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溪主仆二人沿着荷花塘漫步行走,风景宜人,山野寂静,在没人的地方,每一份呼吸都令人感到轻松自在。
荷花塘边有一条小径,上面铺着各种颜色的玉石,沈宁溪前后看看,见四下无人,叮嘱揽月:“帮我盯着点。”
说完,蹲下身子,脱去翘头履,穿着乳白色的袜子走上玉石路。
揽月一惊,有些惊慌,“娘子,小心来人。”
沈宁溪低头专门找一种颜色踩,圆润光滑的玉石膈应在脚底板,又痒又舒服。
她正玩得起劲,闻言随意道:“不是叫你盯着吗?”
这岂是盯着就能行的事,万一被人看到,她就是提醒也来不及。
揽月左右张望,过了一会儿,发现这里已经被清场,不会有人贸然进来,才敢放下心。
她注意着沈宁溪的脚下,紧步跟随。
忽然,揽月说道:“娘子不喜欢谢公子?”
有这么明显吗?沈宁溪自问。
而后笑了笑:“没有吧,怎么这么说?”
揽月道:“以前凡是袁公子喜欢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物,娘子都会感兴趣,即便一时没有兴致,也会耐心听几分,但今日娘子在袁公子身边......连敷衍都没有。”
沈宁溪顿足,原来她表现得这么明显。
不由得担心道:“函山哥哥看出来了吗?”
揽月略一思忖,给了很坏的答案,“我看不仅袁公子看出来了,就连谢公子也看出来了。”
嗷呜。
沈宁溪满心懊恼,早知道就再憋一会,万一被函山哥哥不喜怎么办?
揽月知道娘子心中所想,又笑着劝慰:“娘子别担心,袁公子还是心疼娘子的。”
沈宁溪不自信:“是吗?”
揽月很肯定地点头,道:“若非如此,袁公子怎会让娘子出来散心,一点也不恼呢?”
而且,娘子在吃果子时,那姿态模样,一看就不耐,袁公子也没说半个不字。
沈宁溪也想到了这点,不过还在担心,“谢涵有没有生气?”
万一在她走后,谢涵给函山哥哥吹清凉风怎么办?
揽月笑了,“谢公子性情懒散,应该不会这般小气量。”
也是,袁昭的好友,应该大度。
沈宁溪放心了,脸上露出笑容,心道,待会还是要哄一哄袁昭。
差点得意忘形,都怪最近过得太舒心了,果然,居安要思危。
不知不觉间,她们转到了河畔的另一边,抬头远眺,正好看到来时的路,以及采荷畔的入口。
沈宁溪目力极好,这么远能看得清一名管事在给马喂食,她盯着瞧了一会,忽然发现,王靖宗竟然不在。
念头一闪而过,她并没在意。
玉石路走到头,有一艘窄小的乌篷船停靠在岸边,沈宁溪穿上鞋子,计上心来。
“我们去采莲。”
采来莲子,犒赏袁昭,就当是对他体谅自己的奖励。
知道自己不喜欢他的朋友,不仅没生气,还帮着她圆场,怎么叫人心里不暖呼呼呢?
没有艄公,好在揽月就会撑船,用长篙将木船拨弄过来,沈宁溪提着裙裾,脚步轻盈,利落地跳到船上。
不知是晌午的光太强,还是午膳吃多了,窄小的木船骤然承重,沈宁溪落座时,木舟左右晃了晃,揽月脸色一白,险些将长篙扔下去。
“没事没事。”沈宁溪连忙安慰道。
揽月见她稳稳地坐在船头,这才落下心,小心翼翼地上了船。
荷塘宽阔,水芙蓉婀娜袅袅,碧叶粉花铺了大半个池塘,小木舟从中穿过,行驶缓慢。
-
花不谢下的面条太好吃,三人吃饱了觉得肚子撑得厉害,稍歇了片刻,眼看着时候差不多了,獾奴不敢再耽搁,驾车送王靖宗回采荷畔。
正值晌午,阳光强烈,马车上了主道,獾奴就发现,被人跟踪了。
“豨哥,是甩开,还是见面聊?”獾奴低声问。
王靖宗心叹:“聊聊吧。”
前面有条狭窄巷道,獾奴一拐弯,在巷道深处,寂静无人的地方,停下马车。
追上来的人正是寇戎,见马车突然拐道,知道已经被对方发现了,对属下一招手,追了上去。
巷子并非只有一个出口,獾奴停靠在一个位置十分有利的交叉口。
待寇戎追上来,露出笑容,“我道是谁追着我们兄弟两跑呢,原来是千户大人,我们兄弟什么也没干,不知千户大人为何要跟踪我们?”
寇戎双手叉腰,从阴暗的巷道里走出来,“没什么事,就是久仰两位小兄弟的大名,想和二位喝一杯。”
王靖宗目光冷淡:“没空。”
寇戎也不恼,眼睛从獾奴身上转移到王靖宗身上,停顿一瞬,低头笑了笑,道:“你叫阿豨,包庇凶犯刘二,就是你吧?胆子不小。”
王靖宗脸色依旧很淡:“刘二已经回去了,想抓他,悉听尊便。”
这是打量他不会真的去抓呢?还是炸他?
寇戎神色未变,心里在衡量。
獾奴:“说的没错,要抓犯人,你就去人家家里,在这里找我们,可要不到人。”
时间仿佛静止,双方都在较量。
须臾,寇戎神情一松,笑容收敛,正色道:“既然请不到,那就对不住了,你们犯了王法,随我们去衙门里走一趟。”
獾奴早就做好准备,不等王靖宗发话,立马调转马头,朝着一条支道冲出去。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低声对王靖宗说:“你先走,我去甩开他们。”
巷道深,支道又多,在路过一条支道的时候,王靖宗一转身跳下马车,消失在支道尽头。
“驾~”獾奴驾着马车,将人往正道上引。
寇戎追到交叉口,目光在支道上审视一瞬,一招手,吩咐几个人去追马车,自己则亲自带了两个人追进支道。
王靖宗一路朝着采荷畔逃。
他才出沈府没多久,就被跟踪,一定是寇戎发现了他在沈府的落脚处,对于沈府,寇戎还是有所忌惮,只要进了采荷畔,有沈家人在,寇戎就不敢抓他。
上正道没多久,王靖宗就发现寇戎追上来了,为避免麻烦,他围着采荷畔跑了半圈,眼见寇戎脚步利索,步步紧逼,心下一沉。
继续逃也无用,直接翻墙而入,进了采荷畔。
希望寇戎知道,今日采荷畔有袁沈两家人在,不敢贸然闯入。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寇戎,沿着土路才走几步,就听见翻墙落脚的风声。
真是寸步不让啊。
说时迟,那时快,王靖宗一个着急,纵身一跃,跳进芙蓉遍布的池水中。
水波荡漾,一眨眼,风平浪静。
-
寇戎一路追踪,到了凉亭附近才发现自己跟丢了,目光投向荷花塘里,眼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忽然,前方一丛荷叶荡开,水波发出玲珑声响。
寇戎神色一紧,只见一根竿从荷干后伸出,碧绿的荷叶向一旁拨开,一条青木小舟从荷花丛中缓缓而出。
小木舟上有两名女娘,最前头的女娘手执长篙,眉眼沉静,最亮眼的是另一位,款款而坐,浑身上下散发着矜持的贵气。
寇戎心头一悚,但很快想到王氏在建康城内的名头,又觉得只要自己礼让一番,让二位女娘离开,再找阿豨也未尝不可。
于是便没立刻离开。
“什么人?为何在这里?”揽月厉声质问。
寇戎扫了眼侍女,恭敬地朝沈宁溪拱手,作揖行礼,道:“打扰女娘兴致,在下是王家侍卫,正在寻找一名逃犯,不知女娘可有在此处见到过外人进入?”
沈宁溪盯着前方一大朵水芙蓉——的下方。
清冷问道:“你说的逃犯,长什么样?”
王靖宗眼眸微眯。
此时,清凉的微风拂过水面,碧叶粉荷全部向一侧倾倒,罩在头顶上的水芙蓉歪了歪头,数滴水露沿着粉白花瓣,倾倒而下,将王靖宗浇了个透心凉。
寇戎那厢正在回答,“有几分耐看的长相,个头比我高一点,不过没我黑。”
沈宁溪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悠悠然说道:“哦,那就没有见到。”
寇戎仔细,听出话外之音,问道:“不知女娘见到的那个人,在何处?”
沈宁溪收回视线,淡淡地扫了一眼河岸边的侍卫。
王忠的心腹,她认得。
此人精明能干,不好糊弄。
王靖宗看着沈宁溪秀眉紧蹙,眉头也不由得跟着皱起来。
倒不是担心其他的,而是若在此时被抓,不仅得罪寇戎,也会冒犯沈家,此后在建康城难以立足,更不要说开酒肆挣钱,仓促之下,他北上的计划就又多了一重困难。
王靖宗躬下身,正准备悄悄离开。
谁知寇戎已经透过荷叶的间隙,看到水下身影,大喝一声,“狂徒,还不快出来。”
沈宁溪眉头紧锁,她才不信“抓逃犯”这种鬼话,但是有些事她也记不太清楚,只记得王靖宗说过,是寇戎要抓他,他才不得不回到王家。
当时说的,是什么原因呢?
就在这时,听到动静的袁昭和谢涵下了亭子,正往这边走来。
袁昭才来建康不久,谢涵却是认识寇戎,“呦”地一声,扬声道:“这不是咱们大名鼎鼎的寇千户吗?怎么不在你们大将军跟前献媚,有工夫跑到我庄子上来撒野?”
寇戎见到谢涵,脸色不大好看,虽然谢家在晋王府不得势,但此人在江南文士中十分有威望。
不能得罪,就只能深吸一口气,秉持着“绝不与书生斗舌”原则,客气道:“在下正在抓一名逃犯,没想到他胆大妄为,竟逃到了这里,打扰谢公子雅兴,实在抱歉。”
谢涵看向袁昭。
袁昭则看沈宁溪,道:“沈娘子可有见到千户所说的贼人?”
他身长笔挺,眼中含着令人安心的定力。
沈宁溪嘴角露出浅笑,吩咐揽月靠岸停舟,用绣帕将甲板上的莲子全部包裹起来,一跃跳下船。
轻松道:“出来吧。”
在王靖宗探身出来时,她笑着对袁昭说道:“什么贼人?我是没有见到的,马夫倒是有一个,我让他下水给我摘几个莲蓬,这个给你,我亲手拨的,尝尝甜不甜。”
袁昭看着手里的素白锦帕,她的手微凉清润,离开时留下一滴晶莹水滴,落在他的指尖。
锦帕的四角散开,露出里面绿白的清润莲子,与那滴水珠一样,晶莹剔透,小巧可爱。
王靖宗扫了一眼袁昭,从荷叶后走了出来。
一同出现在几人眼中的,还有他手里攥着的一把挂着泥水的莲藕。
寇戎心凉半截,此时的他意识到,面前的另外一对男女,就是如今城中婚事谈论正兴的佳人才子,分别是袁沈两家的掌中宝。
但他还想挣扎一番,“这位正是......”
“......原来是沈家的家仆。”谢涵大笑,声量瞬间盖过寇戎,他转身道歉:“这就不好意思了,麻烦千户白跑一趟。”
寇戎紧盯着谢涵。
阿豨狡猾,躲在沈家十天半月都不出来,他好不容易逮着这机会才要抓住他,实在不想错失良机。
最重要的是,这次有了刘二还能拿捏他七寸,时间一长,叫这小子看出来名堂来,知道他没有证据,就真的不听他的了。
难道真的让他一个管军营的,去将刘二那个平头百姓抓进牢狱?证据已毁,就怕他前脚将人抓了,后脚就被这小子闹大!
谢涵面上挂着悠闲的神情,一副“你请自便”的撵人姿态。
寇戎忍了忍,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原来是认错人了,打扰各位,就此告辞。”
说完,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王靖宗,甩袖离开。
待人走后,谢涵笑了一声,也找了个理由离开。
沈宁溪看了一眼王靖宗,他浑身上下全部湿透,脚边流下一大摊水,有几根水草缠绕在他的脚脖子上,整个人又脏又臭。
她嫌恶地皱眉,捂着鼻子道:“还不快去换身衣裳。”
袁昭轻笑,眼神宠溺,吩咐清和:“去找管事要一件衣裳,给他换下。”
清和应了声,对王靖宗道:“请。”
王靖宗脸上看不出别的情绪,转身和清和离开。
清凉的池水边,清风宜人。
袁昭嘴角挂着笑,眼神温润如水,看得沈宁溪面红耳赤。
须臾,问道:“还想继续游船吗?”
沈宁溪眨眨眼,似有所感,羞涩道:“想。”
揽月瞅准时机,也悄悄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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