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从头发到领带,再到腕表,皮鞋,全是精心搭配好的一套,颇有一种从头武装到脚的刻意。
他立在那里,路灯将他的影子拉成长长的一道,像是一棵孤独的树。
他一手无意识的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一手拿着点燃的香烟,仰着头看向天空,姿态闲散,却又透露出几分认真来。
微风拂过,吹散他指间的烟雾,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显得整个人遥远而缥缈。
仿佛是尘世间未了心愿的鬼,孤独,寂寥的气息在他身边打转,久久不散。
然而,所有的这一切都因为一个女声被打破了。
“三哥?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张妙青的声音,沈言回头看去,面上惊讶一闪而逝。
似乎是没有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她,他还没有说话,唇角已经浮起笑意。
夜风吹动,拂落几片花瓣,飘飘洒洒落在他身上,刚才沈言周遭沉重的氛围一扫而空,像美人图上没人终于从画像上走了下来,变成了有血有肉的人类,掉入了热闹的人间。
这种前后的变化,让张妙青一刹那恍了神。
她记忆中沈言从小一直都很美,但他向来内敛,也不喜欢别人看自己的脸,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展示自己的美。
像是求偶期的孔雀一样,生怕别人不看他。
难道他正要去约会?见什么人?男的女的?
不不不,她怎么这么八卦?
张妙青觉得自己受到了钱安安的荼毒,脑子都有点不正常了。
她掩饰着内心的想法,过来打招呼:“晚上好,你也是过来散步的吗?”
沈言没有错过刚才张妙青东张西望找人的样子,嘴角的笑意微微收敛了一些。
他按灭烟头,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烟灰。
一副偶然遇到熟人的样子,姿态疏离,与张妙青客套起来。
“真是巧了,没想到今晚会遇上你。这里有几栋楼是我的,出了点问题,我过来看看。”
他给出的回答自然而得体,让人挑不出错处。
张妙青却半信半疑。
这个小区里的房子都是高级公寓,价值不菲。
虽说万兴集团财大气粗,在这里买几栋楼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现在已经夜里九点多了,有多大的问题,需要这位沈家二公子亲自过来?
还打扮成这样隆重,怎么想都更像是约会。
张妙青猜想沈言并不愿意背被熟人撞见自己约会,于是配合地还是点点头,附和着说:“是啊,真巧,我们晚上出来散散步,消消食。”
“你现在还忙吗?要一起走走吗?”
张妙青最后一句明显是客套话,给对方预设的回答就是“我在忙,你们散步吧。”之类的话。
偏偏沈言却好像没有没听懂一样,欣然答应:“好啊,我也刚吃过饭,散散步正好。”
张妙青有些愣住了。
沈言不待她反悔,自顾自走在了张妙青的另一边。
整个过程流畅丝滑,视张妙青旁边的陈予如空气一般。
张妙青被两个大男人夹在中间,一时不知道竟然忘了该说什么。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原本的夫妻散步,变成了奇怪的三人行。
眼见事情走向如此诡异,她忍不住瞪向沈言,无声询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十分确定,沈言绝对看懂了他的意思,但他装作不懂的样子,转过了头。
看天看地,看草看花,总之就是不看她。
张妙青不理解,偏偏还不能说什么。
此时,被晾在一边的陈予,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
他自认为自己对妻子的一切都无比了解。
不管是社交,还是兴趣爱好,都在自己的一手掌控之下。
可最近,妻子忽然莫名其妙跑去朋友那里住了一星期不说。
现在又忽然出现这么一个陌生人,自来熟一样加入他们。
这一切,都让他感觉到了失控。
陈予不动声色,提醒身边的妻子:“妙妙,你还没有介绍,这位是?”
张妙青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太过震惊,竟然忘了介绍沈言!怪不得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顿住脚步,斟酌着用词,道:“这是沈三哥,沈言,他是我妈妈朋友的儿子......”
还未说完,沈言隔着张妙青,打断了她的话。
“我们年龄相当,叫我沈言就好,是青青小时候的玩伴,也算是她的青梅竹马。”
沈言落落大方,主动伸出手示好,看起来行为举止丝毫挑不出错处来,但细心的人就能听出来,整段话中,他唯独在“青梅竹马”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话里话外,都在强调他和张妙青的关系不一般。
陈予也是个男人,自然一眼就看出眼前这个人对妻子有不一样的情感。
他面上一派平静,和沈言握手,冲他点了点头,道:“你好,我是陈予,是妙妙的丈夫。”
同样在“丈夫”两个字上加重语气,暗暗强调他们之间的亲密。
他原以为沈言听到这句话会失落,没想到沈言轻笑一声,毫不在意,“我知道,婚礼我去了,见过你。”
陈予微微挑眉:“是吗?这倒是没有听妙妙提起过。”
这一句是实打实的谎话了,沈家这样的门第,去参加他们的婚礼是座上宾,怎么可能不认识?
尤其是沈言这样走到哪里都是话题和焦点的人,人们迫不及待想看看沈家最出色的私生子,到底长什么样。
沈言气定神闲,为张妙青找补,“一定是当时太忙,青青忘了,我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吃饭睡觉的事情都有,不需要那么客气。”
张妙青终于从这句话里,听出点不对劲。
不是,一起吃饭睡觉的事情的确有,但那是幼儿园时候的事儿了,那么久远的事情,需要在这里提起吗?
她怎么感觉这俩人说话有种火药味儿?
陈予依然客气地笑着,纯黑的瞳仁里却一丝笑容也无,“原来如此,可惜这么多年妙妙没跟我提起过,不然早就登门拜访了沈公子了,生意场上,互相帮助才能走得长久。”
这句话一是在说张妙青压根没有提起过他这号人物,二是在讽刺沈言没有接手沈家的生意,咖位太小,连个生意伙伴都算不上。
张妙青就算再迟钝,也听出了陈予话里的攻击性。
她不明白陈予为什么会突然出言攻击初次见面的沈言,尤其是沈言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在沈家毫无话语权。
她尴尬到不行,从背后扯了扯陈予的袖子,示意他闭嘴。
果然,听到这话之后沈言脸上出现了一抹歉意,甚至还有点黯然。
“我承认,那几年我去了国外,的确对青青的关心就少了很多,是我忽略了她的感受,青青心里对我有芥蒂,也是应该的。”
“青青,你能原谅三哥吗?”
对比陈予的攻击,沈言这恰到好处的委屈简直令人心疼,尤其是最后再配合上那张美丽的脸,可怜巴巴的,哪怕是他反了天大的错误,也让人无法不原谅!
更何况,他根本就没有什么错。
张妙青自己心里清楚,当年她和沈言之间疏远,根本就是她自己的问题,和沈言一点关系都没有!
张妙青面带愧疚,急切解释道:“不不不,这怎么能怪你呢?当年三哥你给我寄的信还有礼物我都收到了,是我当时太忙了,再加上因为时差,担心联系你影响你休息,所以才没有联系你。”
“完全不是你的错,真的!”
沈言听到她急切的解释,立即笑了起来:“你没有怪我就好,当时我在国外经常忙得焦头烂额,回家的时间太少了。”
张妙青点点头表示理解。
一场风波看似就此平息,谁知沈言话锋一转,一句话又带出风雨。
“对了,青青,之前你一个耳坠落在我车里了,今天开车的时候被我发现,现在刚好还给你。”
沈言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串珍珠耳坠。
大小不同的洁白珍珠被穿成一串耳坠,在路灯下发出莹润的光。
这串耳坠张妙青非常喜欢,那天她前去陈予公司的时候,带的耳坠就是这种。
那天晚上,她的耳坠掉了一个吗?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她完全想不起来。
只能尴尬一笑,伸手接过耳坠,说:“那天晚上太黑了,可能掉了之后我没注意吧,谢谢三哥。”
没想到沈言并没有将手里的耳坠递给她的意思,反而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
张妙青不明所以,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看向他。
沈言忽然向她走近一步,一只手捏住她的耳垂,一只手拿起耳坠戴在了她的右耳。
张妙青没有打耳洞,那只耳坠是耳夹的款式,扣上的动作几乎就是一瞬间。
完成这个动作之后,沈言就自觉退后,保持正常的社交距离。
整个过程太过于迅速,以至于张妙青和陈予都没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就已经结束了。
沈言端详着她的脸,不紧不慢道:“你穿着裙子,身上没有口袋,还是戴在耳朵上才不会丢。”
张妙青耳朵非常敏感,不知道是因为耳夹太紧,还是感知到刚才男人微凉而细腻的手指,尽管只在自己的耳朵上停留了几秒而已,她的耳朵烧红起来。
素颜的她配着单侧的耳坠,并不显得奇怪,反而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柔和。
那鲜红欲滴的耳朵,还有几分少女的可爱。
沈言抚着下巴欣赏自己造成的杰作,非常满意,“果然和我想象中的一样美。”
如此直白的夸赞,张妙青更不好意思了,她只觉自己脸部的血液都在朝脸颊和耳朵涌去,让那两个地方烫得厉害,哪怕不照镜子,也知道肯定已经红透了。
一抬眼,她看到陈予脸色不虞,尴尬解释道:“三个这是还把我当小孩子呢。”
沈言笑了笑,没有说话,像是默认她说的话。
此刻,陈予就像是一个被人忽略的背景板。
他握紧身侧的拳头又放开,如此几次才让自己的表情没有那么难看。
他这个丈夫还在这里呢!沈言算什么东西?竟然当着他的面就对自己的老婆动手动脚,明摆着就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更让他憋闷的是,妙妙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提过他们二人见面的事情。
如果今晚这个沈言没有出现的话,不知道他到底会被瞒多久。
陈予从小到大,最难忍受状态就是失控。
今夜,他已经在妙妙身上,体会到了两次这种感觉,心里的火气积攒了一肚子。
然而,过高的自尊不允许陈予在人前做出失礼的举动。
因为在他的认知里,当众发怒,那是极为不体面的行为,会被人看不起。
于是,陈予忍下了心里的怒气,硬是挤出一个笑容,“妙妙,太晚了,咱们该回家了。”
多年夫妻,往往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张妙青明白陈予不想和沈言相处,她也觉得继续相处下去只会尴尬。
只能委婉与沈言告别,“已经晚了,我们就先回去了,今天的事谢谢三哥,改天我请你吃饭。”
谁都能听出来,后面那句请吃饭大概率是一句客套话。
沈言听不懂一样,说:“可以,不过我这几天有点忙,想吃饭的话,要过两天,不如你加我微星吧,到时候我们商量一个具体的日期。”
话刚落地,沈言已经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了微星扫码界面。
这下,张妙青就是想找个拒绝的借口都找不着,只能认命扫码。
扫出来的账号头像是一只灰色的猫咪,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坐卧着看向前方,看起来高贵优雅,微星昵称【等月来】。
要不是当面扫出来,打死她也不信这居然是沈言的账号。
她申请添加好友,将对方备注为沈言。
一旁的陈予已经不耐烦极了,他冷着脸,一个人大步往前走,变相催促张妙青跟上。
张妙青觉得他这火发得莫名其妙,和沈言再三道歉后,才追了上去。
沈言站在原地,望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收起了笑容。
琥珀色的眼睛里,一片寒光。
张妙青跟着陈予的后面回了家,鞋子还没来得及换,陈予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质问。
“妙妙,你跟那个沈言到底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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