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便到了除夕那天。
宫中的宴会从下午便开始了，因着是一年才有一次的宫廷聚会，整个后宫的嫔妃都来了。
只是来归来，每个人的穿着一眼看过去还是能让人看出端倪：何人穿着最新裁出的衣裳、又何人穿着不知多少年前的衣裳、何人满头珠翠、又何人只几个步摇。
皇帝坐在最上位，左手边是皇后，右手便再稍微往下一些便是贺淑妃。
往常贺淑妃应该坐在更下位的，但刘贵妃已经没了，她便成了后宫里第二大的嫔妃，赵德妃也因此坐在了她从前的位置。
女眷的对面坐的则是男眷，太子、姜池都到了席位，姜宣也早早就到了座位上，他的身上穿着的是姜让找人给他新裁的衣裳，再配上那张长得与陛下有六分相似的脸孔，倒也惹得皇帝多看了他几眼，眼神晦涩难懂。
姜宣可是顾不上皇帝的心情，他正翘首以盼四哥的到来，这身衣裳甫一拿到就被他小心珍藏在衣柜中，今天也是这衣服第一次上身，想要用它最完美的样子展示给姜让看。
可直到舞女的开场舞都已经表演上了，姜让也还是迟迟没来。
皇帝和皇后都皱起了眉头，贺淑妃也纳闷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老四呢？”
一曲舞毕，皇帝终是忍不住了，沉声问道。
贺淑妃从座位上起身跪在一旁：“回陛下，可能是雪深路滑，让儿的王府又有些远，所以才姗姗来迟，还望陛下原谅。”
皇帝很是不满地轻哼一声。
他不满的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他一个月前交代下去的事情，姜让到现在都迟迟没有消息，久到都要让他以为姜让是不是偷偷给自己的弟弟杀了。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皇帝也很快就见识到了姜让到底耍的什么把戏。
只见终于姗姗来迟的姜让脸上挂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笑容，大步流星地从门口走来，也不先行礼道歉，而是大剌剌地跪在皇帝的面前，用喜悦的语气在殿内朗声道：“父皇，儿臣完成了您的任务！”
说完，又卖关子似的朝贺淑妃叩首：“母妃，儿臣找到了！”
这场戏着实是超出了一些人的预料，彼此四下相望着猜测姜让说的到底是什么，贺淑妃听了也是一头雾水，姜让找到什么了？
皇帝倒是眯起了眼睛，面对姜让扔过来的戏柄接着演了下去。
“哦？可验明了？”
“禀父皇，为免日后有人说儿臣混淆皇家血脉，儿臣想现在亲自给父皇您看。”姜让朗声道，一边很是兴奋地从地上起身，片刻后从门外带进来了一个人。
那人身着一身箭袖青衫，双手上还带着白色牛皮护臂，脚上蹬着玄色短靴，头发高高束起在脑后，末端却又垂在了挺直的后背上，仔细看还能看见其中几缕被人束起的细细的麻花辫，额间配着一条白色抹额，很是干练的武人装扮。
但让所有人都在意的是，他那张与陛下几乎一个模子雕刻出来的脸；尤其是那表情平淡的样子，真真是年轻时候的皇上。
周围人还在吃惊时，皇帝却是已经难以置信地站起来了，双眼死死盯着来者的脸，他也没想到世上会有这样与他相像的人；贺淑妃也难以相信自己见到的，她的五指几乎刻进了自己的手掌心才勉强压抑住自己冲下去抱住来者的念头，避免自己的殿前失仪，但她的脸还是因为极度的思念而扭曲；面部扭曲的同样还有皇后和姜池，皇后立刻就理清了这里的来龙去脉，而姜池则是没想到那个人居然还活着。
来者一撩衣角，直挺地跪了下去；却是一个武人的礼节。
“草民贺归棹，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何须再鉴？他那张脸就是最好的证明。
自己阔别多年的孩子就在眼前，失之复得的惊喜让贺淑妃终于是忍不住了，没有什么能比自己的孩子更重要，她一把提起自己的裙角，也不顾什么首妃之礼了，哭着扑到贺溪的怀中放声哭了出来。
女人滚烫的泪滴落在自己的脖颈中，还有她因为哭泣而颤抖的身体，让贺溪也轻轻地揽住了对方的肩膀，很克制，但他的心尖也是泛起了一片酸涩。
很小声的，贺溪轻轻开了口，只有贺淑妃能听见。
“母亲。”
如何让让一切回到正轨？贺溪曾经认为的是自私地活下去，忘掉一切，毕竟他也是受害者，他不应该再为这些做什么了；可他还是没能摒弃多余的情感需求，或者说那个渴望有亲情的他原本已经被贺知行的话给斩杀了，可又被女人的眼泪给重新唤了回来，似乎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当初那个渴望父母亲爱的孩童。
就当是回报生身之恩吧，这恩是贺溪一辈子也报偿不尽的。
皇帝也从座位上走了下来，爱怜地摸了摸贺溪的头顶。
“以后你就换回你自己本来的名字吧，景，你是朕的孩子。”
一旁的姜让也挤出几滴眼泪，装作欣喜地与贺溪拥抱在一起。
这边阖家欢乐，皇后那边却是脸色发青，她知道，姜景没死，那当初的一切都会被公之于众。
果然，姜让仍跪在原地。
“一个月前，老五向朕汇报说曾在宫外见到过一个长得与朕相似的少年人。”皇帝主动开口，解释着来龙去脉，“朕便把这件事交给了老四去办，他行事稳重，交给他朕放心。”
“而老四也确实没辜负朕的期望，把事情办的很好。”
“现在，老四，你给这件事仔细讲讲吧。”
戏柄递给姜让，姜让低下头，事无巨细地讲清了十七年的一切，当然，用的还是太医心善没有下手的那个版本，也并未提及皇后。
皇帝看了姜让一眼，也没追究他的隐瞒。毕竟凡事都可以秋后算账，除夕夜宴也并不是算账的时候。
“做的好，老四。你回到座位上吧。”皇帝道，“至于景，你就和你的母妃坐在一起吧，她想你想的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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