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来得毫无征兆,却又像是某种必然。刚才还只是天空暗沉,远处闷雷滚动,像巨人拖着沉重的脚步。转瞬间,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砸了下来,打在银杏叶上,打在花坛边,也打在晏清川和沈望舒的肩头。
“要下雨了,快把花苗搬进实验室!”江念远的声音穿透雨幕,带着一丝焦急。
晏清川几乎是本能地抱起最近的一盆满天星苗,那盆是他母亲留下的,根系纤细,如同他此刻紧绷的神经。沈望舒也迅速反应,一把拎起散落在地的工具箱,里面装着小铲子、喷壶和几包备用花种。
两人几乎是并肩冲向实验楼。雨点密集,像无数细小的针尖,扎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微凉的刺痛。晏清川的额发很快湿透,一缕一缕贴在光洁的额头上,他怀里护着的花盆却尽量避开了雨水的直接冲刷。沈望舒侧身替他挡了一下斜飘的雨,自己半边肩膀瞬间湿透。
“这边!”晏清川喊了一声,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他们冲进实验楼门厅,厚重的玻璃门隔绝了大部分风雨,只留下细碎的雨声和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
门厅里光线有些昏暗,只有应急灯散发着柔和的橘黄色光晕。他们狼狈地站在门后,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衣服也紧紧贴在身上。晏清川低头,看着怀里那盆满天星,几片花瓣已经被雨水打落,零星地躺在湿润的泥土上,显得有些凄楚。
“还好……大部分都护住了。”沈望舒的声音带着一丝喘息,他放下工具箱,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巾,犹豫了一下,递给了晏清川。
晏清川接过,简单擦了擦脸和手,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盆花。他小心翼翼地将花盆放在门厅角落一个相对干燥的台子上,手指轻轻拂去花瓣上残留的雨珠。那些细小的白色花朵,在昏暗光线下,依旧努力地绽放着微弱的光。
沈望舒也凑近了些,蹲下身,和晏清川并排。他伸出手,不是去碰花,而是轻轻扶正了花盆边缘一个被雨水冲歪的小支架。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了晏清川的手背。
那一瞬间的触碰,微凉而清晰。仿佛一道微弱的电流,顺着皮肤的纹理蔓延开来,让晏清川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下意识地侧头看向沈望舒。
沈望舒似乎也愣住了,指尖还停留在半空,脸上带着一丝猝不及防的窘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他没有立刻收回手,只是那样静静地蹲着,目光落在晏清川的侧脸,又似乎穿透了他,看向更远的地方。
空气仿佛凝固了。门厅外的雨声,门厅内的寂静,以及两人之间那点微妙的、湿漉漉的温度,交织在一起。晏清川能闻到沈望舒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混合着雨水的清新和泥土的微腥。他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想说点什么,比如“谢谢”或者“手没事吧”,但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沈望舒的睫毛很长,湿了一点,垂下来,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的嘴唇因为刚才的奔跑和寒冷,微微泛白。晏清川看着他,忽然想起母亲曾经说过的话:“清川,有些花,看着不起眼,但你仔细看,它们的花瓣上,其实有很细很细的纹路,像星星的轨迹。”
江念远的声音打破了这短暂的凝滞:“你们俩,比满天星还容易被雨淋透!”她跑过来,手里拿着一沓厚厚的纸巾,脸上带着戏谑的笑,但眼神里却有一丝了然和促狭。
晏清川和沈望舒几乎是同时回过神来,像两只受惊的小动物,迅速拉开了些许距离。晏清川接过纸巾,胡乱地擦着头发,掩饰着刚才那一瞬间的心跳失序。沈望舒也低下头,认真地整理起工具箱,仿佛里面藏着什么需要立刻归位的宝贝。
“花……花还好吗?”沈望舒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应该没事,”晏清川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就是几片叶子掉了,花盆没破。”
江念远一边给他们递纸巾,一边看着那盆在昏暗光线下依旧倔强的满天星,又看看两个明显有些不自在的男生,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她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有少女对青春懵懂的了然,也有一种“花开未言,守望已深”的预感。
雨还在下,但门厅里,因为这盆花,因为这两个人,因为这短暂的、湿漉漉的共处,而弥漫开一种异样的、带着水汽的暖意。晏清川低头看着那盆满天星,心里忽然涌起一个念头:原来有些守望,不需要言语,甚至不需要刻意的目光。它就在这雨声里,在指尖不经意的触碰中,在共同护住一盆脆弱生命的默契里,悄然生根。
他偷偷瞥了一眼沈望舒。沈望舒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抬眼望来。两人视线在昏暗的门厅里短暂交汇,随即又都飞快地移开。但那一瞬间的对视,却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彼此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圈涟漪。
晏清川想,这雨,或许也不是那么讨厌。它冲刷掉了花坛的尘埃,也似乎冲开了他和沈望舒之间一层薄薄的隔膜。就像沈望舒说的,有些意外,未必是坏事。
雨声淅沥,门厅里的灯光显得更加温暖。那盆满天星,在两个少年无声的守护下,仿佛也更添了几分坚韧的生机。青春的守望,有时就藏在这样一场猝不及防的雨里,藏在指尖那微凉的一触里,藏在彼此心照不宣的沉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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