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岩洞的洞顶飘落了几瓣彼岸花瓣,随即而来的是承受不住压力径直垂掉的洞顶岩石,一块接一块,往洞里闷砸。
洞的上半部分有一圈人为修建的木栈桥,连通一个隧道,不知通往何处。
此刻,那木栈桥也被波及,在空中乱晃,眼看就要断裂。
“座上……座上,饶命啊……”
倒在地上的老汉从嗓子眼里咳出一口黑血,五官扭曲,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倒在一边的黎生压着嗓子里的血,抬眼一看,京墨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们,眼底血色愈重。
黎生:“大人,咱们刚刚合谋一件事关您自由的计划,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必杀人灭口。”
“那言不灵死了,一起庆祝喝酒还来不及,大人可是要反悔?”
闻言,京墨眼里的血红翻涌不及,平息了几分,威压也减了不少。
“反悔对你我双方毫无益处,一举功亏一篑,大人有什么好反悔的!”黎生向京墨后方瞥了一眼,又补充道。
果然,眼前的人迟疑半刻。
借着这几秒钟的迟疑。
“镇魂!”一声低呵。
一道精心准备的紫色道符猛得出现在京墨那玄红色的衣袍背后。
椅子上的邪神眼底血色顷刻消退,周遭威压瞬间止息,连那飘起的红色花瓣也消失不见。
黎生吐了一口压上来的血,笑着爬起身:“京墨大人,还好我们早有准备,恶人对恶人,谁留一手,谁就赢了。”
小麦肤色的少年笑得扭曲,走过去拍了拍京墨动弹不得的肩膀,对着来人说道:“白志逸,真是辛苦你……疯了这么久,累不累?”
白志逸颤着身,站在泥地上,抬起一张枯骨一样的脸,说道:“我不想跟你闲聊,你们说过,完成这件事,让我带穗穗走,我只有这一件事想谈。”
黎生笑道:“谈归谈,别急啊,咱们一会炒个菜,热个酒,边吃边说也来得及。”
闻言,白志逸那只被符箓灼烧发黑的手握得咯咯作响:“之前你们就答应过我,每吓走一个道士,就让我见穗穗一面,可这么久了,我只见到过她一次,我对你们没有丝毫信任可谈!”
“好好好,这次是真的,让你带走,不聊天就不聊,喏,钥匙,自己去那边养人的屋子里找吧,穗穗被关在里面。”黎生从口袋里摸出一大把钥匙,扔给白志逸。
白志逸一手接过钥匙,与面色平静,挑眉看着自己的黎生对视一眼。握着钥匙的手指都在发抖,堪堪从嗓子里挤出一句:“多谢。”
转身便往那通往上层的栈桥位置跑。
“希望你能活着出来。”黎生看着远去的背影,笑道。
随后,黎生先是把倒在地上晕过去的宋文扶到屋子里躺下,随后又去旁屋内,热了一壶酒,端出来放在桌上,自己坐下。
“京墨大人,这封印符箓的滋味,不好受吧?”
黎生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悄悄告诉您,这符箓是为您量身定做的,过不了多久,您那没回来多少的法力就会被这符箓吸干,等您变成一只空壳蜉蝣鬼,记得来谢我。”
“我给大人一个痛快,让您魂飞魄散。”
黎生看着一脸漠然的京墨,不断挑衅道。
自己又不是没研究过邪神的特质,就算他是千古第一邪神,被封了三千年,剩得那点法力,又能有多能打?
“哦,对了,对了,呵呵。言不灵被扔给我娘,现在恐怕被啃得就剩骨头渣了。我很好奇,你那心口里的魂锁封印,疼不疼啊?”
说罢,黎生看向一个漆黑的隧道。
……
“小阎王,丑八怪,一双眼睛像棵菜。”
“小阎王,丑八怪,极阴体也没人爱。”
“哈哈哈哈。”
恍惚中,言不灵脑海里反复响着一些儿时童年玩伴在他耳边唱的一些顺口溜。
那些自称是他好朋友的人,有上天庭的小神官,有地府的小鬼官,无一例外,大都是看上他的身份,和他那惹人好奇的极阴体,才跟他做朋友。
可他嘴笨,脾气也软,对于一些阿谀奉承接不住话茬。
结果就是,一群人在前面嘻嘻哈哈地玩闹,自己跟在他们身后,默默听着他们对自己直言不讳的嘲笑。
后来,他娘死了,新的顺口溜又出现了。
他是没娘养,没娘教的孩子,顺口溜自然难听极了。
可那时的他已经学会了哭,哭到耳朵发聋,听不见也记不住那些顺口溜。
再后来,他连哭都不会了。
言不灵伤心着,梦到自己跟在一群人身后,追着问他们,是不是讨厌自己,他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够好。
又梦到自己躺在空无一人的寝殿,捂着被子在被窝里哭,反复自言自语求着别人,别不要他。
言不灵感觉自己溺在一片一望无际的深海,他游来游去,始终游不到尽头,海浪翻滚,他迷了路。
孤立无援之际,他似乎摸到一根冰冷的浮木,为了不在海里沉底,他一刻不停地拥上去,抱紧它。
这根有奇特香味的浮木似乎有什么魔力,带着他一路从海里漂出去,把他送到岸边。
他舍不得这根香气扑鼻的木头,迷迷糊糊地,想跟它永远躺在一起,再也不想从这里出去。
“少爷,小少爷?”
一道温柔,细声细气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
“?”
言不灵被声音吵着,恍惚间睁开眼睛。
“我这是在哪呢?”
言不灵发懵,从地上爬起来,环顾四周,自己正站在一片金黄的麦田。风吹过,麦浪翻滚,饱满的麦穗在他身侧摇摇晃晃,轻拂着他的脚腕。
“少爷。”
女声在他身后响起。
言不灵支着身体转头。
一位盘着发髻,身着一件裱花白色长裙的女人正站在他身后的麦田中,她面容姣好,样貌约摸三十几岁,手捧一把麦穗,歪着头,温柔地看着他。
“你是谁?”
言不灵从地上爬起来,后退几步,警惕地看着来人。
“少爷,我叫,兰英。”
言不灵听着陌生的名字,茶青色的眼睛微微眯起。
“我是鬼,可少爷,你别害怕,兰英不会伤害你,兰英有事相求。”说罢,女人放下手中麦穗,提着裙摆,跪到地上,朝言不灵磕了一头。
“这……这,别行大礼啊,我……我很好说话的,你有什么事,站着说不好吗?”言不灵见状,手忙脚乱地迈了一步,把人扶起来。
“多谢少爷,少爷,这边坐,兰英想给你讲一个故事。”女人声调柔和,轻轻拽过言不灵的手,带着他在田埂间坐下。
言不灵被她身上像妈妈一样的温柔感吸引,再加上刚醒,糊里糊涂地跟着坐在地上。
兰英笑着,把一截麦穗递到言不灵手里:“少爷,你听过共妻吗?”
“应该是没听过的,你这么干净,单纯的少年郎,哪里会听过这么脏的词。”
兰英笑容更甚:“要脏了少爷的耳朵了,莫要怪兰英,若是兰英不讲,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因兰英而死。”
……
言不灵疑惑地望着这人。
兰英深吸一口气,娓娓道。
“从前啊,有个小村庄,小村庄以种麦子,卖面粉为业,生活得还算幸福,人们安居乐业,有钱赚,有营生,这就足够了。”
“风平浪静了很久,可就在十几年前,小村庄里的人渐渐发现,村子里已经好几年没有孩子出生了,在田间耕作的大都是上了年岁的老人。”
“怎么会没有孩子呢?大家疑惑,凑在一起磨了几番,这才发现,嫁来村子里的媳妇,不管老少,三四年不见肚子里有动静。去医院查,夫妻俩也没什么病。”
“大伙都束手无策。这会,村里有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大家都叫他宋村长,老辈人信奉这些,找了个道士来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发现这村子里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个女鬼。这女鬼肚大如斗,怀得全是鬼孩子,她藏在村子里,偷偷借村子里的阳运香火养自己的孩子。”
“村里的人发了慌,这还了得,被她这一弄,村子里的夫妻哪里还能生出孩子来,血脉都要断掉。”
“吸阳气,所以需要一个阴气重但阳气更重的人去抗衡?”言不灵摸索着下巴,问道。
“是啊,少爷聪明得紧。”
兰英像是想到了什么事,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的笑容:“道士说,要村里去找一个女人,这个女人要跟村里的人毫无血缘关系。
“村长很有本事,骗来的邻村女人以为她要嫁给村长的儿子。那个读过好几年书,各个姑娘都瞧看的俊郎,宋文。”
“闷着头,嫁过来,大婚之夜,漂亮的姑娘满心欢喜地掀开红盖头,以为她终于能见到她唯一的丈夫。”
“可没想到一间婚房里密密麻麻挤满了人,村子里所有的男人都来了。”
“包括那外来的道士:他大声问着,村里想要孩子的男人是不是都来了,还嘱咐着,叫他们今晚排着队,小心别把人弄死。”
兰英越说,本来有些气愤的面容也平淡了下来,几乎有些麻木。
“他们都是她的丈夫。”
“姑娘在这间肮脏屋子里被折磨了十几天,可算解脱,死在一个清晨。”
“道士早上进来给她送饭,发现人已经死了。他原本是打算把这个被阳气浸透的活人祭给那鬼母邪神,换些好处。他慌了神,赶忙叫人来,把她的尸体投进井里,毁尸灭迹。”
“他告诉所有人,鬼母已经被祭过了,这个村子以后会恢复原本的香火。可连那道士也没想到,鬼母就藏在井里,她早就只剩下一缕残魂,奄奄一息,无躯壳可用。”
“残魂的话,寄托不了意识,但是可以把鬼气邪气全部渡给别人。”
言不灵听着她的话,思考着。
“是啊,那鬼母觉得那姑娘可怜,把自己的鬼气全部给了她,让她复仇。那姑娘肚子里盛着村里所有男人的种,自然也养起了鬼孩子。”
兰英说到这里,眼眶已经红了大半。
“姑娘又活了过来,她从井里爬出去,一眼就看见村里人给她立的碑,上面胡乱画着什么共妻无名氏。”
“可那个姑娘她有名字,她叫兰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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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她叫兰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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