方的人，在岳池身边探头探脑。
虽说自己并不是很在意暴露身份这件事……奚雪芽拧着眉，小脑瓜还来不及深思，岳池已经探查好了羡门的情形。
“暂时没有异常，可以进了。”岳池示意奚雪芽往里爬，奚雪芽眉头拧巴，岳池顿了顿放缓声补充道，“别怕，我在你身后。”
奚雪芽莫名其妙瞅了眼岳池，叽里咕噜讲什么，他奚雪芽什么时候怕过？
平白被瞪一眼的岳池搓搓手指，沉默地侧身让出洞口。
奚雪芽小心翼翼挽起长长的衣衫，试探地伸出手撑住，爬出几步，岳池紧跟在他身后进了洞，这里实在是不详，尽早脱出才好。
甬道狭窄漆黑，奚雪芽几乎爬两步挽一下袖子，岳池耐着性子配合他，可他在军中雷厉风行惯了，还是没忍住火。
“出去了在弄不行吗？”憋闷的墓道，岳池深呼吸压着火。
“可是泥太多了，还不知道是不是好泥……”奚雪芽也压着火。
“有什么区别么？你不是都喝过那水了。”岳池认认真真地劝着前方撅着屁股摆弄衣服的人，提醒他记起这件事后，奚雪芽总不那么介意了吧。
谁知奚雪芽猛地回头，不知道哪里来的光照亮他狠狠盯着岳池的眼睛。
“你！！！”奚雪芽牙齿咬的咯咯响，绿茶几乎要变成红茶！
岳池什么意思！！！一时间，难过、悲痛、不可置信纷纷浮上心头。
他当树的时候，非清晨第一滴甘露不喝，非山中最肥美的土不落脚，这下跟着岳池，是墓室的脏水也喝了，不知道沾了什么不干净的泥也蹭了，成天灰头土脸，衣裳没穿过干净的，为了他还动用了从不使用的妖力！这人不感激他也就算了，竟然还敢不耐烦！
“你知不知道我……”奚雪芽咬着牙，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眼睛却一酸，好像要流泪。
没意思。
他是什么人，天赋悟性一顶一的茶仙，世上哪个人不是捧着他顺着他？
这男人已经没救了。
奚雪芽冷着脸嗖嗖往前爬，几滴岳池不知道的眼泪风干在白嫩的脸蛋上。
这男人他不要了！等他爬出去，普天之下那么多人，他要换个更好的！
支持雪芽换男人的扣1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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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奚雪芽决定换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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