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盛,照得人蔫蔫的。
谢宇习武久了,不习惯坐着拈轿,所以底下之人给他牵来了一匹快马,他出了丹凤门(1),便往十王府(2)而去。
没行多久,马至六王府前,跟随了谢宇许久的老仆从里头赶了出来。
“殿下,里头,有客人。”
谢宇利落地下了马,抬眉问道,“是谁?”
那老仆俯身靠近他的胸口处,道了四个字。
“巴蜀来的。”
谢宇微微转头看向他,颇有一副睥睨之味。
老仆甚会揣度主人的意思,直将他领去了书房。至门前,谢宇顿了顿,只见里头坐着个白衣飘飘的男子。
随后,他抬脚跨入,并不去理会他,径走向一旁的书案。
倒是那男子先开了口,“泽轩,你来了。”
书案之上摆着一张羊皮做的东西,上头青、赤、鸦三色为界,示以山川河流,驻地,丰台。(3)谢宇随手抓起摆着一旁的鸟镌金针,将它插在了那羊皮之上的中心。
“冯鹰,可有什么消息?”
-
弥耳换了身宝相纹靛青翻领圆袍,外加蹀躞七带相扣,束着发丝,显得清俊极了。
她牵过过马儿,同程诗一路南下,到了平康坊。平康坊一到傍晚就恢复了往日神气,灯烛如川似海,俨如白昼,生生不息,人影接踵重叠,都想寻得一醉解千愁之意。
二人怒马鲜衣,纵过犬马声色,引得众人频频回头。不久,弥耳勒马而立在了一道华丽的大门前,正视而望,顶上写着“魏家酒肆”四个大字,高耸的二层楼房上插着酒旗,引得人十一分注目,门里头宾客盈门,繁富热闹。
二人下了马正要抬曳入槛,却听见后头叫了声。
“程公子。”
只见落在后头的那人素锦之衣傍身,腰间蹀躞将腰身勾勒开来,拦不住的贵气翩翩而至。
程诗与弥耳见了正要行礼,却被他拦下来,“今日,喊我云公子便可。”
谢宇眉梢渐飞,似乎心情不错的模样。
弥耳应了声,微微侧面,见其身后还跟着一人,眉眼淡淡,一袭白衣,道骨仙风。
眸眼相碰,煞是熟悉。
一旁的程诗也看见了他,却立刻收了收眼,向谢宇道,“云公子,幸会。”
谢宇并未生了心思去介绍那人,只道,“程公子,幸会!”
“请!”
“请!”
里头窗牖焕明,器皆金饰,宾客繁多。
正堂之内坐落一方凭台,凭台之上饰以碧地二窠长方毯,二团花纹,八花相对,华丽精美。花毯之内有一对绮丽的胡姬,长裾连理带,吹笛奏欢歌。
四人各怀心思道了别,一行上了楼,一行应着奴在大堂内落了座。
“此人有些眼熟。”,冯鹰略一沉思对着身侧之人道。
谢宇慵懒地落在了螺钿月牙胡床之上,顺着他的视线瞧了过去,一对高挑的身影上了楼梯,心中一顿,问道,“何人?”
冯鹰瞧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二楼,“那个子娇小的少年郎儿。”
“只觉得他有些眼熟,竟忘了在何处见过。”
-
弥耳与程诗随一小奴进了二楼的雅房内,里头珠帘翠合,展屏可见春风山色,细香微嗅,风雅至极。
小奴替二人一一呈了茶后,便躬身退了出来。
“尔尔,你为何执意要来此?”程诗落了座,轻轻抓起案边的茶盏,神色淡淡,问道。
虽人已在此,但他心中十足困惑为何弥耳听了那胡小娘子的话后,脸色大变,这般坚持地要来这魏家酒肆。
弥耳一顿,“这事,说来话长。”
“但听无妨。”
弥耳来回摩挲着茶杯的杯沿,甚是明白自己坚持来了此地,那便是逃不掉地将被他问询,“程哥,我从不曾想过隐瞒,也不曾想过骗你,但一切宛若梦境迷雾般,我不知该如何说起,也不知真相如何。倘若鲁莽地一并告知,怕是会有更多的麻烦,可,你若是信我,待明了一切后,我定一并告知于你。”
坚定之语,竟不带任何回旋的余地。
程诗没了话,而是将茶盏点在唇齿之间,微一抬手,送进了喉舌。
生涩之味。
“尔尔,你若有何需要,只需知会我一声,我必...”
忽地,门被人轻轻一推。
二人闻声,一同投去探究的目光。
一名身姿飘瑶的胡/姬,婉婉而至。她见阁内之间对坐着两个风神俊朗之人,凑近些瞧却各有千秋,一人淡默如云,另外还有一人皎然宛若女子。
“公子。”
心中按下欣喜之情,转而用娇媚如花般的声音震碎了弥耳与程诗的茶面。
弥耳平静的脸上间流露出了一丝神徨,却很快,如同风吹过流沙,一抹痕迹,她抬眼瞧去程诗却见他神色如常。
这胡/姬挑了位看起来较为亲和的弥耳,就席跪坐,抬手端起酒盏,就往她嘴边送去,锦袖落下露出双芊芊细手,皓腕中唯见一对玉环,玉环之上坠了颗赤松绿圆珠。
弥耳定了定神,心中似乎有了一种念头,于是一笑而过,接过她递来的酒,仰头饮尽。
“姑娘,好酒。”
胡姬看着这眉目清秀的少年,面上带点潮红,“公子,可是喜欢这葡萄美酒,奴再给你加点。”
弥耳却按住了她即将倒酒的手腕,低唤道,“欸!酒是好酒,只不过这酒似血水,吃多了,容易假觉在饮人血。”
此言脱口而出,那小胡姬一脸惊讶地捂着嘴笑。
“公子甚会玩笑,酒是酒,人血是人血,怎么会一样呢?”
弥耳默了默,带起酒盏匆匆咽下带着苦楚的过往,然后开了口。
“姑娘可有见过烽火之下流淌的河?”
程诗身形微顿,抬眼看向她。
“不曾见过,公子为何要问我这个?”
炉火幽幽升起,圈起整间屋子。暖风熏得人直醉,正堂歌舞不休地传入雅房之中。
弥耳笑而不答,端起酒盏,再饮了一杯。
酒过三巡,在座之人皆欲醉而朱颜酡。
“姑娘,叫什么名字?”
小胡/姬笑了笑,露出一排皎洁的牙齿,道,“奴叫阿楚。”
“阿楚姑娘,前些日,我来此处时见到了宫里头的人,那些个人可是谁?”,弥耳一副吃醉了的假寐模样,沉沉地问道。
阿楚冥思了一会儿,恍然道,“哦,公子说的是那天啊,应是华清宫的人。”
四下惊愕,无一人言语。
“华清宫?”
“正是。”,阿楚没有瞧见这二人转了脸色,随后她又道,“那日我也恰巧遇见了他们,不过,公子怎知那群人是宫里头的人?”
弥耳赶紧搪塞了个理由,心中却止不住地擂鼓作响,没成想随意问的一句话,竟真能得到答案。
她瞧去程诗,原本淡墨如云的他,可唯有这次,也慌了神。
这华清宫不用说正是当今宠妃孟瑜所居住的寝宫,当年她身在边塞就已然听闻过这位宠妃引着圣上日夜都带笑面见朝臣的传闻,听闻这位主子绝世容颜,宛若一支红艳露凝香,见过的没有不惊叹她的容貌。
这等佳人遣人而至魏家酒肆,难不成与那衣裳有关,倘若真是如此,那么想杀害李尔的所谓宫中的贵主莫不就是她了。
总之兹事体大,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如何继续开口。
(1)丹凤门是大明宫的南门,也是大明宫的正门
(2)参考玄宗皇子们集中住在“十王宅”。
(3)参考了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古代地图 驻军图
本文出现魏家酒肆参考了魏征的魏家菜馆,但跟历史真实的没有关系!!!只是名字参考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华清宫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