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寂静的后山树林,一棵粗壮的大树底下静立着两个四人抬花轿,还是熟悉的纸人轿夫,手持红灯笼昏暗。
可这次似乎有所不同,每个轿子之前,都多了一盏低矮的小灯笼。
“大师……这……这是怎么回事?”
白志逸走在前面,这会已经吓得嘴下直打磕绊,转过头来问言不灵。
言不灵一只手掀着红盖头,秀眉颦起,咬着红唇思索:“白叔叔,你在原地等一会,我去看看,听话,别乱跑。”
红影迅速离开。
“大师,小心啊。”
白志逸远远望着身着喜服的少年顶着飞舞的红盖头,甩着宽大的衣袖,一步一步逼近那两个红花轿。
他一个凡人,哪里见过这么阴森的阵仗,此刻心脏砰砰跳,嗓子眼都在发颤。
明明是夏天夜里,理应燥热,可白志逸却生生觉得冷,冷得他牙齿抖。
“跟上。”
白志逸还在紧张地看言不灵的方向,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声。
“什……什么人?”
他颤着脖颈,歪头往四周看。
“我……我不怕,大师给了我一张保命符,鬼捉不了我,近不了我身。”
没看到任何身影,白志逸揉紧手中散着幽光的符箓,害怕地低头。
随声而来的冷气一大股冲向白志逸,一个普通人的心理防线极易攻破。
“鬼……有鬼,大师……”
白志逸感觉不对,嘴巴一张一合,正要朝前方呼救。
一柄通身血红的折扇凭空悬浮于白志逸眼前。
墨黑扇骨大开,其上一朵彼岸花散着昏红泛金流光。
中年男人被迫直视那折扇,只一瞬,本来黑色的瞳孔骤然血红。眼神里光彩全无,只剩下呆滞和迟钝。
“跟上他。”
冷冽低沉的男声又命令道。
“谨遵……座上指令。”
白志逸皮包骨头的下颌微动,吐出几个字,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脚下蹒跚,往那棵树的方向走。
树下。
早就抵达的言不灵透过红盖头布料的缝隙,打量着那有些看不清晰的迎亲仪仗。
他没过分注意那多出来的两盏红灯笼。
“我要冲了!”
一只手摸出拨浪鼓,另一只手负在背后,准备好了一张燃着的符箓。
言不灵深呼一口气,正准备往前冲。
“花轿上……俏新娘……明月吐光……是她觅爱郎……”
一阵诡异的歌声从轿子那处传来。
“怎么又唱起来了,大半夜的,非得嚎几句?”言不灵本就紧张,穿着新娘服的身影忍不住一个激灵,差点没收住打在符箓上的火。
“老熟人了,这女鬼分明把我当骡子溜,怕什么怕!”言不灵骂了自己一通。
清哼的童音断断续续,言不灵本无心继续听,可歌声中,突然不合时宜地夹杂了一句。
“大哥哥……我不想唱歌。”
声音十分微弱,但言不灵耳力惊人,生生捕捉到了。
“是谁?”言不灵捏着拨浪鼓的手一顿。
似乎,这甜脆的女孩声音,在哪里听过?
“大哥哥……”
“闭嘴。”
细微的声音还想继续说道,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
即使如此,红盖头下的人也听出了什么,小手一挥,一把拽掉了头上碍眼的红盖头。
“麦麦?”
言不灵定睛一看。
那轿前多出的两盏低矮小红灯笼灯火虽暗,可足以照清两个孩子的脸。
“麦麦?年年?”
言不灵立马认出那两个小身影是谁。
此时他们换下了原本的普通衣衫,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布满刺绣的红衣。
“喂!什么情况!”
见言不灵发现了他们,歌声一停,两个孩子齐齐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转身,木偶一样,一步一顿地往轿子里走。
麦麦和年年分别掀开自己身后的花轿帘子,矮小的身影钻进了花轿,消失在视线里。
与此同时,不知从何而来的青烟又开始弥漫,顷刻包围了两个花轿。
“孩子都不放过?”
言不灵脸色骤变,也不管什么红盖头拨浪鼓的,拿着符箓几步就冲上去。
“镇魂!”
一道茶青色符箓被抛至空中,眼看就要封印两个花轿。
一道红光猛得闪过,言不灵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自己的符箓就被撕成了碎片,灵光熄灭,从空中洒落。
“封了轿子,你去哪里找鬼?”
森冷的男声在言不灵身侧响起。
京墨抱着手,指尖微动,刚才被派出去绞碎符箓的忘川扇便自己飞了回来。
“京墨,可是,黎生家的两个孩子进了轿子,救人要紧!”
京墨低眸,看着这个一脸急切的小鬼:“为什么不进轿子里救人,你大可不必封印轿子?”
“进轿子……”
“可如果我进了轿子,那两个孩子也可能被带进那女鬼的所在地,太危险了,不能让他们两个冒险。”
“就我这样子,万一保护不了他们俩……不行!”
言不灵连连摇头,不敢轻举妄动。
“……”
闻言,京墨面无表情,不易被人察觉地轻哼一声:“去。”
还在不断思考应对策略的言不灵突然感觉身侧一晃,一个人影越过自己,往轿子方向跑去。
“白志逸?!”
那枯槁的身形跑得极快,几步便抵达了轿门,掀开帘子一股脑钻了进去。
画着红印的纸人轿夫应声,抖着身体,一手举着灯笼,一手抬起轿辇。
“白志逸果然!”
“镇魂!”
不顾京墨阻拦,言不灵直直甩出了一道符箓降到空中,茶青色的灵光拂照,形成一道伞状笼罩。
本来还在缓慢移动的纸人轿夫被灵力压制,僵在原地。
言不灵控制了两个花轿,快步穿梭在纸人轿夫身边,来到白志逸刚才钻进去的轿子前。
“白志逸,你打的什么算盘!”
里面毫无音响,言不灵质问无果,索性伸手,一把掀开那轿帘。
白志逸瘫坐在轿子里,双眼翻白,看似已经晕了过去。
“白……唔!”
言不灵不知道他搞什么名堂,刚要凑近了往前看。
突然,一只粗糙褶皱的大手从他背后绕过来,言不灵还没反应过来,一大股烟粉便被堵在他的口鼻间。
是鬼迷香。
言不灵死命挣扎着,一双小手扒在这只像老树皮一样的手上。
背后的人沉默不语,可这手力气极大,发了狠劲,死死捂住言不灵的脸,只要言不灵喘气,那烟粉就会直往他鼻子里钻。
顷刻言不灵便眼前发白,被鬼迷香刺激得泪水直流。
“京墨……”
他还想求救,可挣扎无果,瘫在来人的手中。
……
“多谢京墨座上相助,寒舍粗简,可已经派人打扫过,座上请吧。”
身形佝偻的人低头哈腰,为京墨掀开了另一个花轿的帘子,请他进去。
“阎王少爷便交给小的了,座上不必担心,他定会死的悄无声息,谁都不知道。”
京墨抱着手,眼睁睁看着那人被迷晕,被架在别人怀里带走,看着别人肮脏的手碰触他的身体。
言不灵被来人一只胳膊环住细腰,悬在空中,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汗珠,好像梦到了什么难过的事情,皱着眉,嘴唇被咬出一道血痕,往嘴角淌血。
月光半打在京墨的侧脸,叫人看不清表情。
“别碰他。”
居高临下的邪神不知为何,低声道了句。
身形佝偻的人手下动作一顿,赶忙架着人,小跑过来,仔细听这位座上邪神说了什么。
他不敢轻易惹怒京墨,京墨随便动动手指,弄死他一个凡人,就像捏死一只蝼蚁一样简单。
“座上,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吩咐?”
京墨:“你要如何带他进去?”
“座上一人一轿,阎王少爷跟那白疯子一轿,座上稍安,一会便到了,不会让您腌臜。
说罢,这人恭敬地朝京墨指了指两个轿子,满是褶皱的脸上笑容谄媚又讨好。
见京墨不再说话,这人就要转身,把言不灵扔进另一侧的轿子。
“慢着。”
“本座……亲自带他进去。”
“座上?”来人不解,疑惑地看着表情淡漠的邪神。
“他生性狡猾,若是半途醒了,你们有把握对付他?”
京墨仰着脸,一副不容置否的口吻。
“这……”那张老树皮一样的脸上果然迟疑,倒三角的眼珠在下塌的眼皮底下乱转。
“有把握?”
“这,似乎没有,可是……”
“可是?”
“没有可是,没有可是,京墨座上说什么,便是什么,座上,您先进去,小的寻个绳结,把他捆起来,以免他途中乱动,占了座上的地方。”
“不必。”
京墨瞥见那人一双手,随意摆弄着言不灵瘫软的身体,冷哼一声。
“那……也好,也好,捆了他,我家那姑娘还得给他解开,中途醒了也麻烦。听京墨座上的。”
这人听京墨语调不爽,连忙道歉,二话不说,把言不灵架着,等在轿旁,等着京墨。
所有该去的人都已上轿,纸人轿夫抖擞着,把轿辇抬起来。
“咚咚咚。”
一阵拨浪鼓声响起,青烟弥漫,原本树林里的一行花轿眨眼便消失不见。
京墨倚在轿中,本想闭目休息。
可被扔在一边的人,低低发出一阵抽噎声,声音很轻,带着十足的隐忍,可京墨依旧被扰得难眠。
烦躁地睁开眼,转头一看,摇晃的红花轿里,静静坐在他旁边的少年,一张苍白的小脸上开始掉下一滴又一滴连珠的眼泪。
悄无声息地从眼角溢出,又悄无声息地从光滑的脸颊上滑下。
甚至有几滴垂直掉在言不灵摊开的掌心,像一捧雨花。
他怎么哭了……
京墨皱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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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他怎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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