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风带着暖意，轻轻拂过训练场边的柳树梢。顾砚辰站在窗前，看着场地上孩子们训练的身影，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训练营的春季联赛下周就要开赛，教练组正在做最后的冲刺准备，办公室里弥漫着忙碌而紧张的气息。
“顾总，这是参赛队伍的最终名单。”助理推门进来，递上一份文件，语气里带着一丝犹豫，“还有件事……今天上午收到一份特殊的报名申请，是从邻市寄来的。”
顾砚辰接过名单，随口问：“特殊？怎么个特殊法？”
“申请人叫苏晓宇，今年十二岁，资料里说他是……苏雅琪的儿子。”助理的声音压得很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顾砚辰的表情。
顾砚辰拿着名单的手猛地一顿，指尖微微泛白。苏雅琪这个名字，像一颗被时光掩埋的石子，突然被踢到脚边，硌得人生疼。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报名资料齐全吗？符合参赛要求吗？”
“齐全，所有手续都没问题，篮球基础也不错，据说在学校球队是主力。”助理赶紧回答，“只是……您看要不要特殊处理？”
“按规矩办。”顾砚辰放下名单，语气恢复了平静，“只要符合要求，就正常接收。训练营的大门对所有热爱篮球的孩子敞开。”
助理应声退下，办公室里重新恢复安静。顾砚辰走到窗前，望着远处初开的迎春花，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了多年前。那个曾经明媚张扬的女孩，那个在他青春里留下过伤痕的身影，如今已为人母。时光真是奇妙，兜兜转转，总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把过往与现在缠绕在一起。
傍晚回家，慕烁正在厨房准备晚餐，顾念希趴在客厅的地毯上，认真地给篮球打气。听到开门声，父女俩同时抬头，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爸爸回来啦！”顾念希举着篮球跑过来，“教练说我明天可以加入主力队训练了！”
“我们念念真棒！”顾砚辰弯腰抱起女儿，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目光却不自觉地瞟向厨房忙碌的慕烁。他在犹豫，要不要把苏晓宇报名的事告诉她。
晚餐时，顾砚辰几次想开口，都被顾念希叽叽喳喳的训练趣事打断。直到收拾完碗筷，慕烁坐在沙发上翻看新整理的书稿，他才终于找到机会。
“烁烁，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顾砚辰在她身边坐下，语气尽量平淡，“训练营收到了苏雅琪儿子的报名申请，叫苏晓宇，下周要参加春季联赛。”
慕烁翻书的手停住了，她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了平静：“哦，是吗？资料齐全的话，正常接收就好。”
“你不介意？”顾砚辰有些意外。
“有什么好介意的？”慕烁合上书，认真地看着他，“孩子是无辜的，不能因为上一辈的恩怨影响他。再说，训练营本来就是给所有热爱篮球的孩子开放的。”
顾砚辰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握住慕烁的手，眼里满是感激：“谢谢你，烁烁。”
“我们之间还说这个？”慕烁笑着摇摇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苏雅琪……她现在怎么样了？好像很久没听到她的消息了。”
“前两年听说刑满释放后，带着孩子在邻市生活，具体情况不太清楚。”顾砚辰叹了口气，“毕竟过去那么久了，恩怨早就该放下了。”
慕烁点点头，没有再追问。有些过往，不需要刻意提起，也不必刻意忘记，就让它随着时光慢慢沉淀，成为生命里一道模糊的印记就好。
春季联赛开幕当天，天气格外晴朗。顾砚辰站在赛场入口处迎接各队球员，当看到那个穿着客场队服、身形单薄的男孩时，还是忍不住愣了一下。苏晓宇的眉眼间，有着苏雅琪年轻时的影子，却比当年的苏雅琪多了几分安静和内敛。
“顾教练好。”男孩走到他面前，微微鞠躬，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你好，欢迎来参赛。”顾砚辰回过神，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发挥，享受比赛。”
苏晓宇点点头，转身跑向球队休息区。不远处的看台上，一个穿着灰色外套的女人默默站着，正是苏雅琪。她比几年前憔悴了不少，头发简单地挽在脑后，眼角有了细密的皱纹，但眼神里的紧张和期盼却格外明显。
顾砚辰的目光与她短暂相遇，苏雅琪迅速低下头，转身走到看台角落，像怕被人认出似的。
比赛开始后，顾念希作为主场队的主力后卫，率先带领球队拿下两分。她在球场上灵活得像只小鹿，运球、突破、传球一气呵成，引得场边阵阵欢呼。慕烁坐在看台上，举着相机不停拍照，脸上满是骄傲。
客场队的苏晓宇表现也很亮眼，他虽然身形单薄，却有着惊人的爆发力，几次精准的三分球让比分紧紧咬住。顾砚辰站在场边，看着那个在球场上奔跑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这孩子身上的韧劲，像极了当年不服输的苏雅琪，又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沉稳。
中场休息时，顾念希满头大汗地跑向看台，慕烁赶紧递上水和毛巾：“打得真棒！注意防守，别给对方太多投篮机会。”
“知道啦妈妈！”顾念希接过水，眼睛却瞟向客场队的休息区，“那个苏晓宇投篮好准啊，我要防住他！”
“有信心是好事，但别轻敌。”顾砚辰走过来，揉了揉女儿的头发，“注意团队配合，你们是一个整体。”
下半场比赛进入白热化阶段，双方比分交替上升。最后三分钟，客场队落后两分，球权在苏晓宇手里。他运球突破，连续过掉两名防守队员，就在准备投篮的瞬间，脚下突然一滑，重重摔倒在地上。
“啊！”看台上的苏雅琪惊呼一声，猛地站起来，却又犹豫着不敢上前。
顾砚辰立刻冲进场内，蹲下身查看情况：“怎么样？能站起来吗？”
苏晓宇咬着牙，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脚踝处已经微微红肿：“没事……还能打。”
“别硬撑，先下场休息。”顾砚辰按住他的肩膀，对场边的医护人员挥手，“比赛重要，身体更重要。”
苏晓宇还想坚持，却被顾砚辰坚定的眼神说服，由医护人员扶着走下场。苏雅琪赶紧跑过去，蹲在儿子身边，眼圈瞬间红了：“怎么样？疼不疼？都怪妈妈，不该让你来参加这么激烈的比赛。”
“妈，我没事。”苏晓宇咬着牙摇头，目光却紧紧盯着球场，满是不甘。
最终，主场队以两分优势赢得了比赛。顾念希和队友们兴奋地抱在一起庆祝，慕烁笑着给他们拍照，顾砚辰却走到客场队休息区，看着正在给儿子冰敷脚踝的苏雅琪。
“需要帮忙吗？我们训练营有专业的康复师。”他开口说道，语气尽量平和。
苏雅琪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和慌乱，连忙摆手：“不用了，谢谢……我们等下自己去医院就好。”
“阿姨，我爸爸的康复师可厉害了！”顾念希跑过来，手里还抱着奖杯，“上次我崴脚，就是他治好的，很快就好了！”
苏雅琪看着顾念希天真的笑脸，又看了看顾砚辰真诚的眼神，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麻烦你们了。”
康复室里，康复师正在给苏晓宇做检查，慕烁端来温水递给苏雅琪，轻声说：“别担心，只是轻微扭伤，休息几天就好了。”
苏雅琪接过水杯，手指微微颤抖：“谢谢……今天的事，麻烦你们了。”
“孩子们比赛受伤很正常，不用客气。”慕烁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局促不安的样子，心里忽然有些感慨，“晓宇球打得很好，很有天赋。”
提到儿子，苏雅琪的眼里闪过一丝骄傲：“他从小就喜欢篮球，天天抱着球看比赛，说长大想当职业球员。”
“有梦想是好事，”顾砚辰走进来，手里拿着一瓶活血化瘀的药膏，“这是我们队医常用的药膏，效果很好，记得按时给他涂抹。”
“谢谢。”苏雅琪接过药膏，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当年的事……对不起。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很苍白，但我是真心的……为过去所有的事，向你们道歉。”
顾砚辰和慕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释然。顾砚辰轻轻叹了口气：“都过去了。人要往前看，尤其是为了孩子。”
苏雅琪的眼圈红了，她低下头，声音带着哽咽：“我知道我以前很混蛋，伤害了你们，也毁了自己……出狱后我才明白，以前争来斗去的那些东西，根本不值一提。现在我只想好好陪儿子长大，让他成为一个正直的人。”
“你能这么想就好。”慕烁轻声说，“晓宇是个好孩子，给他一个好的成长环境，比什么都重要。”
康复师处理好伤口后，苏雅琪扶着儿子站起来，再三道谢后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苏晓宇忽然转过身，对顾砚辰说：“顾教练，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说。”顾砚辰点点头。
“我妈妈说，你以前是最厉害的控球后卫，真的吗？”苏晓宇的眼里闪着崇拜的光芒，“她还说，你教过她打篮球。”
顾砚辰愣了一下，看向苏雅琪。苏雅琪尴尬地别过头，耳根微微泛红。他忽然笑了，蹲下身看着苏晓宇：“是真的。你妈妈以前打球也很厉害，只是后来……放弃了。”
“那你能教我打球吗？”苏晓宇的眼睛亮了起来，“我妈妈说你的交叉步过人是全市最厉害的！”
这个突如其来的请求让所有人都愣住了。苏雅琪赶紧拉了拉儿子的衣角：“晓宇，别胡闹。”
“我没有胡闹，我是真心想学！”苏晓宇固执地看着顾砚辰，眼里满是期待。
顾砚辰看着男孩真诚的眼神，又看了看苏雅琪复杂的表情，沉默几秒后说：“我们训练营的春季特训营还有名额，如果你愿意，可以来参加。住宿费和学费……我给你申请减免。”
苏雅琪惊讶地抬起头，眼里满是不敢置信：“顾砚辰，你……”
“不是为你，是为了孩子。”顾砚辰站起身，语气平静，“有天赋的孩子不该被埋没，不管他是谁的儿子。”
苏晓宇兴奋地跳了起来：“真的吗？太好了！谢谢顾教练！”
苏雅琪看着儿子开心的样子，眼圈又红了，她对着顾砚辰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哽咽：“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送走苏雅琪母子，康复室里安静下来。顾念希抱着奖杯走进来，好奇地问：“爸爸，你真的要教那个苏晓宇打球吗？”
“是啊，”顾砚辰笑着揉了揉女儿的头发，“他是个好苗子，应该好好培养。”
“那我可以和他当队友吗？”顾念希歪着头问，“他投篮真的很准，我们配合肯定能赢更多比赛！”
“当然可以。”慕烁笑着说，“篮球的魅力，就是不分你我，一起拼搏。”
夕阳透过窗户洒进来，给房间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顾砚辰看着妻女的笑脸，心里忽然豁然开朗。那些曾经以为过不去的坎，放不下的恩怨，在时光的冲刷下，原来早已变得模糊。而生命最奇妙的地方，就是总能在不经意间，给你一个和解的机会，让你学会放下，学会原谅，学会用更温暖的方式面对未来。
接下来的日子，苏晓宇果然加入了训练营的春季特训营。苏雅琪每周五晚上送他来，周日晚上再接回去，母女俩住在附近的快捷酒店里。她很少和顾砚辰、慕烁碰面，每次都等在训练场外面，像个普通的家长一样，默默守护着儿子的梦想。
顾念希很快就和苏晓宇成了好朋友，两人经常一起训练，一起讨论战术，偶尔还会因为谁的投篮更准吵几句嘴，但转眼又和好如初。看着孩子们在球场上并肩作战的身影，顾砚辰和慕烁都感到很欣慰。
一个周末的下午，慕烁去训练场送文件，远远看到苏雅琪坐在场边的长椅上，手里拿着针线，正在缝补苏晓宇磨破的篮球鞋。阳光洒在她身上，柔和了她脸上的线条，那一刻的她，褪去了所有的尖锐和骄傲，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慕烁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缝补呢？我家念念的鞋也经常磨破，我给她买了专用的耐磨贴，效果很好，下次给你带一些。”
苏雅琪惊讶地抬起头，手忙脚乱地收起针线：“不用麻烦了，我自己缝缝就行。”
“不麻烦，都是当妈的，知道这些小事最磨人。”慕烁笑着说，目光落在她粗糙的手指上，“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在一家服装厂当缝纫工，计件算工资，虽然累点，但时间比较自由，能照顾晓宇。”苏雅琪的语气很平静，没有了过去的攀比和抱怨，“挺好的，比以前踏实。”
“踏实就好。”慕烁点点头，“晓宇说你给他讲了很多我写的故事？”
提到这个，苏雅琪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我在图书馆借了你的书……写得真好。看的时候总在想，如果当年我能早点明白这些道理，会不会不一样。”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慕烁轻声说，“重要的是现在和未来。晓宇很崇拜你，说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苏雅琪的眼圈红了，她低下头，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我不配……我以前太自私了，根本不配当妈妈。”
“别这么说。”慕烁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粗糙，却很温暖，“能为孩子改变，为孩子付出，就是好妈妈。”
苏雅琪抬起头，眼里闪着泪光，却笑了：“谢谢你，慕烁。以前我总嫉妒你，觉得你什么都比我好……现在才明白，你值得拥有这一切，因为你本来就这么好。”
远处的球场上，传来孩子们的欢呼声。顾念希投进了一个漂亮的三分球，兴奋地和苏晓宇击掌庆祝。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给孩子们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边，像一幅温暖的画。
慕烁和苏雅琪相视一笑，所有的恩怨和隔阂，在这一刻仿佛都被春风吹散了。生活或许不会给每个人重来的机会，但总会留下和解的可能，就像这初春的阳光，虽然迟到，却总能带来温暖和希望。
顾砚辰站在训练场的另一端，看着场边相视而笑的两个女人，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知道，有些故事的结尾，其实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头。而最好的故事，永远充满着温暖、原谅和对未来的期盼，就像这春风拂过的河岸，总会有新的嫩芽破土而出，绽放出最动人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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