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娘早知阿豨身世,对他身为地痞流民的身份不置一词,倒是觉得此人身世不显,气质却是出众,比世家公子多了一些野性,比粗野莽夫多了一层贵气,结合了世家和武将的优势,当真卓尔不群。
心中对丈夫慧眼识人,感到自豪。
临近晌午,今日沐休出门办事的沈二老爷也回来了,得知王靖宗登门拜访,邀请他用过午膳再走。
午膳之后,沈成之送走客人,回院休憩。
他躺在床上,双手交叉枕在脑后,眼睛放空,盯着窗外,不知在看什么。
谢玉娘将他脱下来的衣裳叠整齐,放置一旁,见状,随口道:“怎么了?回来就不说话?”
沈成之道:“你有没有认识的娘子?”
谢玉娘好奇抬眼:“做什么?”
沈成之嘴角扬起,动了动身体,缓了下姿势,道:“介绍给子恒。”
半日过去,他们已经以字相称。
谢玉娘走到窗边,关上窗户,漠然道:“糟糠之妻,不可欺,你可别多管闲事。”
谁知沈成之嗤笑一声,道:“他今年二十有二,至今还未成家。”
谢玉娘惊讶地睁大眼睛,沈成之见妻子可爱状,起了半身,将她拉过来,二人一同靠在枕衾上,这才道:“他既是我兄弟,成家的事,我就得上上心,他身边估计见不到几个小娘子,所以我就想托你帮忙介绍个合适的。”
谢玉娘秀眉微蹙,半响无语。
沈成之又道:“我知你为难,所见娘子非富即贵,自觉配不上他。不过,我可告诉你,别轻视他,他的前途远不止眼前这步。”
谢玉娘翻了个白眼,又记恨他竟然小瞧自己,一巴掌拍在他的胸脯,两人打闹一会,谢玉娘没好气道:“你跟我说仔细点,否则,我如何知道该找个什么样的?若依你说,我找个好姐妹,可万一过界,岂非惹人笑话?”
沈成之笑着攥住妻子的拳头,放在心口,道:“找个性格合适的就成,身世上,爹说他有将才,而且我看出来郭将军也相中他,我估摸着,这虎贲营不是他的归宿,迟早得去军中。”
“所以不能找千金贵女,不过他也配不上贵女们,就给他找个家世低一些,好生养,能安分守己的。”
得了准信,谢玉娘心中有了数,不过,这可难倒了她,她出生书香世家,将门好友几乎是嫁进沈家之后结交,依照沈家门第,去哪里找能嫁给王靖宗的“低门第女子”?
不过,事后,谢玉娘还是招来心腹,罗列出偶尔见过的将门后裔。
......
受王靖宗帮助的雏六,已经回到马场,恢复马奴之职。
风管家当初留他在府中,最重要的便是看上他的机灵劲,手脚勤快,不固步自封。
这日,他从管事处接了驭马牌,正准备回马场,府内地形复杂,不过好在他还记得路,一路走着,见到主子或者职位比他高的管事,立刻停下,躬身见礼。
远远的,走来一位身着靓丽的柔弱女子,向这边款款而来。
那衣着,一看便知是主子,虽然雏六一时没认出来是府中哪位娘子,不过,奴仆的身份让他自觉地停下脚步,侧身,谨慎地立在一边,等美貌娘子过去。
东杏望向路面小厮,一眼认出那人正是从前替四娘子照看红七的马奴,名字叫什么她不知道,不过是曾经艳羡碎星能随四娘子一道乘坐车架多看了一眼,才记住他长相的。
东杏心中顿时生出一个念头。
她如今跟了瑶娘子,也算府里红人,比那仍旧待在被夫人遗弃的碧玉轩的碎星,不知强多少倍,她何不顺道将四娘子的马也夺过来呢?反正四娘子的东西,已经几乎全部被瑶娘子拿过来了,也不在乎这一样。
“娘子,四娘子有一匹十分俊俏的马,养得膘肥体壮,咱们去瞧瞧?”
正闲逛无聊的褚瑶,听此一言,心中同样为之一动。
她倒不是会骑马,而是最近,沈夫人凡是给她置办物件,顺嘴都会提一句“呦呦有的,我都会给你补回来。”
她有的,你必须得有,她没有的,你也得有。
潜意识里,她觉得,凡是沈宁溪有的东西,她同样可以有,若是独一无二,那便夺过来,就像袁昭。
可惜,真正取缔沈宁溪,还是有些难度,就连东杏也看出来,她们随沈母参加城中盛宴,那些夫人娘子瞧她的眼神,透着不屑和怀疑。
沈母昨日替她约见袁昭,也被袁昭拒绝,也就在这府中,无人敢给她眼色。
东杏劝她徐徐图之,她也觉得不能操之过急,但,又一个沈宁溪的东西摆在她面前,叫她如何不心动?
东杏见她答应,清了清嗓子,吩咐雏六,“你,带我们去马场看看你养的马。”
雏六心思也在此时动了动。
他驭马的手艺有一半来自豨爷,进入沈府后,入了管家的眼,被手作家奴,原本照顾的是府里最得宠的四娘子爱骑,当时不知府里多少人艳羡,可不曾想,送完老母回来,府内竟发生翻天覆地般地变化,他这个马奴从前炙手可热,一下子变成人人避之不及。
他原本心里很难过,不过豨爷却告诉他,等他回府,瑶娘子肯定会找他,到时候,他的好日子还是照旧,原本他还不信,没想到是真的。
豨爷还提醒他,要缓和瑶娘子和四娘子之间的关系。
这他哪能办得到?雏六心里泛着嘀咕,面上顿时露出谄媚的笑容,“您是瑶娘子吧?给瑶娘子请安,奴才这就带您过去。”
他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叫人看了十分舒服。
得了下人献媚,褚瑶心中得意,拘着下巴“嗯”了一声,道:“带路吧。”
雏六一路从旁指引,带着二人去往马场,沿途对自己的驭马术不动声色地小夸几句,东杏就说:“你的驭马术,我也略有耳闻,你放心,只要我们娘子满意,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这是给雏六的识相定下的赏赐。
雏六连忙道谢,褚瑶一句话不说,姿仪神态,像足了贵女。
到了马场,褚瑶见到红七,眼前微微一亮,的确是一匹漂亮的马,她的手,不自觉地抚摸上鬃毛光华锃亮的马身。
东杏怂恿:“娘子可以骑骑看。”
褚瑶神情一缩,蜷缩着手指,收回手。
雏六大惊失色,好马识主,要是红七作乱,摔了这位主可怎么得了?
连忙道:“红七性子倔,除了四娘子,其他人都不让骑。”又建议,“奴才给您介绍别的马?”
他还不知道,在他请假这段时间,一直是王靖宗带着红七遛场。
谁知,东杏听了十分不高兴,“凭什么四娘子能骑?我家娘子就不能?”
雏六连忙解释,“不是不能骑,是......”是什么,他心知肚明,但他不能说。
他支支吾吾,褚瑶已经恼羞成怒,转身便走,“东杏,我们回去。”
东杏气恼地跺脚,恨恨地瞪了雏六一眼,急步跟了上去,恰在这时,迎面走过来一个身着马奴灰色服侍的身影,低头弓腰,与她擦肩而过。
东杏微微一愣,握着手里突然多出来的布帛,转头朝那人望去,那人脚步匆匆,眨眼间就消失在马棚转交处,身形普通,根本没认出是谁。
她不认得字,直觉告诉她,这个东西是给娘子的,顾不上其他,赶紧追上已经甩下她几十步之远的褚瑶。
褚瑶很生气,见东杏追上来,正要恼她自作主张带自己来马场,让自己丢脸,才停下脚步,就见东杏面色肃紧,递交给她一个东西。
并小声道:“方才有个小厮递过来的,婢子不识字,娘子快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见她面色惶惶,且左右张望,仿佛是什么了不得的隐秘,褚瑶也不与她发作,低头去看布帛。
上面写着一行字,她轻轻读了出来,“买椟还珠。”
东杏满脸莫名,“这是何意?”
褚瑶同样疑惑,一时没明白,不过,她正在气头上,收了布帛,蹙眉冷视东杏,“我根本不会骑马,你让我骑马,岂不是让别人看我笑话?”
东杏一愣,“不会?”很快,她反应过来,像褚家那样的人家,怎会给女儿家买马骑射?
东杏面露懊恼,小声道歉,“都是婢子的错,娘子别生气,回去后,婢子就去罚跪,娘子怒气不消,婢子绝不起来。”
褚瑶听闻,继续往澄心堂走去,到了自己的偏屋,沈夫人那里正在处理账册,忙得不可开交,得知她去了马场,简单询问几句,便让她先行回屋。
到了屋里,东杏扑通一声,自觉跪倒褚瑶跟前,褚瑶心中怒气未消,侧开脸,由她跪着。
东杏一面心里叫苦,一面记挂着那张布帛,哀求道:“娘子,那布帛上,是什么意思?您跟婢子说说呗?”
褚瑶见她受罚还惦记此事,比自己从前的奴仆不知忠心多少倍,心中怒火舒缓,将布帛重新打开,确定上面只有简单四字。
东杏央求:“这四个字,究竟什么意思?”
褚瑶:“这是一句讽词,说的是一名楚国商人做宝珠买卖,郑人看中他的物品,花重金买下,然而,这名郑人实则并未看中其中宝珠,而是相中了装置宝珠的椟盒,银货两讫后,这名郑人留下椟盒,而将宝珠归还楚商,因此有了‘买椟还珠’。”
东杏听了一知半解,“宝珠珍贵,他为何要还回去?”
褚瑶也不懂这其中世俗之见,只将自己从先生那里听来的告诉侍女:“说是椟盒精致美观,比宝珠更加好看。”
东杏嗤笑:“这个郑人肯定是在白天买东西的,若是晚上去买,肯定就不会这样了。”
“如何说?”
“宝珠白天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到了晚上就不一样,发着光咧,这哪是雕刻出来的盒子能比?”
褚瑶点头,赞道:“珠随法传,无法珠废。”
东杏又不懂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褚瑶再解释,“这名郑人不懂得滋养宝珠的方法,就算将宝珠买回去,也是当作废物。”
东杏若有所思,就这么一个故事,为何要偷偷告诉娘子?娘子可不会买椟还珠。
难道,还有其他深意?
沈夫人当初将东杏分派给外甥女,是见她手脚麻利,事后得知身份却依旧让她侍奉自己的女儿,便是瞧中了东杏的机敏聪慧,她虽然没有识得几个字,但抽丝剥茧,举一反三,能一点就通。
忽然,她猛地睁大眼睛,瞳孔剧烈一颤。
“这是说,娘子想要取代四娘子,得靠四娘子?”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