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果儿被强劲的气流撞晕了过去，眼看无数黑色管状物即将扎入她体内，克莱尔斯丹失声尖叫，将电子光枪抬高正要扣下扳机，却忽然听见一阵悠扬诡秘的笛声。
他一怔神，眼睁睁看着黑色管状物就像被打了麻醉剂一样，软软绵绵地垂下身子，不再蠕动。恶怪也随之陷入沉睡，身躯表面上的灯泡一盏盏熄灭，大地又恢复静谧。
克莱尔斯丹不敢置信，抬头望向笛声来源，正是月破乌云，清晖洒落，一个身穿素麻袍的老嬷嬷坐在不远处山体延伸出的区域上，两只手正掐着一只翠绿的笛。她身后是一辆独轮铁皮车，月光照撒在她身上，如镀神光。
“小姑娘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你的同伴带过来！”风中传来老嬷嬷衰老而清澈的声音。
克莱尔斯丹忙忍着腹痛，将李果儿从恶怪身下的沙地里扒拉出来，朝老嬷嬷所在位置走去……
“原来是这样——”听完克莱尔斯丹的描述，李果儿轻叹声，又瞧了眼月亮老嬷嬷，低道，“她一大把年纪了，却能独自行于危险的蛮荒中，不受恶怪侵扰，还能顺手解救你我二人，想必是个大隐隐于市的高手。我看，这次行动不如请她相助，单靠我们两个废材有点难啊。”
克莱尔斯丹闻言轻哼：“虽然老嬷嬷很厉害，但我也不弱啊，你这话说的我好像很菜。”
“难道不是？”李果儿睨他一眼，却见车前座的老人翻了个身，貌似被她俩的说话声打扰了。于是闭嘴不谈。
灰绯色的天空中时常飞过模样奇特的恶怪，一些恶怪如孩童般好奇心旺盛，见着地上飞驰的独轮铁皮车，忍不住滑翔下来攻击。当的一声，独轮铁皮车被撞的腾空离地，车身下的独轮飞快滚动洒出沙粒。
李果儿在颠簸中惊醒，睁眼，抄起电子光枪朝恶怪一阵狂轰乱炸。
月亮老嬷嬷慌忙大叫：“小心点，别洒了我的药材！”
那头恶怪体型庞大像只小型恐龙，全身都是钢筋虬结而成，彩色的玻璃碎片如同鳞甲遍布整个躯体。它低首俯冲，一头将独轮铁皮车撞飞了起来，慌乱中，枪声暴起，车里装药材的蛇皮袋纷纷飞出。
见月亮老嬷嬷一脸痛心疾首，李果儿纵身跳下独轮铁皮车，伸手抓住两只飞落的蛇皮袋扔回车中，同时喊道：“把车子稳定下来！”
情况紧急，来不及喊他大名，李果儿足尖在车沿一点，腾空跃到恶怪的背脊上，转换成长刀模式，狠狠扎入恶怪躯体。光刃的硬度比金刚石还要坚硬，刀下的躯体如同豆腐块一样，咔嚓声断裂。
虽说恶怪不像人有痛感，可是被苍蝇似的喽喽袭击却很不爽，于是恶怪更加癫狂起来，松开了独轮铁皮车，展开双翼向天上飞去。
冷峻的气流呼呼地拍打在脸上，李果儿两手揪住长刀柄，根本睁不开眼，只能感觉身体正离地面越来越远。重心偏移之下，心脏下意识一紧，本能的恐高已经摄住了她大部分心神。偏生恶怪已垂直于地面的角度飞上天空，李果儿三魂六魄都被吓得只剩一魂二魄，吊着一条小命不死。
“吼——”恶怪飞到云层上，忽调转角度，又急速俯冲下去，下面克莱尔斯丹紧张的喊叫都被厉风给削模糊了。
李果儿咬的口腔里都是血，想要镇定下来，可却无济于事，眯着一丝眼缝，看着离地面的独轮铁皮车越来越近，再耽搁几秒钟就要车毁人亡，一股愤怒平地生出，瞬间战胜了恐惧。李果儿一手抓紧刀柄，掐准时机，猛地抽出光刃直捣恶怪心脏。
“咔嚓！”半边身躯如豆腐切片下水，直挺挺擦过独轮铁皮车坠地。
剩下的大半边身躯因有能源矿石提供能量，倏然又向天空飞掠，李果儿因刚才那一击脚下失去稳定，从恶怪身上滑落，抬起电子光枪轰出一串篮球大小的光炮。
闪电般的刺目白光中，有雷声轰隆，能源矿石被光炮炸成了粉碎，恶怪彻底失去生命力，滑落进远处的山沟里。李果儿砰地坠下地，砸的头晕眼花，被急匆匆赶来的克莱尔斯丹搀扶而起。
眼前的人影重重叠叠，询问声也像隔着厚重的水膜，尽皆失了真。想到从恶怪身上掉下来克莱尔斯丹竟然没接住自己，一时不爽至极，李果儿趁着头晕，假装伸手实则借机会报复了他一巴掌。她有多大的怒气，就有多大的力道，疼的克莱尔斯丹缩头耸肩，急急后退，慌乱道：“果果，你看清楚点，我不是恶怪！”
“啊，原来是你。”打的就是你！
李果儿打完人，解了手痒，又恢复乖巧文静的模样，适时视野恢复清明，赶忙和克莱尔斯丹帮忙将装药材的蛇皮袋捡回车中。月亮
老嬷嬷检查了下独轮铁皮车，见损坏得不太严重，还能用，便招呼那两人上车。李果儿两人刚从和恶怪激战的余奋中冷静下来，就见月亮老嬷嬷盯着她二人手中的电子光枪，神色微微不善。
李果儿诧异，暗自绷紧了身体。就听月亮老嬷嬷开口道：“四方之国从未见过这么厉害的武器，你们是异邦人？”
虽是问句，可语气十分肯定，李果儿和克莱尔斯丹对视一眼，本就有事相求于老嬷嬷，更不会在此隐瞒一二。于是事实相告。可不想老嬷嬷突然生了气，瞬间变得冷冰冰的，张口就要赶她两人下车：“我不欢迎你们，自行下车！”
李果儿错愕不及，自觉不好意思地下了车。
再看克莱尔斯丹却从未受过这样莫名其妙的气，回怼道：“老嬷嬷，您救过我二人，我打心里眼里敬重您。可是今日一听说我二人是异邦人，就如此翻脸不见人，真是太不符合您长者的身份。何况，方才果果冒死出手相救，虽然您可能不需要别人搭救，可她的人情却是实实在在，功高劳苦，您就算要赶人，于情于理都该告知我们真实的理由吧。莫非您认定我二人会像农夫与蛇里的毒蛇，反口伤害您。”
听君一席话，如醍醐灌顶，李果儿瞠目结舌，看着克莱尔斯丹以三寸不烂之舌唬弄对面一介老者，她怎么就没这一副好口才呢！
月亮老嬷嬷听后果然迟疑了，沉吟片刻，才道：“我非是嫌恶异邦人。只是讨厌你们这帮有所企图、贪得无厌的异邦人！”
这话更是莫名其妙了，克莱尔斯丹微怒道：“老嬷嬷，说话做事不只是靠嘴，更要看为人行事。我和果果何曾做过这等龌龊的事！”
李果儿连声附和，也是大为不解，她这一路来无论和谁同行，除了被逼得杀过人外，何曾贪过别人的一针一线。这么口大黑锅盖到她头上，真当老天爷眼瞎了吗。
月亮老嬷嬷见两个后生都是面色微恼、莫名其妙，心中亦起了一丝迟疑，只把那段在朱雀国的经历叙叙道来。听后，李果儿和克莱尔斯丹皆是不敢相信。
自月亮老嬷嬷说，三个月前，她到朱雀国首都收购药材打算贩到月亮城买卖，无意间打听到一个消息。朱雀国国王虹铯接见了一支拥有神秘力量的异邦人。此事本与她无关，可是听说朱雀国国王早有预谋，想要发动大军颠覆其他三国、征服蛮荒，月亮老嬷嬷于是想尽办法潜入王宫，想要打听更多的细节，结果让她阴差阳错间撞见了虹铯和异邦人首领的会谈。
因为这次会谈涉及军事机密，虹铯只带了几个信任的文武大臣，异邦人也带了几个心腹，地点设在王宫花园，屏退了所有宫人和侍卫，这才让钻洞进来的月亮老嬷嬷能安安静静地偷听。虹铯和异邦人做了一场交易，接受来自异世界的高端武器和AI技术，但也答应要协助异邦人到蛮荒中心寻找那什么深埋地底的卫星虹能炮。
正当老嬷嬷琢磨着怎么阻止这伙人的阴谋，身旁不远的花丛里突然跳出了一只猫，“喵呜啊——”，一道冷色光束射穿猫的身体，直将后面的墙体炸得粉碎。
这场面差点令她吓出声。月亮老嬷嬷顺着冷色光束的方向看去，坐在虹铯对面高背长椅上的白袍男人转过了脸，手中拿着把怪模怪式的枪支，勾唇轻笑：“是一只猫啊。”
虹铯紧张的脸上是汗，强自镇定道：“猫还活着，你这枪支的威力对活物——”
白袍男人轻笑着制止他的话头：“猫猫多可爱，我的目标只是那堵墙而已。国王陛下不信，可以亲自试试。”
月亮老嬷嬷回忆道：“这个白袍男人的相貌和你们有九成九的相似，受过神迹的人能感知到，你们两个的灵魂是同一个人，而白袍男人是你们的孪生兄弟。”
此话一出，如晴天霹雳降下，李果儿和克莱尔斯丹不由得浑身一颤，摇头不信。
月亮老嬷嬷冷冷盯着李果儿两人，又道：“我这把老骨头见过的人不下数百万，即便容貌相似的孪生子也不一定拥有同样的灵魂，而你们真是我见过的异类。遥远的异邦人，尽管你们不信任我，但真相揭晓的那天总会到来。现实永远残酷，不近人情……”
李果儿汗颜，怎么老嬷嬷说着就哼起了诗歌，等她好像唱够了，口渴了去喝水，这才接话道：“并非不信任您，但这事的确匪夷所思。您说的那人，我们也略有耳闻，只是从未见过他的真面目，倘若他犯的罪过需要另外两个无辜的灵魂承担，岂不是有失公允？”
说完，忽然捂住了嘴，脸色飞红。怎么她也顺口唱了起来，诗歌真是魔性，让人不由自主地跟着有样学样。
于是她轻咳一声，看了看克莱尔斯丹，正经道：“月亮老嬷嬷，我们也不瞒你了，你见的那个人叫斯温，是科学会的会长，也是我们的死对头。这次我们专程到月亮城是想找到蛮荒中心，阻止科学会挖掘卫星虹能炮霍霍这个世界和其他世界。您老的实力有目共睹，我们想请您出手相助，帮助我们一起阻止科学会。”
“为什么要请我一个半截身埋黄土的老婆子呢？你们又为什么掺和进这件事？”
李果儿道：“老嬷嬷对蛮荒如此熟悉，又肩负着神秘的力量，我曾听传言，月亮城是为纪念一个名叫月亮的哲学家所建，您就是那个哲学家吧，身心系在蛮荒之中，为此甘愿冒风险也要潜入王宫，您是为了什么？至于我们，更多的是出于私心。尽管我们立场各不相同，可在这件事上都拥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我想合作对我们来说是双赢。”
克莱尔斯丹点首补充：“独筷易折，成捆难断，现在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斯温和朱雀国联手，不是您一个人能轻易对付的。”
李果儿讶然，转瞬了悟。
良久，月亮老嬷嬷点点头，答应了合作。
三人驾驶着独轮铁皮车向月亮城急赶而去。
只是李果儿仍有一丝疑惑未解，她向来心思细腻多感，听说斯温和她们有着很深的渊源，心底就开始打鼓。克莱尔斯丹宽慰道：“科技那么发达，说不定斯温是我们的复制体。”
“复制体”一词倒让李果儿想起了初见刘义的场景，那时刘义口口声声说她长得和他养父相似，本以为是故意整她，现在细想又不像。但是后来，她与克莱尔斯丹穿越到他的世界百年前，亲眼目睹了另一个人杀死斯温并假冒了其身份。将重重思绪抚开，刘义所见的养父应是后来假冒的那人，再结合科学会秘密研发的克隆技术和微型虫洞穿越装置，说不定那个假斯温就是克莱尔斯丹的复制体，也许是未来的人。
李果儿想着事情，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克莱尔斯丹，盯得他毛发倒竖。终于忍不住道：“果果你这么盯着我干什么？有话直说。”
“我在想假斯温的身份。有可能是科学会拿着你的基因克隆了个人，那人从未来穿越到过去，取代了原本的斯温。”
克莱尔斯丹听得眼角抽搐，迅速笑了一下。
李果儿还未弄清他这个笑的含义，就听他道：“怎么不是复制的你？克隆过程中可以改变人的性别。”
“是吗？”
“月亮老嬷嬷的意思，再结合现实情况，我猜是，我俩是同一个人克隆出来的复制体，而假斯温是我们母体的孪生兄弟。”
李果儿似懂非懂，怪道：“复制那么多人，岂不是乱了套？我看那个假斯温活着也是个祸害，不如杀了他！”
克莱尔斯丹又笑了一下，点头同意。
李果儿睨一眼他，总觉得他的笑很复杂，像一汪潜流涌动的深潭，表面如死水一般平静。他到底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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