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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商总,咱们的男主角到了。”

商时钦顺着陈导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整个人顿时怔住了。

十米开外,缓缓朝着他走来的青年,完全就是老上海电影里常见的贵公子装扮。立领衬衣扣得严严实实,裁剪得当的条纹西装马甲完全贴合腰线,再配上熨烫笔挺的西装裤,衬得青年原本就高挑的身形越发挺拔。发型也重新打理过,梳成侧分的样式,用发蜡打理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的金丝框架眼镜,简直是神来之笔,给一丝不苟的精致造型塑造出来的内敛矜贵气质,又平添了一股精明干练。

青年一步步走来,不紧不慢,恍惚间,让人不禁生出一种,他是从旧日繁华的十里洋场穿越而来的人。有那么一瞬,商时钦都有些怀疑,一个小时前,带他来剧组的人,根本不是那个一身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白T恤,配一条破洞直筒牛仔裤的青年。

“容时,快来,快来……”陈导笑呵呵的朝容时招手,待容时在身边站定,赶紧笑呵呵的介绍道,“商总,这就是咱们的男主角容时,”说着,他揽了揽容时的肩膀,“容时,这位是嘉盛的商总。”

容时脸上闪过一丝讶异,在这之前,他只当男人是投资方的主管、项目负责人之类,但没想到就连陈导都客客气气管他叫商总,再观周围的人,明显都能看出小心翼翼。这人的身份没那么简单,容时在心里下了结论。他定了定神,快速调整好情绪,开口道,“您好,商总,我是容时,在咱们电影《破晓》里,饰演男主角陆逸安。”

商时钦闻言,这才从恍惚中快速回神,笑笑,道,“你好,我是商时钦。”

容时不善交际,打完招呼后,便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思前想后琢磨许久,也没找到一个适合话题,于是,就那么不尴不尬的站在陈导身边。

商时钦本以为容时会借着刚才的事,趁机跟他套近乎,没想到,容时打完招呼之后,便退到陈导身边不再说话。商时钦更没有上赶着找话题的兴趣,便也如容时那般,闭上嘴不再说话。

周遭气氛,一下子就冷了起来,陈导见状赶紧出来打圆场,其他人也时不时接话,扯七扯八的客套了一通,气氛也渐渐活络起来。

商时钦今天突然过来的目的,陈导心里多少有些猜测,所以,刚才才会让副导演去化妆间,跟容时提一提,让他好好表现,怕给容时压力,特意没提商时钦的身份,只说是嘉盛的人。

刚刚容时出现的那一刻,陈导心里不知有多庆幸,今天让容时做了全妆造,他一边打量容时,一边满意的点头,就容时这扮相,看谁还说得出形象不符合这话。至于商时钦不满意的另一个点,更不是问题,容时不论是形象还是演技,在他这个年龄段都是最拔尖儿的,他缺的只是一个机会而已。

但空口说再多也无济于事,陈导是个务实的人,向来摆事实讲道理,当即想到邀请商时钦参与试镜,让对方看到容时的精湛演技,让他明白为何非容时不可。

没过多久,差不多到试镜的时间了,陈导低声询问副导演试镜安排的如何,确定已经准备就绪后,忙开口道,“商总,试镜的时间到了,咱们要准备开始试镜了,”说着,请商时钦去座位坐下,主创人员相继在各自的位置坐好后,副导演便立刻将第一位试镜的女演员请了进来。

女演员一进门,便立刻扬起了明媚的笑容,微微鞠了一躬,清亮的声音随即响起,“陈导好,各位老师好,我是姜颖,试镜的角色是女主角傅宵月。”她礼貌中带着恰到好处的亲切,让人不由心生好感。

姜颖咋一看算不得漂亮,但她属于耐看又高级的长相,非常适合大银幕,而且,女主傅宵月作为女革命党人,太漂亮反而容易引人注目,姜颖这种大气又显高级的长相,反而更加贴合女主革命党人的形象。陈导对姜颖的形象很满意的,不由的点了点头。

《破晓》主要讲述:女革命党人傅宵月,接到上级指派的任务,不惜一切代价策反西药贩子陆逸安。期间,陆逸安和傅宵月一起经历种种危机和生死考验,陆逸安的观念渐渐转变,从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蜕变为投入全副身家支持革命的爱国义士。故事后期,傅宵月身份暴露被处以极刑,陆逸安接替傅宵月的位置,利用商人身份游走于各方势力,为革命党提供关键情报,革命成功后,陆逸安功成身退,回归正常生活。

第一段试镜戏,是女主的个人戏。女主傅宵月去约定的地方与上级接头,行至半路,突然发现有人跟踪自己,她需要在不引起对方怀疑的情况下,甩掉跟踪者然后跟上级顺利接头。

在陈导示意开始表演后,姜颖迅速进入角色,立刻变成意志坚定的革命党人傅宵月,她眼神坚定,脚下步伐从容。傅宵月走出一段距离后,突然敏锐的察觉到危险,整个人立刻变得警觉起来,趁着转弯时微微侧首,眼睛余光果真捕捉到了一道鬼祟的身影。短暂思考后,她略微调整了行走线路,放弃隐蔽的小道,转而融入了周遭的人流之中,时不时找一两个小摊儿,一边挑选商品、跟小贩讨价还价,一边借机查看跟踪她的人是否还在。

到了下一个路口,她缓缓抬起手,装作整理被风吹乱的发丝,实则是在不动声色的观察周遭的环境,以便寻找最佳脱身线路,并巧妙的利用街角,在转弯时迅速改变行进路线,同时始终保持自然的姿态,仿佛只是随意改变行程,状似不经意间就甩掉了跟踪者,顺利来到与上级接头的秘密地点。

姜颖用细致入微的精湛演技,将女主傅宵月的机敏与冷静,演艺得惟妙惟肖,得到了主创人员的一致认可。陈导与主创人员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后,爽朗的笑着点评了一番,才试镜第一个演员,陈导满意姜颖的表演,赞美之词不断,但说话间又带着几分模棱两可,为之后留出一点余地。

点评结束,便准备开始第二段试镜。

第二段试镜,陈导选的片段,是女主傅宵月与男主陆逸安对峙的场景,这一场戏,剧中最为重要一场对手戏之一。

陆逸安手中掌握着一条隐秘的西药供货渠道,诸如革命党人紧缺的消炎、止痛的药品等,并且,也只有陆逸安能提供稳定的货源,革命党人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极力想要争取他,因此,不惜派傅宵月冒险前往上海完成策反任务。

在接触中,陆逸安渐渐猜到傅宵月的身份,权衡利弊后,当机立断取消了傅宵月预订药品订单。汲汲营营十余年,陆逸安太知道,这个世道烂透了,急需一场变革来荡清一切腐朽才能重获新生。他敬佩诸如傅宵月这样的革命党人的勇气与信念,还有他们那种不顾一切的牺牲精神。

但,让他与革命党合作,他又万万做不到,因为一旦事情暴露会带来什么样的灭顶之灾,陆逸安也太清楚了。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可以想象的各种未知危险,和双手紧紧抓牢的安稳生活,两者相较权衡,最后,陆逸安内心的天平很自然的偏向了安稳。

陆逸安突然无理由取消所有订单,并拒绝再度合作,态度强硬,完全不给傅宵月一点机会,傅宵月如何能甘心,于是,她不顾阻拦闯入益新堂陆逸安的办公室。

这场戏需要容时给姜颖搭戏,导演示意后,容时立刻起身,朝着姜颖轻轻点了点头,而后走到沙发前坐下,准备随时开始表演。

导演喊开始后,两人迅速进入状态。

姜颖饰演的傅宵月,瞬间变成强势干练的女老板,浑身透着不卑不亢,又带着些许咄咄逼人,“陆老板,为什么取消订单?”被无故毁约,傅宵月于情于理,都该上门讨个说法,她是被毁约的一方,天然占着几分理,即便有求于陆逸安,该有的姿态还是要做出来的。

在陆逸安无故取消订单后,傅宵月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些许猜测,陆逸安恐怕已经怀疑她的身份了,怕引火烧身,所以,宁愿毁约赔一大笔钱,也要取消订单。

傅宵月怎么可能任由陆逸安取消合作,陆逸安为人贪财,最好的方法便是利诱,“陆老板,是价格方面不满意吗?如果您对我们给的价格不满意,可以再谈,”为了证明自己的诚意,傅宵月从钱夹中拿出一张支票,缓缓推到陆逸安面前,“陆老板,钱不是问题!”

陆逸安偶然发现,傅宵月和一个他早已确认身份的革命党,一前一后进了同一个地方,一段时间后,又先后离开,当然,不排除巧合,但,宁可错杀也不能错放。他仔细打量傅宵月许久,想从傅宵月脸上看出些许破绽,但傅宵月表现得太过从容,让他有那么一瞬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得到的情报是否有误。

陆逸安抬眼扫了一眼推到面前的支票,饶是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看到支票上的数字,他也有些许动摇,但他心里也明白,如果情报是属实,那么这笔钱就算拿到了,也不一定有命花。陆逸安定了定心,将摆在面前的支票又缓缓推了回去。

“傅小姐,抱歉,你的生意,益新堂实在做不了,还请回吧。”

傅宵月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陆逸安这是一点余地都不肯留啊,可让她就这么放弃,傅宵月又实在不甘心,她深呼吸数次,又握了握拳,待情绪渐渐平复,才笑着与陆逸安继续周旋,“陆老板,没关系,这次生意不成,咱们还可以下次再合作,买卖不成仁义在,”她缓缓将支票再次推到陆逸安的面前,“陆老板,这张支票您先收着,全当下次订单的定金。”

陆逸安瞟了一眼面前的支票,伸手轻轻拈起支票,面上的情绪完全收敛,说话的声音不带半点情绪,“傅小姐,不止这次,您以后的订单,益新堂也做不了,”他掀了掀眼皮,伸手轻轻拈起支票,拿在手上甩了甩,“这张支票……”他手一挥,支票脱手飘向傅宵月,“还请傅小姐收回,”他起身朝傅宵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陆某还有公务,恕不远送,傅小姐,请自便。”

缓缓飘落在面前的支票,打乱了傅宵月的心神,她有些乱了阵脚,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后,才缓缓起身站定不动,抬眼望着陆逸安,郑重的再次争取道,“陆老板,这笔订单对我们很重要,还请您再考虑一下。”

傅宵月的纠缠不休,让他不胜其烦,犹豫片刻,还是没有揭穿傅宵月。一来,他并不是很确定,不确定的事没必要拿出来说事;二来,如果傅宵月真是革命党,挑明身份,对他没有半点好处,他家大业大、顾虑更多,最怕那些光脚的、不要命的,真给他们逼急了,狗急跳墙,破罐子破摔,强硬的逼他入局,就得不偿失了。陆逸安不想再多言,他定了定神,“傅小姐,你的生意,益新堂实在做不了,还请体谅。”他再次做出请的姿势,示意傅宵月离开。

傅宵月神色不变,不紧不慢的开口道,“我每次进益新堂,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大堂正中央挂着的那块,写着“医者仁心”的牌匾,”傅宵月扯了扯嘴角,自嘲的笑笑,“陆老板,作为益新堂当代当家人,你可还记得那块牌匾的由来。”

“若百年前那位自发带领一群民间大夫,进入疫情爆发的城池救助灾民的益新堂先辈,看到今时今日,风雨飘摇,国将不国,而这一代的益新堂当家人,却依旧袖手旁观,不知该做何想。”

“呵……”陆逸安不由笑出声。益新堂传承至今三百年,一直秉承悬壶济世,医者仁心的宗旨,历代当家人更以救济苍生为己任。不说先辈旧事,单说他父母兄长,受过他们恩惠的人也不在少数。可十年前,兄长死于水匪劫杀,长嫂听闻噩耗受惊难产亡故,一夕之间,只剩下他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和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旁支远亲上门想要趁机吃绝户,他独木难支,险些就没招架住,这个时候,那些受过他们恩惠的人,谁来救过他们?如今,革命党却妄想,他赌上整个益新堂去救国救民,凭什么?

陆逸安嗤笑一声,“傅小姐,陆某只是一个俗人,没有你那样崇高的理想,更没有以天下为己任的壮志,平生只想求一个安稳。我父母给我取名逸安,也是希望我的一生,能安闲肆意、一世平安。至于先辈,我所做所为,他们都看着,想来,也会理解。”见傅宵月还欲纠缠,陆逸安冷冷威胁道,“十里巷二十一号院,院门牌匾上镶着一块八卦镜,里边住的人,周围的邻居管他叫张老师,傅小姐,我说的没错吧。”

“你……”傅宵月没想到,陆逸安竟知道这么多,顿时慌了神,正不知所措时,却听陆逸安又继续说道,“我只求安稳,只要你们不再纠缠,我便不会多事,给自己找麻烦。”说完,背过身去,不再理会傅宵月。

表演结束,现场陷入短暂的沉默,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商时钦站起身来,随着其他人一起鼓掌,对容时早已从最初的质疑转变为赞许,更有惊艳,才不过十九岁竟拥有那样细腻、有层次的演技,每一动作,每一个神态,甚至呼吸都恰到好处,他不是在演绎陆逸安,他就是陆逸安本人。这一刻,商时钦终于明白,为何陈导非容时不可。

“商总,咱们的男主角,演得怎么样?”容时刚才的表演很出彩,陈导心里有数,但投资商考量的的东西毕竟和他不一样,能不能转变商时钦的决定,实在不好说,不确认一下,他心里实在不怎么放心。

商时钦目光一直追随着容时,听见陈导的声音,也没挪开眼,只轻轻点了点头,道,“容时不错。”

亲口听见商时钦肯定的说,‘容时不错’,陈导悬着的心也终于定了。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正式开机后,商时钦依旧三五不时的往剧组跑,醉翁之意,但凡长了眼睛都看得出来。也因此,后来陈导不止一次后悔这天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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