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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30章

那两位警察知道罗夕宸在巴黎结交了不少贵族名流,便知趣地走了。但是在会客室的人却在警察离开之后如狼似虎地盯着陆定远。

他们一直以为庇护了他们将近半年的人只是一个喜欢票戏的商人,杨云澜说,他叫陆长风。

赵翔宇已经气得目眦欲裂了,如果他现在能找到一把刀,大概会毫不犹豫地朝陆定远砍去,可是他唯一的武器只是一张努力恶毒但完全恶毒不起来的嘴。因为他书香世家的出身让他连一句粗俗的话都想不到。“陆将军真是好手段,我往来这栋房子十几次,竟没闻出你手上的血腥味。”

“我们有十几个人,杀他一个不成问题。”曾经提议围攻大使馆的人又一次提出了一个最暴力而冲动的提议。

虽然其他人没有动手,但是却跟着那人把陆定远围了起来。

“这里是我的家,你们不能在我的家里杀我的家人。我可以让那两个法国警察离开,也可以让他们再回来。”罗夕宸像一头发怒的母狮,虽然不是大发雷霆,但足够威严。

“那就同归于尽,用我们这十几条命祭封锁线上的数万英灵,值了。”一个穿着洗褪色的棕色马甲的学生回过头来,紧攥的拳头随时就要出击。

沈初霁环顾周围的同学,仿佛可以听见他们咬碎牙齿的声音。她相信他们说到做到,也知道陆定远一定不会还手。

她跨步向陆定远走去,挡在他身前,“他不是。”

“云澜,你们是什么关系,你不说,我们也能猜出个大概来,但我希望你不要被旧情蒙蔽了双眼。”一个戴眼镜的同学劝她。

“我们需要的是一个清醒而理智的领袖,如果你不再清醒,要么站在一边看我们替那些死去的同志报仇,要么就帮他来打我们。”

仇恨已经被点燃,剩下的人跟着应和起来。对陆定远的包围也在一点点收缩。

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智:多数人只剩下仇恨;李照尘和罗夕宸在与私心作斗争,他们想看沈初霁的选择;陆定远平静下藏着随时赴死的疯狂,沈初霁愤怒,而唯一的局外人卡塔琳本就不正常。

也只有沈初霁在解决问题。她转过身摇晃着形同僵尸的陆定远,“你说话啊,告诉他们你不是,你没有,你快说啊,你是死人吗?”

陆定远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他觉得自己又一次躺在了那个戏台下,大雪冻僵了身体,落在身上,很轻,也很重。

“你知道被冤枉、被诬陷什么滋味吗?有些脏水泼在身上就一辈子都洗不掉了,你快说啊。”沈初霁用拳头捶打他的胸脯,气他就这样放弃了自己。

“多说无益。”陆定远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你想让我再经历一次吗?程处长门前的一场大雨,一家三口就那么死了。你今天认下这不白之冤,日后旧事重提害了你,我不是玛格丽特,我没有钱为你换一条生路、一身清白,我只有无用的自尊和并不干净的身体,你想让我再经历一次吗?”

陆定远心里的鹅毛大雪戛然而止,他已经失焦的眼睛重新聚拢视线,数十年的光阴仿佛在一瞬间重新回到他的眼睛里,最后定格在沈初霁盛满泪水的眼眶。

除了陆定远,没人听得懂沈初霁在说什么,他用力一握她虚搭在他胸脯上无力的拳头,用手心的温度安慰她。

“陆家军参与过前几次的围剿,但不是我授意,而且比起你们,陆家军损失更惨重。斯人已逝,往事已矣。我陆定远今日在此立誓,无论现在还是将来,陆家军若是有一人的枪口对着自己人,我自断一臂,留着一臂砍下那人的头颅。”

陆定远在他们面前一直都是不苟言笑的,他们便相信沈初霁说的,他只是脸臭而已。自从法国警察盯上他们,他唱了十几出戏掩盖他们开会时的声音,他们又觉得陆定远是一个没有名角的名声而摆足了名角排场的伶人。

但此誓一立,他们才算看到了真正的陆定远。他们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横刀立马,看到了尸山血海。

穿着西装的一群人看着他水袖里的长衫,长衫外的水袖,觉得刚才的自己有些残忍,因为他们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时沈初霁说的话——他是从长城战场上下来的。

陆定远甩下叠在腕上的水袖,走到罗夕宸面前,恢复了往常的神色,“今天选错了戏,不该唱《抗金兵》的,该唱《霸王别姬》。”

罗夕宸心里说不上来的难过,被诬陷、被围攻甚至命悬一线的是他,他却还故作轻松反过来安慰她。

“唱片在书房,”罗夕宸牵了陆定远的手,凭着记忆唱起虞姬,“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罗夕宸喜欢听戏,却从未张口唱过,唱的自然不怎么样。

陆定远放声大笑,像打了胜仗一样,最后一场惨胜的仗。

后来经过调查,陆家军在长城抗战开始之后确实没有参与围剿,读书会的成员一直想找机会向陆定远道歉,却不知如何开口。再次去到那间橄榄绿色的餐厅时,已经是年末了。

罗翰宸从并州城发来的电报像雪片一样传到陆定远面前,他比沈初霁还要更早地知道12月9日从北平新华门爆发的那场请愿运动。尽管每封电报都只有寥寥数语,但他仍然可以想象到水枪和警棍下的怒吼。他心向往之,但总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提醒他戏台下的那场大雪。

罗夕宸从二楼的画室里出来,手上的颜料还未洗净,就看见楼下的沙发上,陆定远正捧着一张报纸发呆,就连她走到他身边,都没有发觉,只好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发什么呆呢?”

“老三抓了并州大学几十名学生,并州城内工人罢工,商人罢市,北京的形势就更糟糕了,上万人游行示威,那些军警拿水枪、警棍镇压,他们怎么不把这些力气用到日本人身上!”

“他们要是知道把力气用在哪里,一人一拳头,东北和华北一寸土都不会丢。”

罗夕宸想去把手洗干净,陆定远却叫住了她:“姐姐,那些学生,拜托了。”

“已经找人去办了,还有阿初发起的募捐,我捐了五万。但我还是得说,这些事你不该插手,我们都不应该插手,不管你是什么目的,你的三哥都会把这当成我们要回去跟他争的信号。”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怎么想吧。”

陆定远收起报纸准备到书房去,却见门外出现了两个熟悉人影。

是沈初霁和李照尘。他们一个穿了西装,一个穿了一袭法式长裙,看起来像一对璧人,这让陆定远嫉妒到冷脸。

“陆兄,之前误会你了,我们这些人身在异国,眼看着国内形势越来越危急却只能对着法兰西的空气发发牢骚,心里都憋着一股气,一时冲动撒到了你身上,还请你不要计较。”

李照尘拱手致歉,见陆定远仍然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欲躬身赔礼,陆定远却在此时扶住了他的胳膊。

“其实你根本没必要专门来道歉,我的手本来就沾着血,我也注定不得好死。”

“谁不得好死啊?”罗夕宸端着一盆白色的糊状物笑吟吟地从厨房里出来,不知道是真的话没听全还是故意缓和气氛,“人是我请来的,你少自作多情了,没事的话就上来帮忙。”

李照尘跟着罗夕宸上楼。沈初霁一直看着陆定远。自从上次警察来过,读书会就换了别的地方开会,她与陆定远之间也不再像从前那样自然,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横陈在他们之间,但又像扭在一起的麻花一样分不开、捋不直。

罗夕宸的画室里墙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画作,地上也叠放了许多油画,有临摹的世界名画,也有她记忆中的并州城与丹江河。当然,罗夕宸在学习西洋画的同时,也没忘记练习水墨丹青。

而画室中央的画架上放的是一副颜料还未干透的油画。画布上残阳如血,昏暗的天空下是高举的拳头、殷红的横幅,所有人都簇拥着电车上高声演讲的一个教书先生。

那一刻,长衫与礼帽不再文弱,书生的嘶吼胜过无数没有温度的刺刀和长枪。

罗夕宸把她在厨房用面粉加水熬成的面糊放在堆满颜料的桌子上,从柜子里拖出一箱子裁好的宣纸和一大捆木棍。

陆定远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这是要做游行用的条幅和旗子。

沈初霁研磨,罗夕宸执笔,李照尘负责把写好的标语涂上面糊粘在木棍上。

陆定远背着双手看他们天衣无缝的配合,不时还要说几句风凉话:“拿宣纸做这东西,纵是有万贯家财也要教你们这样败了去。”

罗夕宸剜他一眼,回他道:“这不是警察盯得紧嘛,家里有现成的,何必出去买惹人怀疑,再说了,钱又不是你挣的。”

“怎么就你们这三个人,要写到什么时候?”

“不是说了警察盯得紧,知道事多人少还不过来帮忙,净站在那说风凉话。”

陆定远在罗夕宸这里讨不到好,就转头与沈初霁搭话:“你今天怎么话这样少。”

沈初霁不想说话,铺开一张纸准备下笔,陆定远又阴阳怪气道:“你的字上得了台面吗?”

“国难当头,岂能坐视!”沈初霁说着把手中的笔递到陆定远面前。

可是陆定远依旧在戏谑:“我是站着的呀。”

罗夕宸的字遒劲有力,“反对成立冀察政务委员会”几个字走笔龙蛇,李照尘接过来时赞叹不已。但当她再次下笔,写下“打倒汉”,“奸”写了一半,陆定远突然握住她的手腕。

“不想帮忙,就不要再添乱了。”

陆定远收起了阴阳怪气和漫不经心,“姐姐,你知道革命是什么吗?”

“流血牺牲,马革裹尸。”

“它是会传染的精神病。有时候它会让你觉得全身燥热,精力旺盛,以为自己能干成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像疯子一样狂热,但是暴雨过后总会风平浪静,静到抑郁的平静,精力过剩也总有虚脱疲累,累到空虚的无力。马革裹尸,不过就是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可是如果你选了这条路,隐姓埋名不值一提,流血牺牲是必然,被误解、被遗忘或许也可以忍受,但是你为信仰而付出的平静与疯狂都需要藏在理智之下,就连这都可以被称之为幸运。因为最不幸的是燥热与骤冷之间信仰很容易轰然倒塌,我们原本是为了永恒,却没想到成了忘记来路也不知归路的短命鬼。如果是这样,我宁愿你做一个狡黠的商人,潦倒的画家。”

饱蘸墨水的毛笔停滞在空中,落下一滴滴浓墨在白色的宣纸上,倒计时一般读着生命的秒数。

罗夕宸沉默了很久才回答道:“这条路上有那么多人,为什么只拉我回头?”

“因为你是我私心留下来的家人。”

陆定远从来没有强留下谁。

十岁被带回督军府之后,他曾经回去过深山密林间的那个木屋,想把养父一家接到并州城生活,但被骂出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因为父亲的亲生儿子,教过他拉弓射箭的大哥后来悄悄告诉过他,父亲总是在一个人的时候呢喃,回去他才会有更广阔的天地。

母亲去上海的时候,他没有哭闹,甚至没有流一滴眼泪。他知道,没有人不想要自由。

沈初霁做的事,没有一件不是在拿命做赌注,但他从没干涉过她的任何决定。

即便是十多年后他与此生唯一的挚友罗翰宸刀兵相向,他知道枪响之后没有赢家,但他还是闭上了双眼,等待满身的鲜血。

唯独罗夕宸是他的例外。数不清多少次捧着一束带着新鲜泥土味的野花回到并州城的那个家的时候,一路上所有关于离婚之后对罗夕宸的安排都被她嘴角那一抹微笑融化成在他全身游走的血液,让他还不至于在多雨的巴黎发霉发臭。

罗夕宸因为他的私心而高兴,又因为“家人”二字落寞与失望。她终于确定而且不会再有任何的期待与侥幸,“姐姐”是他们之间最亲密的称呼,也是最遥远的距离。她挣脱他的手,接着把那半个“奸”字写完,“那就用你的私心替我祈祷,不要让我经历你说的不幸吧。”

所有人都很忙,所有人都在忙着。只有他一个闲人。

“我唱戏去。”

陆定远想留的人从来没留下过,赌气似的去后花园里唱起了《西施》。

“......提起了吴宫心惆怅,犹如一梦似黄粱,朝朝暮暮在姑苏台上,馆娃宫西畔又建响屧廊,三千粉黛人人怅惆,一身宠爱迷惑吴王,佯欢假媚多勉强,柔肠百转度流光......”

沈初霁自从陆定远出去后就变得心不在焉,总是写错字,直到卡塔琳来帮忙,李照尘才说:“这么好的宣纸可不是让你这样浪费的。”

“我去把外面那只不说人话的苍蝇给拍死。”

沈初霁放下毛笔到后花园去找陆定远,却看见他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衫在草坪上捏着兰花指一步三摇。任谁都不会想到,这样一个柔而不妖的西施会是战场上杀伐果决的陆军少将。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他,怕惊了他的黄连一梦,却没想到他早就看见了她,一直在等着她靠近。

一段唱完之后,沈初霁才抱着胳膊问他:“梁红玉阵前女将军,浣纱女舍身报国仇,你要是真有这份心,何不接了刚才的笔。”

“时间紧迫,你不抓紧时间奋笔疾书,来管我一介闲人干什么?”

“卡塔琳去帮忙了,她也会参加明天的游行。”

“妖言惑众,你们最擅长这个了。”

陆定远又愤怒了,从读书会在他这里开会,他就一直在愤怒。

“是我们妖言惑众,还是你在自己跟自己较劲?”

沈初霁一步步逼近陆定远,陆定远一点点向后退,那双犀利的可以看穿人心的眼睛让陆定远藏愤怒下的恐惧暴露无遗。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承认,很多时候愤怒不是生气,而是害怕。”在并州城,陆定远曾问过她,为什么他们之间总是不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说话,在那些故意躲避他的时间里,她用了很长时间才明白,她只是在害怕那一发子弹再次穿过她的心脏,成为他永远溃烂着的伤疤。

“你在害怕什么呢?”

“别……你别再靠近了。”

“你害怕,怕重蹈覆辙孤独终老,你有怨,怨天道不公兔死狗烹。”

陆定远被沈初霁盯得慌了神,指挥部被炸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慌乱。他眨巴着曾经沉静地像一汪死水般的眼睛连连后退。他们之间近的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从沈初霁身上散发出来的油墨味,以及随着她的呼吸向他扑来的热气是陆定远溃不成军的最后一击。

“我,我不是怨,自己选的路,无怨亦无悔,我只是没有再来一次的勇气。那场雪太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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