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若惜本以为刘警官会摇摇头离开,但刘警官折过头冲她说道:
“一会儿小王带你去医院看你奶奶,你准备一下。”
梅若惜歪着头听完,仍旧微笑着。
她感到一滴热水流过脸庞,心里隐隐发酸,手指几乎撑不起来,软绵绵地趴在冰凉的桌子上,耷拉下来,手腕悬空处寒气逼人。
一会儿,她抹抹眼泪,跟着警官上车进了医院。消毒水味道刺鼻,处处是窃窃私语和拍摄闪光,瓷砖缝隙中冷气上涌。
她在走廊中看到一对中年夫妇,是她的祖母的儿子和儿媳。
那男人看到她,先是一愣,辨别过来后几近是跺着地板踩过来,还未靠近便抡起了拳头。
“你个不孝女,我打死你在这里!”
一旁王警官忙拦上去,使眼色和另一名警官控制住涨红了脸的男人。
“请您冷静,有话好说。”
“有什么话可以对她说的!才多大年纪,就敢纵火!我妈都被她气住院了!”
梅若惜直视男人红肿眼睛中的凶光,只觉得无聊。他可几年没回过这里了,不过是一个远处亲戚发疯而已。
一旁的女人赶紧把口罩往上又拉了拉,一把拽上帽子,小跑两步悄声对男人耳语道:
“医院人来人往的,不怕被人拍到啊。”
男人恨恨瞪了梅若惜一眼,也把刚刚扒拉下的口罩又提上来,朝警官摆摆手,自由后又退到一旁,和女人说着什么。
梅若惜见安全了,于是往病房里走去,突然那男人似是忍耐不住,压着声音冲她喊道:
“毁了自己不够,真是晦气!”
梅若惜假装没有听到,回头看到房门被锁上了,才往奶奶的床位走去。
室内门窗紧锁,即使开着空调,也有些气闷。
老人看见她进来了,愣神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随即偏过头去,手捂着脸,断断续续地说道:
“大半夜不好好睡觉,跑学校去干嘛?有什么东西忘了不能明天拿?非得被卷进来,不耽误学习吗?你赶紧和他们说清楚,哪能冤枉高三学生呢?这不毁人一辈子吗?”
梅若惜坐在一旁,手轻轻地搭在奶奶身上,也不由得声音打颤:
“我爸不信我啊,他和警察说我就干得出这事啊。当父亲的都说了,谁还信我呢?”
“那哪行啊!你把他们叫进来,我和他们说!”
老人急得坐起来,不顾一脸泪水的狼狈,红着眼睛、喘着粗气讲道:
“他在外面,他也不知道。我在这,我知道的,你多老实的孩子,哪能干出这事啊?从小,哪个老师不说你老实?我都和警察讲了,你干不出这事,肯定是那个野孩子干的,拿你挡枪呢!让他们进来,我和他们说清楚!”
“奶奶哟,还在调查呢。”
梅若惜笑着抽纸把奶奶眼泪擦干,轻轻扶着她躺下。
“等结果吧,我心里有数。”
老人平静下来,眼睛看着梅若惜的脸,嘴唇颤抖半天,像是下定决心了似的,颤颤巍巍侧过身,手招呼两下示意自己孙女靠过来,又挡着嘴,小声说道:
“你真干了吗?你别讲话,摇头就行。”
梅若惜不说话,笑着摇摇头。
老人又愣神了一会儿,像台风中的枯树一般扑簌起来,手捂着脸躺了回去,抑制不住地哽咽起来:
“你,你啊,都不让人省心啊,都不省心……”
“奶奶啊,别哭了,我现在还在这儿呢。”
梅若惜又抽了两张纸轻轻地帮祖母拭泪,柔声说道:
“平常早出晚归的,周末也没时间说话的。咱们正好说说话。”
“说、说吧,你想说什么?”
梅若惜回头,看着玻璃后帽檐下那双时不时透过百叶窗缝隙探进来的发红的眼睛,无声地笑了笑,缓缓说道:
“我听阿姨说你们本来要把我送出国的,怎么我初中摇号都没摇上,都没让我去?”
老人似乎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刻,斟酌了一会儿,像孩子一样瞧了瞧梅若惜的脸色才开口道:
“你一个孩子在外面也不放心,再加上梅若铭那时候生病,你爸刚把钱交了首付,我不得支援点。我能陪你多久,你后来还是得靠他们的。”
“这样啊,”
梅若惜蹲在病床前,头靠在奶奶枕边,依旧慢慢说道:
“若铭恐怕是水土不服,现在在 A 国身体就挺好,还学了高尔夫。我就等他当了大老板,能给我安排一个闲职了。他有出息能把你们接过去,你腰伤肯定能好,发达国家医疗好啊。”
奶奶闭上眼睛,说道:
“你别怨他,你爸还是为你好的,到底是一家人。当初她进家门,我就和她说了你,她指着天说她一定好好对你的,谁知道啊。你也别说你弟,他那时生病我是知道的,你爸三天没合眼,压力确实大。”
沉吟了一会儿,继续道:
“做老的,不都这样吗?一辈子就是能帮一点是一点。”
“是啊,你帮他带了一个孩子,他才有钱再养一个自己的。”
“不帮怎么办呢?他压力也大。”
“我知道的。”
梅若惜看到窗外东方落日,霞光万丈,云朵像水中飘荡的绿藻,如拱桥一般连接两栋高楼。
“我昨天晚上生病,你给我冲的什么药?”
“姜茶啊,你想喝我待会起来回家给你再冲一碗。你是又发烧了吗?我摸摸。”
梅若惜抬起头,额头感受到祖母的温度,看着老人关切的神情,两眼发酸。
“没、没有,我昨晚也没发烧,好好的。”
“哪是,你不舒服提前回来,我听你在房间里难受得又砸又摔的。我也没敢打扰你,你压力大,又整天坐着,抵抗力肯定差,越快到高考越得注意……哎呦,别哭昂、别哭。”
梅若惜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呆呆地握了握帮自己擦眼泪的祖母的手,笑得比哭还难看,黏黏糊糊地答道:
“你记着这干嘛?也不是什么好事,就忘了吧,咱们都别提了。”
“好好,不提哦、不提。说点开心的,说点——你昨晚不是说这次数学,你们班第一名都没做出来的题,你做出来了吗?你看,功夫不负有心人,数学这不就被你啃下来了吗?唉唉,别哭了,不说了、不说了。”
梅若惜把头蒙在被单上,闷热潮湿包裹着,传出来的声音也闷闷的:
“我明天再来看您,明天就来。”
她擦了擦脸,深呼吸后,终于平静下来,笑着说:
“明天我就得返校啦,又得大晚上才能回家了。”
奶奶疑惑地看着她:
“学校能建那么快?”
“快,高考嘛,要加急的。”
梅若惜从房间里出来,迎面碰上那个中年女人,那个中年男人看样子已经打道回府了。
女人瞟了一眼,便低着头,急匆匆走过,保持着严格的安全距离。
梅若惜静静地穿过长廊、电梯、大厅,上车下车,穿过大厅、电梯、长廊,静静地坐在一个小房间里,等待今天再次给警官一个惊喜。
时针旋转,时针、分针、秒针重逢后再错开,眼前门帘开合上下,房间昏暗,房间明亮——
她睁眼看到自己房间的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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