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府。
哀戚之声连绵不断。
不知往日这兖州王的府邸是何等光景,现今仿佛一夜之间鲜花凋敝,入目只见下一片白。白色的灯笼,白色的幔帐、灵帷,白色挽联和上上下下着孝的人。
舒灵越、司徒六娘与马副帮主一行递了名帖和帛金便被请进去。
不出所料,今日的慕容府来客络绎不绝,葬礼不是婚礼宴会,不会送请帖,来与不来是一个情分,没有请客的道理,同样也没有赶客的道理,如今偌大的慕容府熙熙攘攘的各方宾客云集,守备的人手也不少。
百里骅这个当舅舅的也忙得脚不沾地,有个面熟的侍卫正向他汇报,舒灵越一眼便看出正是当日他们在别院看到的首领下首之人,别院那边的守卫如果被调过来,必然会松懈些。
兖州王的幼弟离世,整个兖州都不能置若罔闻,除了这些原本早早来此准备上门庆贺的宾客不说,还有得了消息四处马不停蹄赶来的,还有时间紧急今日未到仍在赶路的。
慕容回的灵堂设在正厅,足见慕容韦对幼弟的一片拳拳爱心。
本地官府豪绅被安置在一个院落,江湖豪杰另在一处。
哪怕是随西城的普通百姓有心,都可以在外堂上一炷香,慕容府不要百姓的帛金。只是来往的百姓太多,不能请进灵堂。
寻常百姓又有几个见过被长兄细心呵护,自小便在外学武艺的慕容回,却还愿意来送他一程。舒灵越看着百姓对慕容家这般的爱戴景仰,心中有些难言。
以慕容府的气派,江湖人所在的院落足够大,舒灵越在院中见到了不少眼熟面孔,马副帮主和司徒六娘对于她不熟悉的还会一一指点两句。
花月宫秋宫主没有上一丝脂粉依然美丽,素衣白裙走到几人身边。
见舒灵越今日似乎过分沉静了些,她转头瞧了瞧,奇怪道:“薛公子和许少侠何在?”
许不隐留了个口信自称有急事,从昨天开始便一去不返。
同样是昨天,薛如蹉回薛氏之后竟然平白失踪,还是薛氏之人找来客栈问消息时她们方知。
白日里追着许不隐出去,才独自回来的司徒六娘从座位上一跃而起:“失踪了?薛二哥怎么会失踪?”
薛氏的消息查的快,有人自称在街头见到有人被追杀,形貌就是薛如磋。
薛氏的大掌柜急的六神无主:“二公子待我们极好,却在随西城出了事,薛氏……我怎么跟家主交代。”
“舒姐姐……”薛如磋如果也出事,本就在为许不隐之事忧心不已的司徒六娘慌了神,拉着舒灵越的袖子。
舒灵越拍了拍她的肩膀,冷静问大掌柜:“你们公子身边的护卫呢?”
“消息说,有护卫衣着的人带着受了伤的公子急匆匆躲避,后边有人追击。”
大掌柜苦道:“在街头深巷发现了血迹,还有几名护卫的尸体。”
“这应该是旁人有计划的寻仇。”
追杀!想到易水盟也曾接过暗杀薛如磋的任务,当时被她拦下了,以易水盟的规矩和叶惊春为人,一次失败,便视作任务失败。这不会是易水盟的做派,那便是背后之人又出手了。
舒灵越一时也悔恨自己这些时日脑海中的事情太多,忘记了还有人想追杀一事:“那人可见到他们逃到何处了?他最后出现在何处?”
二掌柜点点头:“就在郊外。”
“驾!”
舒灵越一马当先到了郊外,这是城郊一处村落门口,四周有薛氏的人守着,还有许多杀手和一名护卫的尸体,地上遍布凌乱的血迹。周边住户都吓得不轻,捂着孩子的眼睛,碰见此处也绕路走。薛氏给官府塞了钱,官府乐得清闲也没人来查探,此处应该就是最后的现场。
舒灵越看了看这些杀手身上的伤痕,蹲下身子认真辨认血迹走向。
此处经历了一场恶战。特别是某一处的血迹十分集中,似乎是有几人在此围攻一人。被围攻这人应当意志极强,受了很重的伤但仍在抵抗。
如果这地上只是一个人的血,只怕血早已流干了。
不过死去的杀手身上同样有不少伤口,此处便还有围攻之人的血。只是此人在失血至多的情况下,几乎不可能出剑杀了围攻的这些杀手,若是有此实力,他哪怕带着受了伤的薛如磋也不至于伤到这地步。
二掌柜指着地上那护卫的尸体,叹一口气对手下道:“这名护卫定是为保护公子而与这些人同归于尽,收敛厚葬了吧。”
“不,这护卫不是保护薛如磋那人。”
舒灵越掀开他的衣襟看了看,对照地上的血迹,让他们看:
“他身上的伤口,并不是被围攻所致,相反,他身上的创口与这些杀手无异,他还是围攻之人。”
“薛如磋的行踪没有那么容易打探,这护卫只怕就是里应外合之人。”
大掌柜面露震惊。
司徒六娘也跟着看了一眼,便明白过来:“只怕这护卫乃是个奸细。”
从那些杀手的伤口判断,薛如磋应该受了重伤不能出手,只有这护卫一人对敌,这样的两人,几乎是插翅难逃了。
舒灵越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盯着大掌柜和二掌柜。
这一眼让两人几乎同时感觉到了杀气,汗毛倒竖,这是人面对危险的本能。
当上薛氏的总掌柜要经历多少风雨,却还是被这年轻人的气势所震,根本不是从前以为的无名门派小掌门,而是如今江湖上已有一席之地的领军人物。
但也是只是一瞬,舒灵越接着道:“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还没有那么遭。”
剩下的话,她没说出口。司徒六娘自小机灵,自然明白这是何意,微微松了口气。
死人不会走路,尸体不会不翼而飞,这定然是人做的。仇家带走两个死人的尸体做什么,只有可能人还活着。
舒灵越推断,现场这些人都是死于最后来的一人之手。此人能几招之内杀手几人,定然是高手。越是高手,薛如磋能活命的机会就越高,薛氏对于刀尖舔血的杀手来说只是一块肥肉,对江湖高手的意义却不同。
舒灵越低头再次认真察看了杀手的尸体,这伤口果真不是刀剑伤,是一种特殊的利器,若是能找到兵器的主人,那么便能知道薛如磋的行踪。
舒灵越却一时想不起,什么兵器能造成这样的伤口,她闭了闭双目努力回想,却还是没有头绪。
察觉到舒灵越情绪波动的司徒六娘把一只手伸到她的掌心,握着她的手,仿佛传递某种安定的力量。
司徒六娘虽没言语,她的眼睛却会说话:舒姐姐,别慌。
舒灵越被这只温暖的小手熨帖了下,与她回握。
薛如蹉不在。
许不隐也不在。
但舒灵越还在。
那些沦为祭品的孩子得救。
那些失踪的无辜女子得找。
那个阴毒的阵法不能得逞。
计划不能更改。
回了薛氏之后,舒灵越却没急着告辞:“薛掌柜,打探你们公子消息的确是头等大事,但先前你们公子已有安排,明日还请务必加派人手与丐帮配合。”
二公子被人追杀,究竟是得罪了谁,难道是慕容家?大掌柜久居兖州,本就对从慕容府救人心有疑虑。
二掌柜上前道:“舒掌门,如今公子生死未卜……”
司徒六娘叉腰:“薛二哥生死未卜,他的命令你们便能不听吗?”
“司徒小姐慎言。”两人不为所动,摆明了你搬出薛如磋言语压人没用。
慎言你大爷慎言,明日的计划有多重要你们知不知道,司徒六娘撸起袖子准备跟他们理论。
舒灵越却将她拦下,从怀中拿出一块和田玉佩。
这羊脂白的玉佩成色极好,造型别致,让人见之难忘,拿在舒灵越的手上,一时分不清那一个更为细腻莹润。
大掌柜和旁边的二掌柜,见到这代表薛氏嫡枝的信物登时沉默了,二公子竟然将这等信物都送人了,足见对眼前人的信任。
大掌柜弯腰对舒灵越行了个礼。
舒灵越回礼拱手:“拜托了”
*
葬礼之上
落霞剑派早到了,吴良音吃过亏,见舒灵越等人出现便带着师兄弟乖乖待在一边,不自讨没趣。
却见一个肃容的女冠带了几个女弟子进来,她衣着素净淡雅、眉目幽静恬淡,行止间自带了一分潇洒出尘的超然气度,手中拂尘一甩,带起丝丝凉意。
吴良音不知怎么的脸上也跟着一凉,想起那日抽她脸的漂亮疯女人。
司徒六娘今日紧紧跟在舒灵越的身边,面上也是少见的愁云惨淡,其他四友不便跟着,在暗处等候。
她看了看这片天空,晴了几日的天忽然阴了下来,好一个山雨欲来风满楼。
秋月明与几人还没说上几句。
人群中有眼尖之人提醒:“主家到了。”
慕容韦招呼完一波朝廷官府的宾客才来,是以迟了点。
来之前,没见过他的人都在暗自揣测这慕容韦什么模样。按照江湖传言,此人应该是个燕颔虎颈、目光如电、英气勃发的威猛汉子。
毕竟他雄踞兖州,□□白道通吃,兖州被他庇护得密不透风,过了许多年安生日子。
但见这被簇拥着缓缓走来的人,一身重孝,衣衫下几乎能看见骨骼,目下青黑,双目失神。与众人的想象截然不同,他个头不高,颧骨高耸,瘦的不像个雄霸一方的豪杰,分明不算大的年纪,发丝有几分花白尽显老态。
他说话的声音有几分嘶哑,更显得中气不足:“感谢各位为小弟之事而来,今日之情谊,慕容韦谨记。”
为慕容回的事而来,也倒没有说错,先前是为了他的生辰冠礼而来,如今却出席了他的葬礼,令人不胜唏嘘。
众人只能叹气安慰:“节哀。”
正在叙话间,有人急急来报:“老爷,老爷!门、门外沈昭、沈少侠递名帖求见。”
换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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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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