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大可不必找我麻烦,这全是你在自寻烦恼。经此一遭,我幡然醒悟,有了一些感言,不知贺妹妹你,愿不愿意听一听?”
见她今日格外退让,贺玲也收起了身上的刺,狐疑道:“什么话?”
沈宁溪认真道:“做事之前,先想想自己的目的。”
“你喜欢袁昭,但与袁昭有婚约的人是我,所以你嫉妒我,找我的麻烦,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你找我的麻烦,就能让袁家对你另眼相看,让你取代我,嫁进袁家吗?”
贺玲恼羞成怒,“你,你不知羞?婚事随意宣之于口,口出狂言。”
沈宁溪冷言:“你回答我的问题。”
贺玲手指将手帕绞成麻花,羞赧道:“不能!”
沈宁溪点头:“不能!你却还要找我麻烦,只会令袁家对你厌恶,不,不是厌恶,是漠视,从陈郡到建康,我相信倾慕袁昭的女子数不胜数,刘少夫人不会在意那些人,你和他们一样,都会遭到刘少夫人的漠视。”
贺玲冷嘲:“你说什么呢?没见到昨日,刘少夫人还特意邀我过去说话?”
原来如此。
沈宁溪成竹在胸,“邀你有两个缘由,一是你代表贺氏女眷,多的话不必我多说,你应该知道,二是让你做我的验刀石。”
贺玲怒容复现:“我凭什么做你的验刀石?”
沈宁溪摊开手:“这不就是?”
“利用你,可以看看我的品性,考验我的人格,看看我是否配得上袁昭。”
贺玲愣住。
沈宁溪叹息一声,开始分析:“我一个没忍住,和你吵起来,我娘说,这在外人看来,就是我心浮气躁,知你心慕袁昭而与你不和,就是心胸狭窄,无容人雅量,在刘少夫人看来,性情急躁,还爱拈酸吃醋,恐怕难当大任,袁氏当家主母的位子,就算让我坐,也坐不稳。”
贺玲听了,笑了起来,“这是你的错,是你没经受住考验,遭到刘少夫人嫌弃。”
“那你呢?”沈宁溪反问。
“你得到了什么?”
贺玲脑中急转,须臾,冷哼道:“我不需要得到什么,能看到你沈宁溪被袁家厌弃,我就高兴。”
沈宁溪摇头叹息:“为了看我失势,你不在乎自己能不能得到刘少夫人青睐,也不在乎贺府一门荣耀,甚至不在乎令弟的前程,待日后令弟在建康城中无法立足也不后悔?”
贺玲嗤笑:“我还当你要说什么,原来就这点伎俩,我祖父战功赫赫,我父兄全部战死沙场,我贺氏满门创下的基业,岂是因你几句话就能勾销的?你就别在这里危言耸听了。”
沈宁溪神色淡然,“是吗?不信你可以等着看,不出三日,贺娘子嚣张跋扈,喜好口舌之争的传言就会传得满城风雨,到时候,别人就会可怜你,说你没有父母教养,身世可怜,说你弟弟亦是如此,文不成武不就,难以振兴门楣,更叹贺老将军一世英名,可惜教子无方,后继无人。贺娘子,你敢听外人议论,再过十年,待到贺老将军辞世,你贺氏满门将再无人问津的话吗?”
贺玲神色一愣,脸色瞬间苍白。
沈宁溪轻呼一口气。
再见贺玲神色,心中露出不忍。
贺玲想说话。
沈宁溪一眼就知道她仍然嘴硬,截住她的话,好声劝慰:“这些话,你姑且可以不信,也可以问你祖父,亦或是问你弟弟,问一问他听到过什么,他比你出门机会多,耳目比你灵通。”
又说道:“再不济,你可以想一想,与我作对,究竟值不值?你若继续与我纠缠,我最坏无非是令袁氏厌弃,但袁沈两家的婚事不会变,而你不同,你确定要拿全部身家与我做赌注吗?”
然后,她又下了一剂强针,“阿嫂对我说过一句话,真的爱一个人,会是爱屋及乌,爱他所爱之人。像你这般,诋毁他所爱之人,大约也不是真爱吧?”
贺玲满面羞红,“什么爱不爱的?你.....你这人,当真不知羞。”
说完,忍了忍,一跺脚,溜烟似的跑了。
跑回到院子里,忽然顿住,有某些东西在脑海中攒动,沈宁溪说的那些话,奇异的,一字不落地在脑海中回荡。
沈宁溪不管贺玲听没听进去,但她知道,贺家这关过了。
接下来,就是下一关,刘府。
碎星看着贺玲捂着面跑了的背影,既好奇又骄傲。
就连管家,也向沈宁溪投去疑惑的目光。
沈宁溪没打算给二人解惑,“走吧。”
刘贺两家距离不远,过去相谈几句,估计就可以用午膳,沈宁溪不信刘少夫人会像贺玲一样撵她走。
袁婷身为袁昭最信任的长姊,沈宁溪愿意对她多出几分耐心,晌午之前说不完,还有一个下午,慢慢磨。
来到侧门,沈宁溪一眼瞧见,王靖宗正在车辕上打盹,不由得脸色下沉。
说给贺玲的最后一句话,并非是阿嫂说的,那是她曾经心中所想,里面藏着新婚那几年,最深刻的质疑和怨恨。
她曾经一度怀疑,王靖宗究竟喜不喜欢她,若是喜欢,不是应该视她的爱为己爱吗?
她那么想嫁袁氏,他竟然抢婚,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欢,纯粹是为了自己的私欲,龌龊!
沈宁溪一靠近,王靖宗就醒了,谨遵主仆尊卑,没看她一眼,拿出锦杌,让她进车。
沈宁溪面上看不出一丝异色,但眼光在暗暗提防他,见他还算守礼,心中冷哼。
马车离开贺府,碎星就开始忍不住雀跃:“第一次见贺娘子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走,娘子,你真的是越来越厉害了。”
受其感染,沈宁溪撇去看到王靖宗的不快,眼里也渐渐爬上笑意。
心里开始琢磨,等会见到刘少夫人,要如何解除刘少夫人心中的芥蒂。
一刻钟过后,到了刘家门前,刘少夫人派心腹梅媪出来迎接。
见到梅媪,沈宁溪肃容起敬,客客气气地与她说话。
梅媪态度恭谨,亦是规规矩矩,一路送沈宁溪入内院花厅等候。
不一会儿,刘少夫人走进来,沈宁溪起身相迎。
刘少夫人身着褐红色交领襦裙,腰系深绿色细带,在门口脱去履鞋,入内后,邀请沈宁溪坐下,相谈浅浅。
沈宁溪斟酌着,道:“母亲今日一早给我送了一匹布娟,让我做身衣裳,我想着少夫人眼光比我好,便央母亲前来向少夫人讨教,谁曾想,少夫人正好给母亲去了书信,母亲便答应让我直接来了,还望少夫人莫要见怪。”
刘少夫人便听出了话中深意。
以送布匹来说,是暗示她本来就想来拜访自己,又说她一早送去书信给沈夫人,则是暗示自己太过心急,不痛不痒,轻轻地回了一击。
这样的脾性,倒是与先前所知的不同。
刘少夫人将心中的疑惑按下不问,意有所指:“一匹布娟而已,不同的颜色可以裁制不同的样式,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看配什么样的人,也要看这个人喜欢什么样式。”
沈宁溪疑问:“那万一一个人的喜好变了呢?”
刘少夫人神色微僵。
沈宁溪笑道:“我听闻,少夫人未出阁时,陈郡女娘们的衣品全部随了袁娘子,我这里不巧,曾见过几幅七八年前陈郡上巳灯花会的画像,见过里面姑娘们多穿鲜艳浅色服饰。”
“但来了建康城后,我每次遇见少夫人,少夫人都是穿着深色服,样式新颖,款式别致,却与从前大相径庭,所以我猜想,少夫人是不是嫁人前后,喜好略有所变?”
刘少夫人脸色微微有点难看。
任是谁被别人这般窥探和猜测,心里也会不高兴。
沈宁溪却表现得很坦荡。
继续说道:“但听方才少夫人之言,我又想起来一件事,觉得我这趟恐怕白来了。”
刘少夫人给她薄面,冷声问:“什么事?”
沈宁溪道:“少夫人与刘大公子的婚事来自成年之后,而我的婚事不同,在我懵懂之际,我就知道将来要嫁何人,以他的喜好为我的喜好,所以我的样式早就已经定型了,不会因为婚事而随意改变。”
说着,她面上忽然露出羞涩,“少夫人若是觉得我平日衣着不错,能不能稍微给点建议?就不要大改了吧?”
话锋急转。
言下之意,昨日的错,看在她平日作风不错的份上,能不能只给点小建议,就不要过分追究了?
这顿抑扬顿挫,听到最后才恍然大悟地刘少夫人忽然忍俊不禁,就连身后不苟言笑的梅媪,怔愣之后,一时间也压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沈宁溪低着头,耳腮红晕。
室内安静了片刻,一名小侍女进来,在刘少夫人耳边低语一句。
刘少夫人干咳一声,看了一眼沈宁溪,说道:“今日府里新进了几盅酒酿,我让人送你一盅,你随我府上侍女去挑,看看自己喜欢什么口味的。”
沈宁溪:“?”
沈宁溪着急起来:“少夫人?”这是应了,还是没应?
刘少夫人正容,“既然都已经定型,还来说什么?总之,衣服是穿在你自己身上,合不合身,也只有你自己调整。”
沈宁溪大喜过望,起身,屈膝行礼:“是,小妹一定谨遵阿姊教诲。”
说罢,才应了方才的话,和侍女去拿酒酿。
待到人走了之后,梅媪问:“少夫人就这么轻易应下了?”
刘少夫人脸色平静,道:“先前看走了眼,今日才算看清。”
梅媪:“少夫人怎么说?”
刘少夫人:“函山的婚事,一直是我的心病,她若是一味蛮横娇纵,我恐她难以掌家理事,若是一味柔弱,又会纵奴欺主,镇不住内宅,若是长相凶悍,对函山更是不公平。”
“像她这般正好,长相俊俏,外柔内刚,正是袁氏主母最佳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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