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风时常想,她和雨燕她们两个人,她们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般执拗,不坦率的。
可能是她的世界只有日落潭这个地方,但是雨燕她飞得太高了,自己已经追不上她了。
但是归根结底,更多的是她的性格可能早些年的时候已经在慢慢变得扭曲了。
是的,小风她从来都不是雨燕的什么好朋友,更不可能为她所拥有的一切感到高兴,明明她们自小一样的家庭处境,为什么雨燕她可以去追求她想要的一切,而她就越爱甘于永远的留在这里。
明明她们说好要一起的,可是为什么最终被舍弃的只有她一个人,她羡慕她,嫉妒她,也恨她,曾经想毁了她。
记得在很久以前,在小风她还很小的时候,大概七八岁,那时候她的身后总是跟着这么一个人,那是来自于其他隔壁村的一个比她年龄稍长的男孩子。
和那时候还算活泼开朗些的小风不同,那个男孩子当时的性格较为腼腆,话也少得可怜。所以每当看到他一个人独自站在那里却没有人陪他玩的时候,小风总是会适当照顾一下他,过去主动和他说话。
其实也不是因为小风她多么喜欢照顾人,或者很有爱心,只是因为她自己深知被人孤立的滋味,所以越发能够理解,帮助他就像帮助曾经的那个自己。
但是小风她又极度不擅长处理太过于亲密的情感,因为她觉得那样很麻烦,就像甩不掉的包袱一般在无形之中会给她很多压力。
后来小风仔细想过为什么会这样,后来的某一天她终于明白了,她只是不想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而已。
一个过渡依赖自己或者相信自己的人感觉是对方试图让自己成为对方心目中那个完美的人,至少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可是小风她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是那样的人。
她只是一个习惯了扮演强者的弱者而已,所以她永远也无法敞开心扉去接纳任何一个人,更不想让任何人窥探她坚强外表下那颗弱小得可怕的心。
所以当那个男孩子自此一整天,甚至连续好几天都跟在她身后,她去哪他也跟着去哪的时候,小风开始有点反感了,但是她又不想明白的说,伤害对方的自尊心。
所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小风她以不断疏离对方的方式,不再一一去回应和感受对方的心情,对对方的所有的言行都越发的敷衍起来。
很多时候,每当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小风只是一味的在对方前面快步走,试图把对方远远的抛在后面。
可是那个男孩子也不知道是真的蠢还是笨,依旧死皮赖脸,不为所动的跟在小风的身后,无视小风对他所作出的行为,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自顾自地开心的跟着。
哪怕追上小风的步伐让他累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而这一点让小风越发讨厌和反感,渐渐的演变成了厌恶,对的,她开始厌恶他,甚至不想要看到他。
最后让她更厌恶的是在所有人拿他们开玩笑的时候他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她知道他们都弱者,而她厌恶弱者。
可是她却忘了,她害怕别人对自己有过渡的期待,那个过渡的期待成为了她的累赘,而她又何尝没有对对方施加了一些过渡的期待,所以当这个期待无法满足的时候她就变得恼羞成怒起来了。
甚至很多年以后,她也这样逃避过很多段感情,他们都说喜欢她,毕竟在他们所有人眼中她是一直是一个很勤劳能干的孩子,是个心思单纯的好姑娘,但是当她说她不擅长处理感情的时候,他们都说她只是不爱他们。
是的,这就是真实的小风,那个习惯了掩饰虚伪内心,而不断粉饰乖巧懂事,单纯善良外表的小风,而这样的她就连雨燕也被她骗了。
她时常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想可能她一直以来都没有真正得到过真正的爱,她从来就没有这样的自信。
她又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和妈妈拌嘴后离家出走的场景,那一天世界之大,她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最后只能在离家不远处的某一株树下躲起来。
天越来越黑了,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灯火通明一片,不时还能听到其他家孩子玩闹嬉戏的声音,以及其他父母呼唤自家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那么热闹那么有爱,可是在小风看来却是那么的悲伤。
小风最终也没有等来叫自己回家的声音。
直至天完全黑下来了,周围什么都看不见了,恐惧慢慢袭来,晚风很凉,露水很重,小风蹲到脚麻了,饥饿感也越来越重。但是她却没有地方去。
她一直在赌,在赌母亲或者父亲能够主动来哄自己回去,可是好像每一次她都没有成功。
那个时候她突然意识到,没有谁会无条件的喜欢她,她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即使是她的父母也无法给她全部的信任。
可是她却偏偏拿捏不住爱与不爱的边界,所以她很痛苦,过去那些她觉得无比幸福,温柔的时刻最后都会化为最锋利的兵器割伤她,所以有时候她宁愿他们一直都不要对自己那么温柔过。
她想自己的性格可能就是那个时候被完全扭曲了。
这个时候,她想起了雨燕,雨燕,只有她于小风来说始终是特别的那个。
在小风看来她和雨燕,她们是同一类人,而这种感觉她却没有办法解释。只是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们已经走得很近很近了,甚至演变到了最后极端的占有。
小风和雨燕她们无法说清楚谁比谁幸运,谁比谁更羡慕对方。
雨燕她曾经很羡慕小风有温柔,疼爱她的父母。而小风却羡慕雨燕她可以自由自在的做她自己,尽管她的父亲经常打骂她,但是那是真实的东西,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没有那么多虚伪的东西,不用像小风她那么辛苦的去辨认,这一点恰恰是小风想要的。
但是这是不正确的,因为她知道雨燕的家是一个多么恐怖的存在。
雨燕她有一个性格较为服从,从来不敢忤逆她父亲的母亲,即使她的母亲很疼爱她们,但是却也无法从丈夫的手下去保护她的孩子们。
而雨燕她的父亲是一个非常恐怖的存在。因为他的性格非常不好,村里的所有小朋友都害怕他,他是他们七个兄弟里面最强势的一个人,就是雨燕的爷爷奶奶也害怕不敢顶撞他。
他有家暴的倾向,动不动就会暴打雨燕的母亲,也会毒打雨燕她们,而且每一次都毫不手软,生气的时候胡乱抓到什么就用什么东西抽打在雨燕她们身上,从来无所顾忌。
而雨燕他们家一共有三个孩子,其实远不止三个,只是其余的都被送人了,直至最后一胎有了一个男孩子,他们才停止继续要下去。而雨燕是最大的那个孩子。
就是生活在这样的家庭,但是雨燕她的性格却一点也没有被扭曲,相反的,她越发要强,独立,越发懂得保护自己,保护他人,一点也不让自己受委屈。
但是雨燕她并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的。起初在面对父亲的殴打责骂时,雨燕她也只是一味的强忍着,一句话也不敢说,像自己母亲一样只是一味的服从父亲,默默承受一切。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当她看到自己的父亲单手抓起一旁的凳子就要砸向坐在一旁正哭泣的母亲时,雨燕她终于不再选择沉默,她站了起来,迎了上去,双手抓住父亲狠狠砸向她们的凳子,顿时,鲜红的血从雨燕她的额头处流了下来。
那一年,雨燕她才十三岁。
但是一切并没有因此有所改变,一切还是照旧。该打打,该骂骂,也许正是如此,雨燕她才更想要逃离这里,彻底摆脱日落潭那个地方。
于是乎,这样同病相怜的两人就这么结伴而行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成为了彼此的依靠,成为了彼此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可以用心倾诉的人。
她们一起上山放牛,爬树摘果子,下水游泳,还在结满藤蔓的树上来回跳跃。亦或者在炎热的天气里泡在水里互相帮彼此搓澡,面对面而坐。不时捉弄对方,激起一阵阵水花,这让她们在彼此最需要的时候成为了彼此世界里的一束光。
小风自从上一次被冬木和春芽两个人责备得体无完肤之后,她选择将自己彻底的封闭了起来,她把自己关在家里面,不与外界接触。
很多时候她就一个人呆坐在地上,呆呆的望着窗外发呆,累了就直接倒在地毯上面睡觉,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一般。
她不知道自己该恨谁,明明她自己也受了很大的委屈,可是为什么最后承受这一切的就只有她一个人。
凭什么,这对她而言是不是也太不公平了些。
最终春芽直接让人来撬了她家的门锁,就是怕她死在里面了,看着他们突然的闯入,小风却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小风,你…没事吧。”焦急推开门进来的冬木看着整个人都很憔悴的小风,很是为她担心道
“我不想见你们,都给我出去。”小风却径直指着门口方向对着他们怒斥道,这分明是她和雨燕两个人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他们来对她指指点点,他们有什么资格。
“你这是在做什么?这么做给谁看?雨燕吗?可惜她永远也不会看到了。”春芽却径直站到她面前来,然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每一个字都冰冷无比,准确无误地扎进小风的心里,一刀又一刀。
小风用力扑向她道:“出去,请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但是却被春芽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然后用那双冰冷到极致的眼神看着她,她还从来没有在一个人的眼里看到过这种可怕的眼神,小风不由得身体往后缩了缩。
“你少自作多情了,你以为我来这里是因为担心你吗,我是来拿回雨燕的那些东西的,你是死是活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不要在我们面前装出这副样子来,我看了只会觉得恶心。”
“春芽,够了。”一旁的冬木终于看不下去了出言阻止春芽道,然后把小风从地上搀扶了起来,继而将她安坐在沙发上。
“小风,对不起,春芽和我这段时间都很担心你,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看你都瘦了。”
“当然,我也有错,我也要和你说声对不起,我一开始就不应该把这些话告诉你的,我并不是想要你为此感到自责,我只是让你知道,雨燕她一直以来都很珍惜你,而我只想让你知道这一点而已。”冬木这次耐心的解释道,语气很温柔,全然没有了上一次的指责。
“你和她说那么多干什么,她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她能懂什么。”一旁的春芽却不屑道
“那你呢?”小风闻言却看着春芽道
春芽一时没有明白过来她什么意思,于是呆呆的看着小风。
“你不也是她的朋友吗,她当时明明就在你的身边,可是你又为她做了什么,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我即使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我就要为了她随时随地奔到她的身边来吗,凭什么?她也配吗。”
“你说什么?”春芽闻言一把揪住了小风的衣服一脸不可置信的怒道
小风不再沉默,她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说我即使知道了也不会救她的,我就是想要毁了她,我就是不想让她好过,我就是想让她一辈子都活在得不到我的承认的痛苦中,这下你满意了吗。”
话音还未落,只听到啪的一声巨响,小风只是觉得自己的左脸火辣辣的疼,左耳也疼得厉害,一阵耳鸣声传来。
“春芽!”冬木几乎厉声制止道
“你有种再说一遍。”春芽却依旧看着小风一副怒气未消的样子怒道
小风却全然不顾被扇得发红的脸颊,眼睛同样猩红得厉害的看着春芽她道:“我就是想要让她痛苦,我一辈子都不会承认她的,她就是一个傻子,一个十足的大傻子,我小风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你要真那么心疼她,可怜她,那你怎么不直接杀了我?”
“小风你在说什么。”冬木闻言惊恐。
继而对着春芽道:“春芽,你何必这么逼她呢,雨燕的离开怨不得任何人,你又何必将所有怨气都发泄在小风她身上,要说有错,那你我也逃不了干系,所以我希望你能停止你这些幼稚的行为,不要再一味的攻击小风了。”
春芽闻言不再说话,小风也没有说话,但是两个人的眼神却一直死死盯着对方,就在冬木说他想要留下来照顾小风的时候春芽却一个字也不说就直接回去了。
“忍着点,可能有一点疼。”冬木说着开始给小风处理被春芽打伤的地方,看出来这一巴掌春芽是用了十足的力量扇下去的,都有擦伤了。
“你大可不必这样,你回去吧,我自己处理。”小风歪过头去拒绝道
“没事,这本就是我们的错,就快好了。”
于是小风没有再拒绝,就让冬木他帮处理
冬木一边给她上药一边道:“你和我想象中的有些不太一样。”
小风闻言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冬木道:“我打自从第一次看到你起,就觉得你是一个很安静,很温柔的人,没想到你也会生气,你不知道,我还从来没有见春芽被谁气得这般失态直接动手打人的,你是第一个。”
小风闻言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她还能说这是她的荣幸吗。
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谁给过她巴掌,原来电视剧上扇巴掌这种事情在现实生活中真的存在。
“你回去吧,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我也不想再见到你们。”小风最后道
“为什么,就因为我说了雨燕的事给你负担了是吗?”冬木看着她道
“是,我累了,不想再继续下去了,雨燕她已经死了,我又没有做错什么,我凭什么要替她承担这些,你和春芽,你们不是很想要她的那份手稿吗,我现在就可以拿给你们,只希望你们拿了它之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冬木闻言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一脸平静的小风,许久后他才道:“明白了,看来雨燕她说的一点都没有错,你还真是一个极度冷漠无情,一丁点责任都不想负责的人,算我和春芽看错你了。”
说完便没有丝毫犹豫就离开了,只是他忘记带走了那份手稿。
可是小风却一点也不觉得难过,她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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