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爹说那几句嘱咐言不灵压根没听进去几句，脑子里光想着一会儿要去鬼市买材料，然后亲自下厨，做几个他跟云礼都喜欢吃的点心。
大概估计了一下，他俩上次见面应该是30年之前了。
“云礼喜欢吃的点心有……”言不灵小声嘀咕着，探索着脑海里那个珍贵的角落，飞速盘算着有哪种点心是云礼喜欢吃，他的厨艺还足够驾驭的。
想着想着，脚步也慢下来不少。
“方才跑这么快做什么？”京墨跟在身后，扫了眼这人白皙脖颈上因为剧烈运动而渗出的热汗，沉着声问道。
刚才被兴奋得有些过头言不灵一把从沙发上拽起来，拉着就走，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跟言重打个照面，就出了办公室。再眨眼间，已经快到总府大门口。
一场无聊至极的上天庭聚餐罢了，有什么好开心的。莫非是这言不灵从小到大没见过世面？
不可能。京墨立即否认。
以言重要面子的个性，他的儿子，绝对是精心培养。
虽说笨是笨了点，但捉鬼的时候那拼劲倒还有意思。他先前还觉得他蠢，现在看来，蠢得倒是可爱，让人十分想欺负。
可言不灵垂着扑簌的睫毛，好像在想什么事情，没有理他。
京墨也跟着思索起来，嘴角莫名勾起微不可察的浅笑。
可他不知道，以他现在的表情，要是被那些三千年前封在无间地狱的下属看见，怕是要吓得直接投胎。
——不投胎的话就是等死，等京墨哪天心情好了，发落他们的罪行。
谁不知道那个叫京墨的邪神不轻易笑，笑必是见血。
两人各怀心思，走得慢悠悠，可就这一慢，徒生事端。
一个小时的时间流逝飞速，休息完的地府员工纷纷返工，把总府大门挤得水泄不通，场面新奇得很。
由于地府部分职位的员工更新迭代速度快，导致一些职位已经换成现代人，一些职位依旧是古代人，打眼看过去，梳着高冠，穿着战国长袍的人跟抹着黑亮大背头，一身高定西装的人并排走在一起，谈论工作的事宜。
战国袍道：“是以吾鲜知己，不知先生何许人也？”
西装男说：“Rainbow。”
战国袍道：“元霸？倒是好名。”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从言不灵面前经过。
言不灵刚才思考着走路，一抬头，吓了一跳。他没想到人能这么多，这么挤，眼前赫然人头攒动，说是万数大军不为过。
两人被迫在涌过来的人潮前放慢了脚步，在横跨奈何水的廊桥上停下。
人越来越多，言不灵还眼尖看到几个面熟的人。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台阶上，迎面走上来一个穿着黑色长袍，胡子比他爹还长的鬼官，布满皱纹的脸上挂着一双耷拉的死鱼眼，眼底透着精光。
是赵斯！
见到了害怕的人，言不灵顿时心里打起鼓，见状不妙，一个转身就蹿到了京墨身后，急忙小声说道：“快快快，替我挡一挡。”
京墨不解这小鬼突如其来的举动，表面却上云淡风轻，冷眼看着他，道：“怕什么，你这副样子，还特意把自己的阴气施法盖住，谁能认出你来？”
言不灵背着身，假装趴在廊桥上看风景，借着京墨高大的身躯把自己藏起来：“不一样不一样，我躲一躲，等会儿再走。”
人来人往，人声如潮。
在挤来挤去的人群中，有些因为怕迟到而小跑的人横冲直撞起来，撞得人群走向不稳，推搡起来，所有人都乱了阵脚。
唯独桥边那个高大的身影似高山劲松般安稳如常，刻意护着身后的人，没让任何人看到。
言不灵心里紧张，假装自己是个来游玩的闲人，装不在乎地欣赏着远处墨黑色的奈何水。
可不知不觉中，一只滚烫的大手悄悄爬上他的肩膀，捂上他的脖子，烫得言不灵一激灵。
“你，你干嘛！”言不灵刚想大叫，想到自己的处境，立刻噤声。
“你脖子上的花纹露出来了，不该遮住？”京墨的声音有些暗哑，凑在他耳边说道。
言不灵忙伸出手自己捂，把京墨的大手甩到一边去。
刚才跑得太急，他用来别住黑纱的纽扣掉了一粒，露出了脖子一侧。
京墨垂下手，扫视着身前人僵硬的身体，不知在回味什么。
言不灵一边担心，一边思考京墨什么时候开始举动奇怪，又拼命把刚才想好的食谱捡回来。
两个人就这么想了很久，直到人潮过去，总府中央漆黑的青铜钟响起，表示已经到了总府上班时间，在外等候的鬼魂可以进去办事。
直到逃也似得拉着京墨偷偷从总府大门离开，走在空无一鬼的小街上，言不灵才长吁了口气。
“为什么不走小路？”京墨问。
“一开心，给忘了。”言不灵答道。
“刚才躲什么呢？”京墨又问。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人多害怕被认出来罢了。”言不灵挠了挠头发，掩盖掉心虚，说道。
“有本座在，不必害怕。”京墨看他兴致不高，淡淡安慰道。
言不灵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看似在想自己的事。
实际上他撒谎了。
他并不是害怕人多，而是因为见到了赵斯。
赵斯是他爹的老同事。从他出生开始就一直跟在他爹身边办事。小时候言不灵还没有公开自己极阴体身份之前，两个人的关系还不错，言不灵小时候乖巧听话，嘴也甜，见了包括赵斯在内地鬼官总是跟着“叔叔，叔叔”地叫。
直到那夜，来自西北方的一个厉鬼趁夜里大家熟睡，偷偷把他绑架带走，以致举全地府上下发动全部资源找人，他的极阴体天下皆知之后，这位叫赵斯的叔叔便行为奇怪了起来。
先前阴冷着脸，看见地府少爷就恨得咬牙的鬼官统领，在那之后见了言不灵就会主动凑上来，不管不顾搂在怀里不肯撒手，那只像蛇皮一样粗糙阴冷的手还总是不住地抚摸他脖子上的花纹。
小时候他还以为这位叔叔是个温和善良的好人，跟他开个玩笑罢了。
直到那次言不灵的生日，已经成人的言不灵在他爹的怂恿下喝了杯酒，醉得不省人事，忘了关上自己寝宫的房门。
为了保护这万鬼觊觎的极阴体，言不灵的整个寝宫都被下了重重封印，没有本人或者他爹的允许是不会有鬼能踏进那座宅邸。
可那天偏偏是言不灵忘记关门，这就意味着，主人邀请客人进来。
说起来，言不灵已经记不太清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记得他哭得撕心裂肺引来了一个路过的小鬼兵，小鬼兵一闯进来就被赵斯捏了个粉碎。
闻到血腥味的言不灵清醒过来，看着自己已经被脱了大半的衣服，意识到了赵斯想对自己做什么，威胁赵斯再不走就叫人了，赵斯才不甘地离开。
在那之后，言不灵多次想跟他爹提起这事，可每次一提这个名字，他爹就会开始感慨赵斯是一个多么得力的助手，在处理地府各项事宜的时候是多么精打细算，步步分明，夸赞的言论不绝。
言不灵试了几次之后，能感觉到他爹对这位下属实在是太满意，不想让他爹跟这位培养多年的左膀右臂闹翻脸，就咽了口气把这事藏起来了。
再往后，言不灵又被各路鬼怪绑架了好几十次，渐渐吓得不敢出门，硬是宅了快一百五十年，期间除了能动用重兵把守的高等宴会，这位地府少爷也是见不着人。
实不相瞒，这次要不是京墨害得他倒扣一万kpi，没办法了出来历练补刷，他觉得自己还能再宅个几百年。
偶尔有心情出来玩，也是把自己打扮得六亲不认。
刚才一看见赵斯那张让他印象深刻的脸，言不灵又忍不住往外冒冷汗。
“你怎么了？”京墨感觉到言不灵不对劲，低声问道。
从回忆的潮水里被拽出来，言不灵瞥了一眼京墨，撑起一个笑容道：“没什么，只是在想，如果一会在鬼市上被鬼围攻了，我该怎么逃跑。又或者是，我的好老师能不能大发善心，救小徒弟一马。”
说完言不灵调皮地朝京墨眨巴了一下眼睛，一蹦一跳地往鬼市的方向走。
京墨甩着宽大的袖袍，好像响起了某个被他弹弹手指就灰飞烟灭的鬼婴，负着手抬步跟上去，暗道了句：“谁敢碰你，怕是找死。”
另一边。
“赵总长，上天庭聚宴的事宜已经准备妥当，后天便可启程。”
“嗯，有劳。”
坐在总府阎罗殿大厅中仅次于阎王爷规格的办公室，赵斯接过助手送来的报表，让助手去忙自己的。
等到助手从办公室里出去，关上门。这位赵总长的脸上才拧出方才怎么也压不住的笑容，那笑阴揣揣的，配合着他那双狭长的死鱼眼，褶皱的皮肤，说他是条吐信子的毒蛇也不为过。
赵斯伸手拿过自己的私人手机，忍不住地点开他建立的相册翻动，看着照片上以各种姿势偷拍的角度，赵斯笑得更甚。
少年一双茶青色的眼睛干净得像高山上的清泉，那张小脸漂亮得连上天庭的神女来了都得逊色三分，白皙的脖子上特别的蝴蝶花纹更是惹火得很。
赵斯的手快速耸动，盯了照片很久，才闷着低吼一声。
事后，赵斯点了根烟，站在办公室的窗边看着不远处的阎王爷宅邸，咬着牙笑道：“好少爷，我倒看看，您能躲我到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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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赵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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