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山城笼罩在薄雾中,像一幅未干的水墨画。
温满站在老旧的站台上,呼出的白气很快消散在寒冷的空气中。
身旁的温远拎着行李袋,目光落在远处起伏的山峦上。
11年了,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回家。
"公交还是走路?"温远问,声音有些哑。
"走路吧。"温满紧了紧围巾,"想看看变化大不大。"
他们沿着记忆中的小路向公墓走去。
山城的变化不大,只是多了几栋新楼,街角那家面馆还在,老板娘正冒着热气下锅。
温远突然停下脚步。
"记得吗?"他指着面馆,"爸每次发工资都会带我们来吃牛肉面。"
温满点点头,她记得父亲总是把牛肉夹给兄妹俩,自己只喝汤。
记得母亲会从包里掏出小咸菜,说是"锦上添花"。
记得温远每次都要加很多辣椒,辣得眼泪直流还逞强说:"不辣。"
"要不去吃一碗?"她提议。
温远摇头:"先去看他们吧。"
山路蜿蜒向上,雾气渐渐散去。
温满的掌心出了汗,不知是因为爬坡还是紧张。
这11年,她每年都来扫墓,但和哥哥一起,感觉完全不同。
公墓在半山腰,父母的墓很朴素,青灰色的石碑上刻着"温氏夫妇之墓"。
没有华丽的装饰,只有两束已经风干的菊花,应该是舅舅来过了。
温远在墓前跪下时,膝盖磕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没有马上说话,只是用手指一点点描摹着父母的名字,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爸,妈..."他的声音突然崩溃,"我回来了..."
温满站在他身后,眼泪无声地流下。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温远,那个总是笑着逗她玩的哥哥,那个大学时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此刻跪在父母墓前,肩膀抖得像风中的树叶。
"对不起...11年...我本该..."温远的前额抵在冰冷的石碑上,话语支离破碎,"那天如果我接电话...如果我没去公司...你们就不会..."
温满蹲下身,紧紧抱住他:"不是你的错,从来都不是。"
山风掠过树梢,带来沙沙的响声。
兄妹俩在墓前待了很久,温远渐渐平静下来,开始讲述这11年的经历。
温满则汇报着自己的生活,法律工作、朋友、还有林空青。
说到丈夫时,她感觉一阵温暖的山风拂过脸颊,像是母亲的抚摸。
"妈一定会喜欢他。"温远突然说,"虽然他爸是个混蛋。"
温满笑了:"爸可能会先跟他下盘棋考验一下。"
离开前,温远从包里取出两罐啤酒和一小瓶白酒,按照家乡习俗祭奠。
温满则摆上从云城带来的点心,母亲最爱的桂花糕和父亲喜欢的核桃酥。
"我们去看老屋吧。"温远拍拍墓碑,像是在拍父亲的肩。
老屋在城东的老小区里,钥匙一直由舅舅保管。
推开门时,灰尘在阳光中飞舞,所有家具都蒙着白布,时间仿佛在这里静止了。
温满轻轻掀开客厅沙发上的罩布,一股淡淡的霉味扑面而来。
就是这个沙发,父亲常坐在右边看报纸,母亲喜欢在左边织毛衣,她和哥哥则挤在中间看电视。
"记得吗?"温远站在壁橱前,"爸总把私房钱藏在这后面。"
他伸手摸索,竟然真摸出几张早已停止流通的旧钞票。
两人相视一笑,笑着笑着又红了眼眶。
温满走进自己的小房间。
单人床上还铺着高中时的蓝色床单,书桌上贴着已经褪色的课程表,窗边的风铃是她十五岁生日时温远送的,现在落满灰尘,却依然完好。
当她拉开抽屉时,发现一本相册。
翻开第一页,是她和温远小时候的照片。她扎着羊角辫坐在秋千上,温远在后面推,两人笑得灿烂。
相册每一页都精心标注了日期和事件"阿姨满第一次上学"、"阿远化学竞赛获奖"...
"过来看。"温远在阁楼喊她。
阁楼的小木箱里,整齐保存着温远大学时寄回家的每一封信和明信片。
最上面那张写着"爸妈,实习很顺利,领导很器重我。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妹妹。"
温远拿着明信片的手微微发抖N"我以为...他们对我很失望..."
温满靠在他肩上;"他们一直以你为傲。"
离开时,兄妹俩带走了相册和几件小物件。
温远锁门时格外认真,仿佛父母只是出门远行,随时会回来。
回云城的高铁上,温满翻看着相册,温远则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
"明天去看舅舅他们吧。"他突然说。
温满抬头"你确定?"舅舅家对他们兄妹有养育之恩,但温远回来后一直没去拜访过。
"嗯。"温远点头,"该去见见了。"
舅舅家住在云城老城区,朴素的两居室却总是收拾得一尘不染。
当兄妹俩按响门铃时,里面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门开了,舅妈站在那儿,围裙上还沾着面粉,眼睛瞪得老大:"阿远?!"
下一秒,温远就被拉进一个带着油烟味的温暖怀抱。
舅妈哭得说不出话,只是不停地拍着他的背,像对待小时候摔伤的他一样。
舅舅从厨房冲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
这个严肃的中年男人站在原地,嘴唇颤抖着,最后只说出一句"回来就好。"
表弟白玉已经比温满还高了,却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腼腆,站在一旁小声叫:"阿兄、阿姐。"
温满注意到他书桌上摆着那年她辅导功课时送的文具盒,已经旧得不成样子却还在用。
晚餐丰盛得离谱,全是兄妹俩爱吃的菜。舅妈的拿手红烧肉、舅舅特意去城南买的盐水鸭、白玉贡献的可乐鸡翅(温远的最爱),还有一大锅温满从小喝到大的玉米排骨汤。
"多吃点!"舅妈不停地给温远夹菜,"看你瘦的..."
舅舅则默默开了一瓶珍藏多年的白酒,给温远倒了一杯:"陪你爸喝过的。"
这句话让温远瞬间红了眼眶,他双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饭后,白玉神秘兮兮地拉温满进房间,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纸箱b"阿姐,你看。"
箱子里全是温满当年用过的课本和笔记,每一本都被白玉仔细保存着,有些页面还留着她的批注。
"我...我一直想像你一样考法学院..."白玉不好意思地说,"虽然没考上..."
温满抱住这个比她高出一头的弟弟b"你可以的,明年再考,我辅导你。"
客厅里,舅舅和温远坐在阳台上抽烟。
透过玻璃门,温满看到舅舅在擦眼睛,而温远则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
回家路上,温远异常沉默。
直到快到家时,他突然说:"我想回学校读书。"
"化学?"
"嗯。"温远看着远处的霓虹。
温满握住他的手:"我会支持你的。"
林空青和姜芜在家门口等着他们。
看到两人回来,姜芜难得地没有毒舌,只是接过温远的背包。
林空青则揽住温满的肩膀,无声地传递着温暖。
那晚,温满梦见父母站在山城的阳光下,对她和温远挥手告别。
没有悲伤,只有欣慰和祝福。
醒来时,她发现枕边湿了一片,但心中某个空缺的地方,似乎被填满了一些。
窗外,云城的第一缕阳光穿透晨雾。
温远已经在厨房忙碌,煎蛋的香气飘进卧室。那是家的味道,是失去又找回的温暖,是无论走多远都会牵引着他们的,爱的绳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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