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拖着酸痛的腿一瘸一拐地挪出卧室,发现钟赫和那个我不认识的男人还在沙发上坐着。
晨光透过纱帘映在二人的身上,将他们本就修长的身影拉得更长。
他们之间的氛围透着古怪,没有第一次见面的客套疏离,反而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
其实昨天回来我就觉得不对劲。照理来讲,我没有告诉这个陌生男人我家的位置,他是找不过来的,但他还是将我送了回来。
并且他来了之后也没有着急离开,而是等钟赫给我上完药,在房外和钟赫谈论着什么。
这样来看的话,或许他们俩之前就认识,近一个月内也有过接触,有可能就是钟赫让他昨晚去救我的。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然而我并不清楚他们到底聊了什么,因为他们在客厅将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刻意隐藏着什么秘密。
但不管怎么样,我想内容中至少有一部分是我需要的,所以和他们聊聊或许我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既然不知道他们隐瞒我的目的,我自然不能过早暴露自己的目的打草惊蛇,所以我装成要去买早饭的样子。
我悠悠地从他们身旁经过,假装开门,手刚附在门把手上,钟赫的声音就传过来了。
“你干什么呢?”
我手臂撑着门框,“我去买杯豆浆。好几天没喝刘爷爷家的豆浆,有点馋。”
话音刚落,钟赫瞥了陌生男人一眼,嘴角不自然地微微抽搐,才从沙发上爬起,走过来用温热的手掌托住我的手肘。
“都受伤了还不老实待着。”将我搀扶到沙发前坐下,“还是我去吧,现在外面不安全。”
至于为什么不安全,我想我已有论断。
昨晚钟赫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就告知我警方没能抓住凶手。
结合他现在的话判断,即使过了一整夜,凶手依然处于在逃状态。
我明知故问:“是凶手还没抓到吗?”
他犹豫地点头,“所以…你现在还是待在家里安全。”
钟赫眼神躲闪,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然而经历了昨晚,我其实一直在观察他的状态,生怕眼前的也不是真的钟赫。
现在真假虽然我已有定论,但他的态度…反而让我开始陷入疑惑了。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还是要好好再确认确认。
“哥,昨天带我去那条巷子的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我感觉那个人很有可能易容了,你觉得呢?”
面对我的质问,他下意识回避:“是吗?…也许吧。”立马转移话题,“你昨天晚上没好好吃饭吧,要多带些包子回来吗?”
我顺着他的话,“好啊,我还要吃上次和你在刘爷爷那儿买的豆沙包。”
“豆沙包?”他皱眉浅浅回忆了一下,失笑道:“上次买的那是奶黄包吧,哪是豆沙包。刘爷爷不喜欢红豆的味道,所以从来不做豆沙包,这件事还是你告诉我的。”
这的确是我在家里跟他提过的,当时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场,看来他确实是钟赫无疑。
我装作恍然“哦,对!估计两个都是甜包子我记混了。那你先赶紧去吧,去晚了刘爷爷要收摊了。”
其实我指定刘爷爷家的店,一方面是试探钟赫,还有一方面是他的店离这边有两个红绿灯。
既然他一直有意岔开话题,那我也不好多问。与其暴露意图,不如支走他,给自己预留下充分的时间去做打听。
毕竟这间房子里除了他,还有一个和他聊了一夜的人。
然而就在这时,钟赫的视线忽然转向我身旁的男人,“你要先回去吗?”
看到男人起身去拿茶几上的手机,我意识到事情即将脱离掌控,立即开口。
“等等!”
……
一时间,客室的尘埃都停在了空中。
我瞥向他们不解的神情,生怕他们反应过来,赶紧找补。
我对着钟赫娇嗔道:“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昨天刚救了我,怎么也要让我先好好谢谢人家吧。哪有你这样直接让人走的,你不觉得这太不懂事了嘛!”
钟赫瞥了一眼男人,张唇好像欲对我说些什么,但又像是想到什么最终妥协地披上外套。
“那好,你们聊吧,我先过去了。”
等关门声响起,客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男人修长的手指在膝盖上轻叩,而我的注意力被他左手无名指的银色戒指吸引,一时间忘了自己的目的。
于是等到他率先出口,我才恍惚过来。
“为什么把人支走?”
我微微一愣,就连钟赫都没看出来的事,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总不能我这还没开口,就把自己暴露了吧。平复好情绪,可别是自己吓自己。
我缓和气氛道:“这位先生,你说笑了。我支走自己哥哥有什么目的呢?我不过是单纯地想吃顿早饭,你怕不是想多了吧。”
他往前坐了坐俯下身看了我一会儿,才开口:“钟小姐,很喜欢演戏啊。只是可惜了钟小姐不是专业的。毕竟如果钟小姐是专业的~”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眸扣住我不安的手指,“你现在就不会这么紧张了。”
“我没有。我…我只是…”我更加慌乱了。
他的审视让我无所适从,明明看上去是个清冷矜贵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人,怎么相处起来这么咄咄逼人呢?
不过既然他和钟赫是一伙的,那向着钟赫也在所难免。看来这边我也难以收集到相关的线索了。
我屏息正打算给自己寻个台阶时,谁知他却忽然笑了出来。我抬眼看过去,发现他伸手抻着头歪头注视着我。
“所以你的目的难道是想和我单独相处吗?”他说。
我眨了眨眼,虽然大致…算是这么个意思,但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怪怪的?还有这一脸的宠溺是什么,我和他很熟吗?
不对,我关注点放错地方了!
发觉自己被调戏了,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人可真有意思,骗我很好玩吗?”
他闭眼点点头:“逗小孩嘛,当然好玩啦。”
我恼羞成怒,“说的自己好像有多大似的!”
他放下手,语气慵懒:“不多,比你大半轮而已。”
“嘁,那不就是个老男人嘛!有什么可豪横的!”我不屑道。
他收起笑意幽怨地盯着钟冉。
这么说他就不高兴了,钟赫也比她大五岁,怎么叫他哥,叫自己就是老男人了。
他的胜负欲陡然燃起,“叫声哥哥听听!”
让我叫一个外人“哥哥”,光是想想都觉得恶俗,更别提说出口了。
还有这命令式的语气,是在跟谁说话呢?我凭什么听他的。
然而将我一切微表情尽收眼底的男人,恶趣味更涨,“怎么了?脸这么红。看来钟小姐是真的对我非常!感兴趣喽。”
呸!不要脸!净往自己脸上贴金!我什么时候脸红了?!
敢在我面前撒泼打滚,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什么样!
(好吧,其实还挺帅的!)
但…那!又!怎!样!长得好看就能为所欲为吗?!真当我没有脾气的!
打小就不服输的我,决定好好给他上一课:“诶!不敢当!我可配不上您!
看您这老当益壮的样子,外面妹妹一定很多吧,怎么会差我一个呢?
但作为晚辈的我还是要提醒您,”我眨眨眼小声道:“要保重好身体。”
在我说话的间隙,男人气定神闲地转着手上的戒指,听着我讽刺他不恼反笑。
他也拿出他的厚脸皮,“好啊,都听妹妹的。”靠我越来越近,“既然妹妹这么担心哥哥的身体,不如替外面的妹妹好好照顾照顾我…怎么样?”
我立马弹开,浑身恶寒,一脸羞愤地指着他,“你!”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指,“你什么你!”打算见好就收,将我的手按在沙发沿,“好了,不跟你闹了,还是先说正事吧。问吧,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我感到奇怪,“你知道我要问你什么?”
“不然呢?现在这种情况,如果我是你的话,只会有更多疑问。”
我并不相信他,“我哥都不愿意告诉我的事,你会告诉我?”
“我看着和他很熟吗?”看着我补充道:“我和他只是昨晚救你之后才确立了一些合作关系。”
“合作?”我疑惑道。
钟赫虽然是个商人,但如果是生意上的往来,他不会放在这个节骨眼上,所以和生意无关。
只是他们之前如果不熟,他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还没等我想清楚,他开口道:“既然是合作…当然保密,而且跟你要问的没什么太大关系。不过如果之后有机会的话,我会告诉你的。”
我无法理解,“既然你们不是朋友,那些警员又是怎么回事?昨晚为什么是你来救我的?你又怎么知道我住在那里?”
“这么多问题,我先会答你哪个好呢?”他撑着脸又作慵懒样,“警察是根据你身上的GPS定位到达现场的,你家地址是钟赫打电话告诉警察的时候,我听见的。我嘛,当然是…本来就在那里。”
“你在那里干什么?”
“…等人。”他深吸一口气才答道。
“那么晚,你等什么人?”
他转动戒指,“不重要的人我等她干什么?”
他的行为动机让我感到不解,既然是重要的人,那即使他碰巧救了我,又为什么没去赴约?是那个人先回去了,还是没来赴约?
“你们怎么约在那种地方见面?”
“那是我们的约定,”看向我表示不悦,“而且那种地方?你是对那条巷子有偏见吗?”
我不语。
偏见?那个地方半个人都没有,又像鬼屋一样,他这种没有偏见的才是奇葩吧。
看他还在转动着手上的戒指,这种状态明显是在回忆什么,看来这枚戒指不是婚戒这么简单。或许他说的约定和戒指相关。看情况他没有说谎。
正当我打算换一个思路接着问他时,他却扶额道:“你的关注点总是很清奇啊,怎么问题都在我身上?”矛头指向钟赫,“你就不觉得钟赫只让警察到达现场,自己在家等你,这点更可疑吗?”
我恍然大悟过来,“对哦。”尴尬地狡辩道:“我这不是忘了吗?既然你也觉得奇怪,昨晚…有没有顺便帮我问问?”
“问了。”他漫不经心地回答。
我期待地望着他:“怎么样?”
“他没说。”
希望破灭的我自言自语:“为什么?”在脑袋里上演了一出大戏后,“难道说,他就是凶手?!”
他收着力敲打我的脑袋,“想什么呢?说出来你自己信吗?凶手不是我,但也不会是他。”
虽然他也很希望让钟冉误会,但诬陷别人的事他还真做不出来。
“放心吧,昨天我一直观察他。
既然他选择了缄口不语,而不是颠倒黑白、多作辩解,至少说明这小子对你…挺上心的,大概率不会是他。
只是…从昨天我和他的对话分析,凶手很有可能是他认识的某个人,并且这个人对他还挺重要的。”
“重要的人?”我摸着下巴思考,“…那还真不多。”
他边说边开始剥橘子,“怎么?心里有人选了吗?”
是有一个,但他没有这么做的理由,毕竟我和他连话都少得很,什么仇什么怨需要他这么对我。
“不可能吧。”我又想了想,“算了,还是等我哥回来再说吧!”
他往我嘴里塞了一瓣橘子,“等他回来就有用了?你这是逃避。”
我嘴里不忘嚼吧,“这不是因为疑点太多了嘛?这么快下断论我怕误会了别人。”现在的我反而对他更加好奇,“话说,你不是我哥朋友的话,你对我的事情怎么这么上心啊?我们都不认识。”
他若有所思,“我说一见钟情你信吗?”
“少来,这种套路来一次就够了。不过…”我小眼珠子一转,“我发现你还挺有用的,后面调查指望钟赫是不可能了,要不我们也合作合作?”
他轻笑道:“才第一次见就这么信任我,再说我跟你合作有什么好处吗?”
信任?那还是没有。
我跟他合作目的一是这人虽然可疑,但他对凶手的分析确实有理。
二是虽然我不知道钟赫在隐瞒什么,但当他敢将我和这个男人放在一间屋里时,就说明这人对我绝对无害。
我满脸写着义正言辞,“如果你不愿意帮我,刚刚就不会透露那么多不是吗?
虽然我暂时也没有多信任你吧,但是,”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橘子,“你不跟我合作的话,我就把刚刚你告诉我的都告诉我哥,我让你们的合作也告吹。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他觉得好笑,“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损招!”
“那又怎么样?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自打下山,我的口袋都一个月没进账了,休想我拿钱贿赂他。
况且我看他这身行头,也不像是个缺钱的人。还想从我身上再捞点,真是做他的白日梦!
他勾唇,“怎么办呢?那就只能当是我好奇凶手是谁喽,”他的眼神像是在看小孩子,“我帮你!”
“这还差不多,”我傲娇道,转而想起还不知道对方名字,“对了,我都忘了问你名字,你叫什么?”一把橘子全扔进嘴里开始咀嚼。
他神思有些游离,随后睫毛轻扫眼睑,向我望过来。
“江焱。
……
江水的江,火光肆溢的焱。”
我用塞满橘子的脸,仰头看向他,眼眸轻闪。
风忽地将纱帘漾起,素白的纱幕沿着金属轨道顺畅地滑到一侧。
骤然涌入的光斜切过男人的侧脸,冷冽的轮廓被镀上一层毛绒金边,眉骨下的阴影刹那间化作柔光。
“江焱”——直到久远的一个海水倾斜的夜晚我才知晓,这样一个矛盾的名字不曾书写在故事的始末。
它会成为永恒吹拂的风,如影随形地扑向我命途中的每一次惊涛。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戒指的反光叩动时间将时间的轮盘翻转,进入遥远的巴黎圣母院之中。
它化为瑰丽的圣光,正透过巨大的彩绘玻璃洒在一大一小,两个人的身上。
小任冉:“是江水的江,火光肆溢的焱吗?
大哥哥的名字真漂亮,就跟烟花一样。你放心,这么漂亮的名字,我一定不会忘记的。”
江焱感到诧异,原来女孩在那一刻就已经带着她纯真的笑容钻进他的心里了。
任冉,你不是说好不会忘记我的吗?
……
可你不仅忘记了我的名字,还弄丢了自己的名字。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冒失鬼。
但是没关系,这次我不会再责怪你了,因为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既然事情已经变成这样,那么钟冉,不如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
你好,我叫江焱,那个依旧很讨厌法国的家伙。
……
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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