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学院。
人满为患的阶梯教室里，按平常，早在上课之前早就吵得人仰马翻，今天却是低声细语，眼睛都盯着一处。
张玉祯佯装没接收到一帮人探究的眼神，依旧自顾自的坐在罗谦身边，一只手轻撑着脸颊，百无聊赖的一下有一下拨动着旁边人的专业书。
好累啊！昨天和江洲扬打了一晚上游戏，睡得太晚，早知道自己就砸在床上，不来这里受这份罪。
清晨被那份剧烈的疼痛给唤醒，他就知道，又要找罗谦。
手指的拨动越来越慢，眼前的景象也渐渐模糊，直到身旁人的声响不再，罗谦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张玉祯双手圈着脸睡着了，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
这是他见过张玉祯为数不多平时最安静的模样，包括那次食堂吃饭也是。
罗谦轻轻抽出自己的书本，张玉祯没什么大动静，只是不舒服的呓语一下，接着又换了个舒服的动作。
他的侧脸随着动作露在外面，罗谦见状，立马收回视线。
张玉祯伴着教授的讲课声幽幽转醒，睡了将近两节大课，他的脖子很不舒服，伸手捏了捏。
“很好，这位同学毛遂自荐，那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刚睡醒的张医生就这样被迫站起来，看着讲台上教授殷切的目光和四周同学们一副佩服的表情，连题目都不知道的他索性破罐子破摔：“选b”
“噗嗤哈哈哈…”不知是谁先带的头，整个教室瞬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笑声。
张玉祯伸手捣了罗谦胳膊一下，眼神示意：“你快救我一下。”
那成想罗谦一动不动，看都不看他一眼，信号接收失败。
张玉祯收回自己的小动作，转头又和台上的教授来了个对视，他尴尬的笑着：“呵…”
“同学，不听讲和回答错误是两码事。”教授神色严厉不少，她一遍翻着手中的点名薄，一边问：“你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一番动作赫然就要找到他的名字扣分，张玉祯心想，还好不是她的学生。
“教授，您就别为难人家了。”张玉祯正想着要不要说自己不是他们法学院的学生，人群中就有一位勇士替他发声：“人家啊，是陪着好朋友来的。”
话毕，又是一场哄堂大笑。
教授停下手中的动作，她就说这个学生面生，原来如此。不过上课睡觉也是不对，看他这样，估计平时没少在别的课上睡觉。
罚不了他，那就问问他的好朋友。
“既然你是陪着来听课的，你朋友是谁，让你朋友回答这个问题吧！”
张玉祯无语，这教授真是……罗谦怎么可能承认，虽然不抱希望，但他余光还是瞥向那人，果不其然，冷静的依旧像个没事人。
“看来我就只能当作你是在扰乱课堂纪律，说吧，哪个学院哪个班的？”言辞之中，竟是直接想上报给学院。
本来班里那些看热闹的人就安静，咦，不是说这两人关系变好了吗，现在看来，传言依旧不可信。
“是我的，朋友。”
万籁俱寂，冷冽的声音响在耳彻，不知何时，罗谦已经站起来。
张玉祯惊讶，他猛地转头，罗谦站的笔直，神色自若。
教授眯了眯眼睛：“原来是罗谦啊！”
“那你来说说吧！”
明明是很冗长的答案，却被罗谦三言两语就简单答了出来。
教授点头，教授满意。
“罗谦呀，在发展自身的同时，还是不要忘了给你朋友科普科普该有的法律知识！”说着，还无奈的看了一眼张玉祯。
这节课的最后几分钟，堪比度秒如年，张玉祯刚坐下就恨不得原地龟缩。
这教授什么意思，他又不是法学院的，还让罗谦教他，真是丢脸丢大发！
这是真完了，接下里这两年他注定永无出头之日！罗谦肯定是上天派来专门克他的，要不怎么他所有的倒霉事都跟他有关。
他没注意到，罗谦在一旁嘴角勾笑。
“你去哪儿？”
下课，两人走在林荫路上，张玉祯今天势必一直跟着他，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心脏疼。
“医院。”罗谦回答。
简单话少的让张玉祯不知道说什么好：“哦。”
“那我送你。”
“不用。”
“我就要送你。”
“随便。”
这话说的可真让人火大，张玉祯嘴角抽抽，忍住，忍住！
车开的总比人走的快，中央医院离学校不远，大概三十分钟的车程也就到了。
看着后座开门而下的某人，张玉祯再次劝自己忍住。
罗谦小人，竟然把他当司机！
听到后面的动静，罗谦转头看着紧随其后的他：“谢谢，不过到此为止。”
难得又从他的嘴里听到让自己舒心的话，可张玉祯偏不干，头一扭：“谁说我跟着你的，我自己也要看病。”
罗谦见状，不再多语，转身就走。
张玉祯再次跟了上去。
电梯里人不多，楼层来到23，张玉祯看罗谦出去，自己也伸脚出去。
走廊里人不算多，看着罗谦走进一间病房，他想了想，终究还是没跟进去。
护士站。
“护士姐姐，我问个事呗！”张玉祯双手撑在护士站的岛台上，一张脸笑眯眯的。
护士本来不想理睬的，可看他一个人在走廊待了很久，嘴又这么甜，还是问他有什么事。
张玉祯用手指了指罗谦进去的病房，问道：“就，刚不是有个男人进去了吗？”
“哦。”听他一说，护士就知道他问的是谁，不过，病人的情况她不能随便透露。
看她一脸戒备的表情，张玉祯表示自己是朋友，不是旁人。
护士这才放心的挑着跟他讲了一些。
张玉祯坐在长椅上，脑子里还回响着刚才她说的话。
“你不知道，他妈妈是肾病，现在就靠透析维持现状，那小伙子也是可怜，听主任说，家里只有他一个，还上着学，也不知道她妈治病的钱是怎么凑出来的，不敢想……”
怪不得他总是找兼职，怪不得他总是冷冰冰，发生了这样的事，任谁都不会开心。
张玉祯想了想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不对，就算这样，也不能改变罗谦很气人的事实。
罗谦讨厌鬼。
罗谦扑克脸。
算了，他大方一点，从今之后，不和罗谦小人计较。
张玉祯坐在椅子上，头靠在椅背上，无聊的看着天花板，看着看着，余光里就出现一抹黑。
罗谦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
“还没走？”罗谦一出门就看到坐在长椅上可怜兮兮的某人，活像个被人抛弃的小狗。
“等你啊！不然我等鬼！”
张玉祯慢悠悠起身，坐的时间一久，屁股都麻了。
“对了，你没吃饭吧，走，我请你吃。”说着，伸手想去拍罗谦的肩膀却被他躲开。
张玉祯的手停在半空，而后又收了回去，抱拳放在嘴边假装咳了两声，心里碎碎念：“不动你还不行吗？”
“我不习惯。”罗谦解释。
不习惯别人突然靠近，不是嫌弃你。
张玉祯眼神一怔，随即转过身：“好了，那走吧！”
罗谦怪人，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黑色幕布下，是万家灯火的光亮。
张玉祯他们将车停在小巷路口旁边，之后一路步行穿过房屋，才到目的地。
是一处炒菜店。
“李叔，我来啦！”张玉祯很是爽朗的喊了一声，里面人马上就跑了出来。
“玉祯来了。”李叔跑的匆忙，身上还有没来得及解开的围裙，脸上满是欣喜：“臭小子，这两天干啥呢，一直不过来？”
说着，上前一步还想抱张玉祯，但身上满是油污，只能停下脚步。
“叔，也才过了几天，不至于吧！”
张玉祯留意到他的动作，上前拥住李叔，拍了拍肩膀，接着，又笑着松开。
“噢，对了。”他转头向后看了一下，说：“今天我带了朋友过来，让他尝尝叔的好手艺。”
李叔顺着他的视线看见罗谦，眼睛明显一亮，高兴的连着说了三个好：“放心，保证你朋友今天吃好喝好！”
两人在外面落座。
“你放心，虽然是小店面，但李叔的手艺我绝对能保证。”看罗谦从刚开始就没说话，虽然知道他话一向很少，张玉祯还是提了一嘴。
罗谦将背后的包放在一侧，抬手抽了张纸擦拭着桌子，说：“好。”
片刻，李叔就端着菜过来，他笑着说：“本来还想陪你们的，我还有的事干，就不多陪你们了。”
张玉祯说好。
一顿饭，吃的很安静，一个是不爱说话，另一个是只有吃饭才会消停一会。
果不其然，张玉祯吃的差不多就开始骚扰罗谦。
“张玉祯！”一声稚嫩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张玉祯脸上笑容更甚，都不用转身，他就知道是谁：“小栗子，你眼里有没有我这哥，没大没小。”
“都说了多少遍，不准叫我小名。”女孩凶巴巴的走到他旁边，一脸不高兴。
“就叫，我偏要叫…”说着，张玉祯玩心大起，和小女孩斗起嘴。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到最后小女孩看着旁边的罗谦，跑过去躲在他身后，委委屈屈的说：“大哥哥，他好凶。”
罗谦看一眼女孩，又抬眸看了一眼还不消停，继续朝他身后做鬼脸的某人。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张玉祯这才消停下来，说着，又从衣服兜里摸出一颗糖，一脸诚意：“喏，给你颗糖赔罪，就别怪我了。”
小栗子这才“哼”了一声，从罗谦身后出来，小手快速摸过这颗糖，生怕有意外变故。
“张玉祯，你为什么好久都不来看我？”别扭了好久，小栗子才慢吞吞看向他。
“是你经常不在这里好吧？”张玉祯一愣，他就说这妮子别扭个什么，原来是因为这。
“那你…”似乎意识到他说的是对的，女孩话一顿，声音愈发微弱：“那也不是理由。”
“好，以后我来，绝对朝李叔打听好栗子女王的去向！”张玉祯保证。
小栗子听他这样一说，立马傲娇扭头。
罗谦看着他们两人的相处模式，心想：两个小孩子。
“我找李叔说点事，你俩先待着。”
说着，外面就剩下罗谦和小栗子。
“李叔，刚才没好问你，阿姨最近怎么样？”
“老毛病了，没关系。”说着，李叔轻轻挥手，表示没啥大问题。
“对了，外边那个小伙子我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他指的是罗谦，不怪他好奇，因为以前张玉祯都是一个人来这里。
“就一个朋友，不重要。”
不重要就是重要，李叔知道他从小就有心口不一的习惯，总爱把话说反，就像他妈妈一样。
想到这里，李叔眼底一暗，但还是不能不提：“玉祯啊，你妈…”
“李叔，今天就这样，改天我再来看你。”
迫不及待的打断，就让他明白，这孩子恐怕还是放不下。
“哎！”算了，一切都得慢慢来，说的再多，还不如让他慢慢想清楚。
张玉祯和李叔一出来，就看到小栗子趴在桌子小嘴一直叭叭叭不停讲话，而罗谦听得一脸认真，时不时还会附和两句。
“李叔，小栗子这点可像我。”张玉祯脸上漾起笑意，看着，就走了过去。
李叔想，你不一样。
还没走到近处，小栗子就机灵的转过去，朝他扮了个鬼脸：“略…”之后飞快的跑到她爸身边。
这丫头，真是……张玉祯无奈的摇了摇头。
“罗谦，小栗子和你说什么了，那丫头笑得可开兴！”
回去的路上，张玉祯还一直问着刚才的事，罗谦只说没什么，其余的一概不回答。
前面开车的人一直不停的说说说，罗谦低着眉头，摊开手，昏暗的车厢里，朦胧的灯光，手中静静卧着的分明是刚才张玉祯给小栗子的绿色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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