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前夕的花店总是格外忙碌。
中央空调悄无声息的运作着，冼穗棠一个人把林林总总的花束进行储存保鲜，放入专柜中，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浸湿，贴在白皙的脸颊上，她佩戴手套，粘黏在一起的碎发也没时间打理。
“妈咪…”四岁的姜乐忧抱着一只绿色鳄鱼玩偶，揉揉眼睛一副刚睡醒的惺忪模样，缓缓从楼梯上走下来。
冼穗棠闻声看去，连忙摘下手套，“小满，睡醒了吗？”
“等一下再抱。”她后退半步，解开围裙，顺手把小满睡炸毛的头发抚顺。
冼穗棠去水池洗干净手，接过姜乐忧递过来的头绳，帮她扎了两个小辫子。
“我说我帮她扎她不愿意，刚醒来就找你呢。”顾安然打着哈欠过来，蹲下狠狠揉了一把软乎的小脸。
“小满要帮妈咪干活。”姜乐忧干劲十足，很快恢复精神，握紧小拳头跃跃欲试。
“小心刺。”
姜乐忧一拍胸脯，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踮起脚尖凑到冼穗棠耳边轻声低语，“小妈说这些花都是送给自己最喜欢的人的，妈咪要送给妈妈吗？”
冼穗棠虚抱她的手微微一顿，手指不自然地动了动，眼前蓦然浮现一张清冷绝艳的面容。那人不解风情，制作成植物标本送给她，说鲜花转瞬即逝，无法理解用鲜花来表达情感。
“妈咪？”姜乐忧歪歪头戳上她因勾唇浅笑显露出的酒窝，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渴望，“妈妈今年会回来吗？”
冼穗棠神情一僵，“妈妈工作很忙。”她迅速转移话题，“小满喜欢什么花，上了幼儿园可以送给喜欢的小朋友哦。”
店内风铃突然急促响起，员工付姐惊慌失措地拿着扫把冲进来，“老板不好了，门口有人来闹事了。”
“滚开，把你们老板叫出来。”来人气势汹汹，已经冲进门口。
冼穗棠神色一凛，把姜乐忧交给顾安然，“我去处理，你带小满去楼上。”
几个人围在店门口呜呜泱泱吵闹，还引起了来看热闹的人群。收银的小林和付姐一起拦着不住靠近的客户试图解释，反被连连推了好几把，踉跄着才扶着门框站直，眼眶通红，脸颊上隐约有巴掌印。
刘小姐把花一摔指着冼穗棠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什么破花，你看看都蔫了还敢卖给我，我告诉你我拿来求婚用的，赔钱！不赔我投诉到你倾家荡产！”
“就是！”刘小姐半搂着的女朋友附和，尖酸刻薄，“你看看这里面还有菊花，是不是咒我们不得好死呢，你这种恶毒的黑店就该倒闭！”
“小姐，”冼穗棠按住店员，侧身上前解释，“这束花是按刘小姐要求插的，□□也是刘小姐要的。”
“我什么时候要□□了，赶紧给我退了赔钱，神经病。”
冼穗棠看一眼便知，“小姐，鲜花是不能退的，店内都有监控，这束花送出去就是新鲜的。”
刘小姐猛地推搡，气急败坏尖声斥责，“你胡说八道什么——”
场面一度混乱，脑袋空白的瞬间剧痛炸开，冼穗棠恍惚听见小满的惊叫，如同睡梦般感觉心跳声越来越远，陷入空明。
再次醒来，是被浓郁的消毒水味呛到咳嗽，身上密密麻麻的酸痛感敏感的冲击着还混沌的头部。
后颈处腺体剧烈的疼痛险些让她昏过去，冼穗棠伸手想摸，被护士制止了，垂眸一看手上布满了干涸的血渍。
冼穗棠配合的做了一些简单的检查，她艰难地哑声道：“我的腺体…是伤到了吗？”
她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手机壳边缘因摔破的划痕，倏地呼吸一滞。
冼穗棠视线穿过嘈杂的急诊区，落在诊室走廊那道快步走来的熟悉身影。她慌忙缓慢地转头，试图把自己藏起来。
原来钝痛真的能持续五年消散不去。
“患者25岁，身体多处擦伤头部外伤伴随短暂丧失意识，腺体撕裂严重…”
“有其他病史吗？”熟悉的清冷声刺破黑暗，冼穗棠躲在枕头里的睫毛轻颤。
消毒水味伴着清淡的信息素味突然逼近，冼穗棠退无可退索性噌的扭头睁开眼睛，正撞上那双无数个午夜梦回的眼眸。
姜知愈将要检查的手僵在半空。
果然逃避可耻。
冼穗棠开始肆无忌惮的描摹她。
五年时间，姜知愈白大褂下的身形更加健硕，面容清俊冷硬，棱角分明，身姿挺拔如松，干净利落的中短发被扎起成丸子，唇瓣微抿，掩盖在黑框眼镜下的瞳孔微缩，很快恢复正常。
姜知愈只怔愣一瞬就恢复专业姿态，“能转身吗？”声音平静得仿佛在对待陌生病患。
冼穗棠看不见她，只能感受到那双骨节分明修长灵活的手在她腺体处流动。
疼痛让她闷哼出声，流下几滴眼泪。冼穗棠随手用手背抹了抹，她勾起唇角，故意压低声音语调略显暧昧，“姜医生，我的腺体能医好吗？我的□□全靠你了。”
姜知愈呼吸明显一滞，手中的钢笔差点没握住，镇定心神，镜片后的眼睛深不见底，公事公办地记录，“腺体需要缝合，但信息素紊乱，需要住院观察。”
她把镶嵌在腺体内的抑制贴夹出来，腺体被利物划破，血肉模糊已经无法自我愈合。
“无其他病史在缝合后安排CT检查。”姜知愈翻看完病历合上，对护士交代道。
“妈咪，妈咪。”姜乐忧焦急地拉着顾安然在急诊室找到冼穗棠。
顾安然拉着她搂在怀里，安抚道：“小满乖，不要影响医生。”她对姜知愈喃喃说：“这么严重吗？”
姜乐忧抓着顾安然的手臂突然一松，仰头和姜知愈对视几秒，小手指着她语气惊喜，“妈妈！”
她小跑地抱住姜知愈的腿，攥着衣卦下摆，“妈妈终于回来了，有妈妈在，妈咪一定不会被欺负了。”
急诊室里安静得可怕。
顾安然忙抓着她抱回来，制止姜小满还在乱动的手，语含歉意的打量她，“小满，医生在给妈咪治病，不可以。”
姜知愈浑身僵硬，准备器材的手停顿片刻，垂眸刹那间对视，心弦被拨动，仿佛时间被按下暂停键。
“准备麻醉缝合。”姜知愈喉咙发紧，声音隐有干涩发颤，“家属带孩子先出去。”
冼穗棠的指甲陷进掌心，想说什么却哑然失声。
顾安然牵着姜乐忧的手在门口打电话处理，姜乐忧表情郁郁地站在她身边，双脚不安分地踢空气。
冼穗棠感受不到痛，但后颈那块地方被冰冷的线贯穿，再深深刺入，一针一线数不清刺了多少针，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撕裂的皮肤被紧紧拉住绷紧。
姜知愈语气平静，手指熟练地穿针，擦拭渗出的血液，“海棠，好久不见。”好似老友重逢，稀疏平常的问：“怎么弄伤的？”
冼穗棠低垂着眼眸，手指不停抠挖手上的血迹，浅笑着，眼底却毫无笑意，“被人打了，怎么，姜医生要帮我打回去吗？”
“我是医生，”姜知愈打完最后一个结说：“这种事应该找警察。”
冼穗棠终于能抬眼看她，那双眼睛犹如湖面冻结，看不出任何波澜，她心有恼火，不甘心只有她一个人波澜壮阔，腾的坐起身攥住了姜知愈的衣领，两人极速逼近，在她耳边吐气如兰，“学姐，你缝的漂不漂亮啊，我可只被一个人咬过。”
姜知愈恍然想起曾今的荒唐，面容出现一丝裂痕，瞳孔骤然收缩，肉眼可见的红晕爬满了整张脸，耳尖红的能滴血，仍然强装冷静的推了一把眼镜框，嘴唇微微颤抖，羞愤交加，“请你…请你保持医患距离，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冼穗棠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海绵堵住，有些懊悔的想伸手抚平她紧蹙的眉心，想告诉她，再也不会有任何麻烦了，再也不会有人阻止她。
姜知愈逃也似的，迅速说完注意事项，转身最后看她一眼，“伤口有任何不适随时按铃呼叫，头晕恶心及时告诉护士。”
她叫住，突然说：“她叫小满，是小满时节出生的，今年四岁。”
姜知愈的背影僵了一瞬，随即如常快步走出门口。
“她姓姜。”直到看不见她的背影，冼穗棠仍然说，仿佛能传到她心里。
冼穗棠跌坐在床上，她留不住姜知愈，就像五年前那样，任由她在指缝中流逝。
“妈妈。”姜乐忧听见声音想走过去，被顾安然轻轻拉着拽在身边。
顾安然把她抱起来，教育她，“她不是你的妈妈，小满认错了。”
姜知愈大步流星，白大褂在走廊转角处划过一抹决绝的影痕。
“你骗人。”姜乐忧气的不理她。
走廊尽头，姜知愈慢慢倚靠在窗边，手指下意识的摩挲着回味当时的触感，指节被捏的泛白，一阵静默后夏风吹散了她压抑已久的轻叹，也吹动了她不愿提起的名字。
冼穗棠成功转入住院区病房，她向来扎静脉针的护士打听姜知愈。
“姜医生啊，刚从部队进修回来，是我们科室最年轻的主刀医生，”吴晓熟练地调整输液速度，“她的缝合技术出了名的好，您运气真好，姜医生今天正好值班呢。”
“如果我有不适可以找姜医生吗？”
吴晓：“冼女士放心，姜医生会对病患负责到底的。”
顾安然给她垫了两个枕头，防止触碰到伤口。麻醉过去，冼穗棠脸色惨白，面如雪霜，顾安然赶忙把止痛药喂给她，“是她吗？”
冼穗棠望着生闷气的女儿，一言不发，良久，“她恨我。”
毕竟五年前是她先放手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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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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