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墙遗址公园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宁静。
温满跟在林空青身后，踩过铺满碎石子的小路，两侧是保留下来的墙体残段，上面布满了各式涂鸦。
"快到了。"林空青放慢脚步，指向不远处一段较为完整的墙体。
温满好奇地跟上前，看到灰白的墙面上有一幅小小的中国水墨风格涂鸦——远山、孤舟、一行飞鸟。
与周围张扬的西方涂鸦形成鲜明对比。画作角落有一个几乎看不清的签名：L.K.Q，日期是七年前。
"这是..."温满凑近细看。
"我画的。"林空青的声音很轻，"来柏林第二年冬天。"
温满伸手触碰那些已经有些褪色的颜料，想象着年轻的林空青独自站在寒风中，用画笔勾勒故乡景色的样子。
这幅画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独感，让她心头微颤。
"为什么画这个？”
林空青沉默了片刻："想家的时候。"
两个字轻轻敲在温满心上，她想起高三那年美术课，她曾经画过一幅类似的水墨作业，被老师贴在教室后墙展示。
林空青的这幅柏林墙涂鸦，无论是构图还是笔触，都与她那幅作业惊人地相似。
"你记得我画过这样的画？"她忍不住问。
林空青的目光落在远处的树梢上："你美术课的作业，贴在教室后面两个月。我每天早自习都会看。"
温满的指尖停在墙面的飞鸟图案上，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不是单纯的思乡之作，这是林空青用他的方式，在异国他乡复刻了一段与她有关的记忆。
"□□。"她轻声念出墙上的缩写，"林空青的首字母。"
"嗯。"林空青终于看向她，"很少有人知道。"
两人之间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起来，温满想说些什么，却被一个洪亮的声音打断。
"Qing! Lang nicht gesehen!"（青！好久不见！）
一个身材高大的德国男人大步走来，热情地拍打林空青的肩膀。
林空青的脸上浮现出罕见的笑容，用流利的德语回应着。
温满站在一旁，看着这个向来内敛的男人在朋友面前放松的样子。
德国男人转向温满，切换成带着口音的英语："你一定就是Qing常说的那个高中女孩！"
温满愣住了，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
林空青迅速打断："马克，这是温满，我的...妻子"
"妻子！"马克瞪大眼睛，随即大笑起来，"终于！我就说你总有一天会回中国找她！"
林空青的耳尖肉眼可见地变红了。
温满的心跳加速，原来在柏林的日子里，林空青曾向朋友提起过她？
马克热情地邀请他们去附近的咖啡馆，一路上滔滔不绝地讲述着林空青学生时代的趣事。
温满得知了许多她不知道的事，林空青如何熬夜学习德语到凌晨，如何在第一次文化课上搞错了德国国庆日的日期。
以及他每次喝醉后总会提起："高中教室里靠窗的那个女孩。"
"够了，马克。"林空青终于打断他，声音里带着少见的窘迫。
咖啡馆里，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木质桌面上。
马克去点单时，温满忍不住问："你经常...提到我？"
林空青搅动着杯中的黑咖啡："偶尔。"
"喝醉的时候？"
林空青的动作顿了一下："马克夸张了。"
温满抿嘴笑了，没有继续追问。
但某种温暖的感觉在胸腔扩散，像是冬日里喝下一口热茶。
告别马克后，两人沿着施普雷河散步。夕阳将河水染成金色，游船缓缓驶过，留下一道道涟漪。
"明天就回去了。"林空青突然说。
温满点点头，心里涌起一丝不舍。
柏林的这几天，远离熟悉的环境和工作，她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林空青。
会为朋友微笑，会在意她的感受，会在受伤时逞强但也接受帮助的林空青。
"谢谢你带我来这里。"她真诚地说："看到你生活过的地方...很特别。"
林空青停下脚步，望向河对岸的建筑群："下次来，带你去博物馆岛。"
"下次？"温满抬头看他。
"嗯。"林空青的目光柔和下来，"还有很多地方没来得及去。"
回酒店的出租车上，温满因疲惫不知不觉靠在林空青肩头睡着了。
朦胧中，她感觉有人轻轻调整了她的姿势，让她的头枕得更舒服些。熟悉的雪松气息包围着她，让她做了一个久违的好梦。
飞机降落在云城机场时，温满才真正意识到柏林之旅结束了。
取行李时，林空青自然地接过她的行李箱，就像真正的夫妻那样。
"送你回家。"他说。
家。这个词让温满心头微动。
那个曾经只有一个人居住的小公寓，现在有了另一个人的痕迹。
推开门，温满惊讶地发现公寓焕然一新。
原本堆在沙发上的法律文书被整齐地收进书架，厨房添置了新的咖啡机，餐桌上甚至摆着一束新鲜的白色满天星。
"你...重新布置了？"她转头问林空青。
"请了保洁。"林空青把行李放在门边，"咖啡机是德国带回来的，你喜欢的那款。"
温满这才想起，在柏林酒店吃早餐时，她随口称赞过那里的咖啡。
林空青居然记在心上，还特意买了同款机器。
"谢谢。"她轻声说，手指抚过娇嫩的花瓣，"很美。"
林空青"嗯"了一声，走向卧室去放行李。
温满环顾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空间，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生活已经被林空青悄然改变。
浴室里有他的剃须刀，衣柜里挂着他的西装，冰箱里有他爱喝的苏打水。
这个认知没有让她感到不适，反而有种奇怪的满足感。
晚上，温满刚洗完澡出来，手机响了，是事务所的李姐。
"温满，明天上午九点，管理层会议。"李姐的声音有些沉重，"外包团队撤回的事正式决定了。"
温满的心沉了下去："我们组呢？"
"全部调往德诚，下周一报到"李姐顿了顿，"除非...你接受林总的offer？"
温满看向客厅里正在处理邮件的林空青。
他穿着居家服，头发微湿，看起来不像公司里那个雷厉风行的林总，倒像是...她的丈夫。
"我明天给你答复。"她对李姐说。
挂掉电话，温满走到林空青对面的沙发坐下。
他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从笔记本电脑前抬起头："有事？"
"事务所正式通知了。"温满直接说，"我们团队下周调去德诚。"
林空青合上电脑："我的offer仍然有效。"
"我知道。"温满绞着手指，"我在考虑。"
林空青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催促。客厅里只有挂钟的滴答声。
"如果...我接受。"温满终于开口，"会不会影响你的工作？我是说，公司里的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
"不会。"林空青语气坚定，"你的能力足够证明自己。"
温满咬了咬下唇："我需要再想想。"
"好。"林空青重新打开电脑，"不着急。"
但温满知道，这个决定不仅仅关乎工作。
接受林空青的offer意味着他们的关系将进入一个新阶段。不再是始于交易的临时婚姻，而是真正交织在一起的生活。
夜深了，温满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柏林之旅改变了许多她原以为确定的事情。
林空青不再是记忆里那个遥不可及的少年，也不是重逢后那个冷漠强势的上司。
他是会在她睡着时调整姿势的肩膀，是记得她所有小习惯的细心之人，是在危险时刻毫不犹豫挡在她前面的保护者。
客厅里传来轻微的键盘敲击声，林空青还在工作。
温满起身，轻轻推开门缝。
昏黄的台灯下，他的侧脸线条柔和了许多，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长的阴影。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目光，林空青突然抬头。两人隔着门缝对视，谁都没有说话。
最终，温满轻轻关上门，回到床上。她的心跳得很快，像是发现了某个重要的真相，却又不敢确认。
明天，她需要做出决定。
不仅是关于工作，更是关于这个悄然走进她生活的男人，以及他们之间那些从未说出口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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