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
赫塞托瞧了一旁的塞拉斯一眼,那人垂着眼立在那,脸上没什么表情,首领坐在旁边看书,同样也是面无表情。
“首领,我……”
“有话就说。”卡什合上书,冷冷地盯着他。
赫塞托深吸一口气,揣着手:“查普曼以教化为由将部落里这段时间对您有意见的长辈都叫去西奥多了。”
卡什满不在乎:“这是好事啊,他有心教化,也省了我去管。”
塞拉斯回头看了首领一眼,对赫塞托摆了摆手,赫塞托脸色微变,但没有多问,偷偷地看了眼首领,心里有些不高兴,悄悄退下。
待他一走,卡什就将手中的书放下,脸色阴沉地盯着木质地板,塞拉斯回身望一眼便知道首领此刻在想什么,他上前一步,走到首领身侧,弯腰问:“什么时候动手?”
卡什脸色微沉,闭眼说:“不急,慢慢来,先看清他到底是什么计划。”
塞拉斯点点头:“是。”
卡什卷着页脚,心不在焉。
“艾芙拉已经回去了吗?”卡什问。
“是,昨晚那人跑进森林不见踪迹后,艾芙拉就回去了。”
卡什抿了抿唇,越看越烦躁,他将书翻来翻去,念叨着:“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好挂念的。”
塞拉斯静静地看着他,首领心情不好,他是首领的身边人,和首领一条心,心里自然也不好过。
总得想个办法。
余谨靠在树上睡了一夜,中了箭的那条腿已经不流血了,但也没有力气走路,余谨昨晚只是简单包扎了一下,包扎完过后他就体力不支地昏了过去,现在借着从密林上方透来的点点微光,才看清那条腿状况如何。
他倒抽一口冷气,抓着那条腿,但才一碰上去,钻心的疼就袭遍全身,余谨满头冷汗,头重重压在树上,大喘着气。
坐在地面仰头有一种坐在高处看悬崖幽谷的感觉,交错生长错综凌乱的枝丫让余谨有一种头晕目眩感,总觉得在头顶这片树叶后面藏着一个巨大的怪物,随时要扑上来把他吃掉。
但上方树叶没有抖动,也没有奇异的味道,被怪物吃掉只是余谨的幻想。
他扶着树一点点往前挪,血渗进松软的泥土里。
他捡起被他拔出的尖锐箭头,拿在衣服上蹭了蹭,把上面的泥土都蹭下来,随后就将它反握在手里。
林中无风燥热,余谨脸色渐渐发灰,他大口喘着气,将领口松了许多,摸到锁骨上黏腻的汗,余谨下意识觉得有点恶心。
之前在首领屋,就算是腿伤了,他也天天洗澡换衣,现在一晚上奔波逃跑,汗液将衣服黏在身上,让他难受至极,心里也早就无法忍受这种感觉。
余谨回头看了一眼,又望向前方油绿宛若梵高油画的奇异世界,不禁幻想如果自己没有逃跑,此刻会是什么样。
卡什会对他改变吗,会对他很好吗。
来找他是知道他没死,在庆幸,想找到他好好补偿他,还是在怨恨自己居然这样了还没有死,特意把他抓回去亲手杀了他。
余谨咽下一口气,觉得自己真是堕落了,居然去设想此时留在卡什身边会怎么样。
他怎么就如此没有骨气。
他捏紧拳头,再怎么设想也没用了,他已经选择了这条路,另一条路就算再好也与他毫无关系了,更重要的是,那条路就算很好,也绝对不会比他现在好到哪去。
余谨忍着疼一直往前走,他彻底迷路了,这是他在跑进这里之前就料到的。
这是一片占地广阔的树林,之前住奥菲娜家,她就叮嘱过千万不要把塞弗洛带到这边来玩,这片森林有去无回。
余谨轻轻舒了一口气,苦笑一声,他靠在身后的树上,慢慢坐下去,闭眼休息。
耳边忽然传来树枝断裂的声响,余谨猝然睁开眼,但身边并没有动物靠近,余谨环顾一圈,鼻尖上突然被滴了一滴粘液,余谨盯着鼻尖看了看,默默将头仰起。
头顶一只巨大的青虫,它嘴里叼着一只黑色蛾子,乍一看像蝙蝠,口水丝一条一条地往下流
余谨赶紧挪开,蹦蹦跳跳地跑到另一棵树旁边,但才站稳,脚下的地面就一阵动荡,余谨吓得抱紧了树,转头看到一只眼瞳全白,连角也是白色,全身长满浅色花瓣的鹿。
余谨惊异地盯着它看,奇怪这片森林里怎么会有鹿,这只鹿长得还这么……奇特。
它绕过几棵树,静静地伫立在那,侧目看着余谨,好像在等待什么。
余谨躲在树后看它,对上它雪白的眼瞳,愣了一下,又往树后挪了一点。
再探头时,鹿已经走了。
余谨有些惋惜,但那只鹿长得奇特,他怎么样也不会上前的。
怪林有奇兽——
余谨沿着河边走,河面倒映他的身影,和一双紫色的竖瞳。
余谨沿着灌木丛走,灌木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和一串脚印。
余谨沿着高树走,树上传来迸裂的声音,和几道抓痕。
……
余谨停在大石头前,看到光滑石面上的重叠身影,和两只巨大的向后延伸卷曲的羊角。
恶魔匿其中。
余谨眨了眨眼,好奇地看着羊角,伸手按上去,他看到手背上燃起了紫烟,他猛然抽回手,一转头,空无一物。
“怪物?”余谨转了一圈,这一片除了他连虫子也看不见,怎么可能会有怪物。
余谨深深喘着气,他已经不抱走出去的幻想了,眼下出现幻觉,他更是怀疑这林子里是不是有什么毒花,花粉被他不知不觉吸了进去,如果是这样,那他估计也活不久了。
他盘算着自己能活多久,丝毫未觉外面天色再一次暗了下来,林子里的亮光渐渐弱了,余谨看东西更加费劲了些。
到了夜间,一些野兽毒虫也逐渐苏醒。
余谨被虫子咬伤了脖子,他靠在树上,脸色惨白,他按住颈部的伤口,感受血从指缝流出来,那只虫子似乎钻进了他的皮肤里,他感受到在薄薄的皮肤下一直有一个滑溜溜的坚硬东西在动,但他摸不到,也感受不到具体的位置。
这一切好像是幻觉…
余谨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石头上睡着了,身上衣服已经脏兮兮了,他也不嫌弃地把手往上面擦了擦,下意识摸了一下脖子,随后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些,又立马起身行走。
这一切是幻觉吗?
余谨忍不住想。
他摸到脖子上的伤口,脸色有些黯淡,他是真的被虫咬了,但刚刚他明明是靠在树上,怎么会一下跑到石头那边去。
余谨越想越害怕,林子里应该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还被那东西缠上了。
是怨灵吗。
余谨想到恐怖片里的剧情,这种怨灵一般都是在怨气极大的地方,这种树林平时都没有人来,又怎么会有怨气。
他松了手,看到手指上的血,脸色又古怪了许多,他随便擦了擦手,抬脚朝更深处走去。
已不见亮光。
余谨又看到了大石头,他摸着石块颤颤巍巍地坐下,想着今夜就靠在这睡去,明日一早再起来赶路,但是面前隐隐出现的紫色光亮让他感到害怕。
他缓缓站起身,想朝边上挪,面前的紫光背后突然爆发出野兽一样的低吼,脚下地面震荡,余谨愣了两秒,大脑一片空白,脚底像被黏在了地面上。
他忽然间就动弹不得,身前身后有一股推力将他挤在中间,他紧闭上眼,漫过来一阵奇异的香味。
耳边幻听到几段对话,是他听不懂语言,但依旧很巧妙地,他能翻译出来。
“他受伤了。”
“我感觉到了。”
“还要继续吗?他可能会死……”
“……我等了他很久。”
“再等下去也无妨,不一定要现在,他出不去,可以先治好他。”
“怎么做?”
余谨恍然睁开眼,前后的两股力都消失不见,他狐疑地望了眼四周,身后那颗大石头已经不见了,余谨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心口,等风声停下,他才继续摸索不定地往前走。
前面应该是一个动物群的领地,余谨在树上看到了动物栖息过的痕迹。
他手指刮了一点树上黏腥的胶质,放在鼻下闻了闻,闻到淡淡的血味,他皱了皱鼻子,继续朝前面走。
再往里,折弯的树枝下有像水滴一样的东西,余谨路过四五个,抬头一看,面前那些水滴已经变得密密麻麻,甚至有些恐怖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余谨凑近一颗“水滴”,在透明的黏膜里看到了一张浮白发肿的脸。
余谨浑身震颤,他后退两步,脑袋撞到后面的一颗“水滴”,他呆滞了两秒,回头时那颗水滴刚好落下,黏液噗地炸开,血混着粘稠的液体溅了余谨一身。
余谨惊慌失措地要跑出去,结果一大群蝴蝶飞进来,完完全全堵住了出口,像蝙蝠那样恐怖。
它们的翅膀就像利刃,余谨的衣服都被它们刮烂,胳膊和腰也被划出了血,他抱住自己,蹲在原地,等蝴蝶群飞走,余谨才呆呆地抬起头。
看着满手满胳膊的伤痕,余谨心脏骤停了一瞬,他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凌乱地要逃跑,但还没走出几步,身后就传出一阵虚弱的低吟——
“救…救救我……我不想死……”
余谨瞬间呆滞。
他回过头,看到刚刚那个破裂的“水滴”上有一个骨瘦如柴的寸头小孩,他头皮上接近耳朵的地方有一道刀疤,疤痕凹陷下去,他的眼窝和面颊甚至锁骨也凹陷下去。
他看起来就像一直没吃过饱饭的小孩,伸出来的手是皮包骨,他跪在那,深深渴求余谨救他。
余谨看了眼别处,强压下心头的怜悯,想对此视若无睹,但感性却一直驱使他救下那个孩子,余谨咬紧下唇,眼皮狂跳,他看了眼四周,跑上前将孩子扶起来。
这孩子轻得很,余谨轻轻松松就把他抱在怀里,看到他气息微弱的模样,余谨把他抱得更紧了些,他忍住腿上的疼,带着小孩走出一段距离。
小孩把脸贴着他的心口,听到余谨也微弱的心跳声,他偷偷睁开眼,看到余谨脸色紧绷的模样,默默收紧了腿。
“你也快死了吗?”小孩问。
余谨脸色发白,只好先把他放下,看到他骨瘦嶙峋的胸口,点了一下头。
“你不会说话?”小孩笑了一下,“你比我可怜一点。”
余谨十分怪异地盯着他。
“你可以救我出去吗?”
小孩试探地看了眼余谨,看到他腿上的伤,小孩有些失望,“看来不可以了。”
余谨蹲在他面前,握住他的手,嘴艰难地张了张,小孩脸色冰冷地盯着他,余谨心一瞬间也冷了,手刚要撤走,就被他紧紧抓住。
“你知道我吗?”小孩看着他的眼睛,咽了口唾沫,“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余谨心底悚然,这句话他好像听谁问过。
他偏过脸,警惕地瞪着小孩,小孩松了手,余谨表情不悦地要起身,小孩却突然说:“没有食物,我们都走不出去。”
“与其这样,不如我们中牺牲掉一个,然后让对方吃掉自己,这样,至少还有一个人可以走出去。”
小孩起身走向余谨:“你觉得呢,这个办法好不好?是不是非常好?”
余谨连连后退,他此刻觉得这个孩子太可怕了,他是救了一个恶魔。
“我四肢健全又会说话,比你好很多,我能跑能跳,还会杀蛇,最有可能活下去,”小孩抬头喜出望外地看着余谨,眼里闪烁着光亮,“所以吃掉你对我们都好。”
余谨脸色阴黑,他对这番话十分恶心,他两眼一闭,冷笑一下,转身不留情面地走了。
“别把我丢在这!”
小孩一跑一停地跟在他后面,故意拽他的镯子,将他手腕都刮红了,余谨吃痛地低头看,一下甩手,小孩被推在地上,龇牙咧嘴地捂着屁股,怨恨地瞪着余谨。
他怒吼道:“你不可以救了我又对我不管不顾,你必须要带我出去!”
余谨丝毫没停,小孩开始大喊大叫撒泼起来,声响很快惊动了栖息在这的野兽毒虫,不容忽视的林叶摩擦声一阵又一阵传来,不绝于耳。
余谨表情瞬间僵硬,他停在原地,静静听着响动从哪个方向传来。
此刻小孩还在不停地闹,余谨气得回头瞪了他一眼,看到他坐在地上,也不想去管他了,正要回头,余光瞥见小孩后面站着一个高大的人。
余谨一愣,转头盯着那比自己高出半身的人看了好久,它的头很小,头顶两个长长的触须,身体是柱状的,好像穿着斗篷。
小孩见余谨站在原地不动,一直盯着自己,于是也好奇地把头转过去。
他被身后的庞然大物吓了一跳,直接坐在了地上,向后爬行了一段距离,那庞然大物突然显出真容。
“斗蓬”歘地张开,赫然一对墨蓝色、流光溢彩的华丽蝶翅,它全身墨黑,一对翅膀又大又闪,繁复的花纹看的人眼花缭乱、头晕目眩,余谨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心闷,站也站不稳了。
小孩回头看到余谨倒地,转头又见眼前的食人蝶露出长且尖锐的獠牙,再也忍不住,真情流露地惨然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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