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家衣铺。
门前如沸了的锅，人们排着大队，高举着钱袋，踮着脚张望，似乎生怕自己买不到。
鹿芩和郝景时来时，队伍已经拐了两道弯，别说找到乌老板了，连铺子的门牌都看见的艰难。
他们只得挤进乌压压的人群排队，等了一会儿，队伍还是那么长，毫无散开的迹象。
郝景时有些不耐烦了：“偷来的东西还敢张扬，小爷这就去拆穿他，让他知道做贼的下场。”
“夫君别急。”鹿芩立马抬手阻拦，“咱们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且等见了面再说。”
郝景时看了眼前方：“这么多人，要等到猴年马月，人家恐怕都顾不上咱们。”
鹿芩听后眼珠叽里咕噜地转着，很快有了主意。
她牵着郝景时的手，往队伍前面走着，郝景时不解，但还是跟了上去。
走着走着，鹿芩见一人面相凶悍，看着十分不好惹，便拉着郝景时挤到了他前面。
那人一愣，果然立刻爆发了，猛地推搡她一把。
“懂不懂规矩，先来后到！我在这站了一个时辰，你凭什么插进来？”
他力气巨大，鹿芩娇小的身板完全承受不住这一下，猛地仰面倒下，幸而郝景时在身后，才没有栽在地上。
郝景时还没太明白是怎么回事，鹿芩就重重地摔进他怀里了，他眼疾手快地抱住她，两人双双踉跄出了队伍。
见鹿芩吃痛地捂着肩膀，郝景时瞬间恼火了，顾不得分什么青红皂白，上去便和那男子吵起来。
“不会好好说话？上来就动手？”
男子自然是不甘示弱：“你急什么？跟你有狗屁的关系？”
“你推小爷的夫人，小爷来跟你算账！”
“分明是你们二人先插队的，你还跟我算账？讲不讲道理了？”
两人越吵越凶，互不相让，一时间，排队的人都纷纷看了过来，离得近的开始窃窃私语，离得远的交头接耳问着究竟，一传十，十传百。
鹿芩见闹的差不多了，悄悄从身后拽了拽郝景时。
奈何郝景时已经被男子激的火冒三丈，不可收拾：“你动手就对？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稀罕那衣裳？”
“你不稀罕你插什么队？”男子说着也急了眼，“我就动手，我不光推你夫人，我他娘的还打你呢！”
他挥手就要扇郝景时的脸。
胳膊飞速落下时，郝景时抬起一只手拦下，顺势死死攥住他的手腕。
“你就这么讲道理是吧。”郝景时翻手带着男子的手腕朝外拧了一圈，冷眼道，“好啊，小爷……”
“夫君夫君！”见男子疼的面色涨红，鹿芩急忙冲过去给他熄火，“我没事，快松手，松手。”
她使了个眼色示意，郝景时瞥了一眼，见乌老板从铺子里跑出来了，恍惚懂了她的用意，于是没好气地撒开男子。
鹿芩给男子作揖道：“这位大哥，抱歉抱歉，这衣稿是我夫君设计的，听闻今日上新，我们就挤过来想看个新鲜，并非故意插队，让大哥误会了，抱歉抱歉。”
男子还在气头上，想继续骂几句解气，不过一转眼，鹿芩就拉着郝景时跑了。
……
引得乌老板的注意后，鹿芩和郝景时成功被请进店内小坐。
郝景时见了乌老板便觉得生气，正想脱口质问时，被鹿芩戳了戳，又愤愤闭上嘴。
乌老板吩咐了仅有的两名伙计看店，紧接着便端来茶水给二人，一眼便可见手上的老茧。
他有些局促地坐下，捋了捋身上洗了数遍有些褪色的衣衫：“鹿老板今日光临，真是有失远迎，这地方实在有些简陋，委屈鹿老板了。”
鹿芩笑道：“哪儿的话，乌老板近来生意不错，翻新铺子是迟早的事。”
“不敢当不敢当，这也是承蒙您的照顾。”乌老板抱拳客气道，“若不是您暗中帮衬着，叫人给我送来最新的衣稿，我哪能有今天呢，我还正想着得了空去谢过鹿老板呢，没想到您自己就来了。”
暗中帮助？
闻言，鹿芩和郝景时对视一眼。
事情仿佛和想象的不太一样。
郝景时直言道：“是谁来送的？”
乌老板此时还未听出什么不对，答道：“就是鹿老板派来的那位伙计嘛，又高又瘦的，我也不太记得样子了。”
又道：“我知道鹿老板心眼好，就没敢声张，可这衣裳实在是太火爆了，实在是给您添麻烦了。”
乌老板说完，起身去匣子里翻出一个钱袋子，又回身来将那袋子塞进了鹿芩手里。
鹿芩还在消化他的话时，手上一沉，紧接着便见那鼓鼓囊囊的袋子到了眼前。
“鹿老板，您帮了我大忙了，这是一点儿心意，您千万要收下。”
乌老板笑的憨厚，言语诚恳，似乎还有些局促，不像是在撒谎，倒叫鹿芩更不明白了。
她将袋子推回了去：“不不不，乌老板，你拿着，这是你凭本事赚来的。”
“鹿老板，您可千万不能推辞，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乌老板又忙塞回去给她，“不瞒您说，我女儿马上就要出嫁，我正愁不能给她添一副最好的嫁妆，还私下找了陆公子帮忙。”
“陆公子说他身有契约，不能帮我，若不是您及时送来这衣稿，我一时间还真不知去哪儿筹得这么多银两。我知道，你们二人用心良苦，怕伤了我的自尊心才出此下策，我实在是感激不尽了。”
“……”
这话让鹿芩和郝景时面面相觑。
二人出乎意料地眨眨眼，皆是无话可说。
见对面二人不语，乌老板察觉到不对劲，小心翼翼道：“鹿老板，是不是有何不妥？”
“没有没有。”鹿芩飞速转动大脑，露出笑容，接话道，“乌老板，这银子我不能收，其实我自己也有私心的，不只是帮你。”
她把钱袋子一推：“我决定给每家设计一款独有的招牌衣裳，最先只给了你一家，也是想看看盈利如何，我还得感谢你帮我试水呢，这些银子，全当做给你的佣金好了。”
“这样啊。”
乌老板恍然大悟，也不好再强求，只能收了钱袋子道，“鹿老板不仅好心肠，还十分有头脑，真是让人佩服。”
“哪里，这也是我夫君的功劳。”
鹿芩顺嘴夸了句郝景时，又摸了摸身上，最后将戴着的玉镯摘了下来。
“乌老板，我出门也没带什么，这个你拿着，就当是我给你女儿的贺礼。”
乌老板像拨浪鼓似的摇着头，摆摆手：“不不不这太贵重了……”
鹿芩硬塞给他：“拿着拿着！”
“不不不这……”
“拿着拿着！”
“不不不……”
“快拿着！”
鹿芩两手推，乌老板两手挡，半天没结果，倒像比武分不出高下似的。
两人你来我回数次后，郝景时看累了，幽幽地起身，从二人之间夺走了那只镯子，随手塞进乌老板刚刚拿钱袋子的匣子里。
“……”
推搡中的两人愣了一下。
乌老板傻眼时，郝景时又利索地牵上了鹿芩。
“乌老板，小爷送的礼，还没人敢说不要，你自己掂量好了。”
他大步大步头也不回地走着，鹿芩反应过来时，两腿已经跟着倒腾起来。
她回头朝乌老板嘿嘿一笑，挥挥手。
“这……”
乌老板左右为难，最终在原地叹了口气，望着二人的背影，道了声谢。
他感慨道：“只盼着我女儿也能和鹿老板一样，聪慧能干，嫁的如意郎君，那才真是有福气啊。”
……
从乌家衣铺出来，鹿芩垂头沉思了一会儿。
乌老板所说似乎并不假，但她想不明白。
若真是哪个下人看出乌老板窘迫，要好心要帮忙，大可以和她打声招呼光明正大的拿去，又为何要做出偷盗之举。
难不成是乌老板自导自演，故意做出样子想蒙混过关？
可他为人拘谨，实在不像。
大概是真的急着用钱，才不得已做出此举，事后又觉得过意不去？
鹿芩越想越把自己绕晕了，想与郝景时探讨几句：“夫君，你觉得……”
再抬头，却发现郝景时带她走的并不是回去的路。
四处的铺子十分眼生，个个儿都宽敞明亮，越往后走，越觉得开阔热闹了。
她顿了顿，问：“这是要去哪里？”
“前面快到宣德街了，我记得有家首饰铺子。”郝景时在前，侧了下头道，“你方才把玉镯给了乌老板，自己手上倒光秃秃的，小爷给你买些新的。”
宣德街？似乎听菱儿说起过，是接近皇城的街道，算得上民间最繁华的所在。
鹿芩新奇地左看右看，偶然发现几个路人穿着自己家花样的衣裳，心里忽然释怀。
虽说贼人未落网，但总归大家都没有损失，不如就此翻篇，得饶人处且饶人。
她抬手搂紧了郝景时的手臂道：“不用了，家里还有很多呢，夫君惦记我，我心领了。”
“家里那些都看腻了。”郝景时步伐倒快，丝毫未歇，道，“挑吧，小爷不想让旁人看见了，再以为是小爷亏待你。”
他不由分说，一路带她走到了铺子门前。
只遥遥一见，鹿芩便被里头琳琅的晃了眼，一架架木质格架依墙而立，头饰，梳篦，耳饰，颈饰，手饰，佩饰，应有尽有。
她不装了，当即一溜烟似的进了铺子：“谢谢夫君，那我可不客气啦。”
话音刚落没一会儿。
鹿芩乐呵呵地挑了一大堆珠钗步摇指环，每拿一样，都扭头问问好不好看。
郝景时搭着双臂立在一旁，频频点头，示意她喜欢就拿。
这夫人，嘴上贤惠，真拿起来可没手软。
包了一大包后，鹿芩才终于收手，满足地小跑回来，自以为满载而归。
哪料给完银子出了这个铺子，还有下个铺子勾引，没走几步，她就又见了不少稀奇玩意。
鹿芩眼睛放光，简直走不动路：“这宣德街真是热闹，什么都有，让我开了眼界。”
郝景时道：“你若喜欢，咱们改日再来就是了。”
鹿芩欢喜地点点头，脚下却没忍住又溜进一家铺子，最后是郝景时硬将她扛走，说此地离衣铺太远，再不往回赶，就来不及了。
两人找了家驿站，雇了马车回去，路上，鹿芩惋惜地嘀咕：“若不是怕陆公子等急了，我还真想再多逛逛。”
郝景时立即醋道：“你倒惦记他。”
“夫君越发小心眼儿了，这也挑剔。”鹿芩嗔怪道，“快到关铺子的时间，总不能要人家守到半夜，咱们在这儿逍遥吧。”
“哼。”郝景时知道她言之有理，但自己向来是理不直气也壮，“净替他说话。”
鹿芩扯扯他的衣袖，甜甜道：“夫君不是小心眼，夫君是天底下最大度的男子，夫君比陆公子帅上一百倍，爱你爱你，我跟夫君好一辈子。”
“……少来这套。”郝景时腰杆直挺挺的，头却难为情地扭过去，“大庭广众之下胡说八道，成何体统。”
“那两辈子行不行？”
“……”
“三辈子！夫君～”
鹿芩晃了晃郝景时的手臂，郝景时这才瞥她一眼。
“那你第四辈子想跟谁好？”
“跟你跟你。”
鹿芩不厌其烦地说着，这时余光瞥见一家衣铺，忍不住扭头多看了几眼。
衣裳还是老样子，看来他们的衣裳还未能流行在此地，也难怪街上穿的人不多。
她顺口道：“夫君，若是我们的铺子也能开在此地就好了，一定赚的盆满钵满。”
郝景时听了并未当真，只以为夫人是在暗示他，这第四辈子，她是要跟衣铺过的。
他无奈道：“财迷心窍，小爷还不如变成衣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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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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