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傅洵之冷冷重复打断了他,夏璟熠心中一悸,不自觉松开了手,动了动嘴唇刚要解释,却见眼前人忽然笑了声,语气散漫,道:“张主厨要开个酒楼,殿下的寿宴若是能在那举办,一定能让酒楼一举成名的。”
“原来是这样啊,”夏璟熠低头看着手中的勺子,忽然觉得心中微微有些失望,低声道,“明日我会向哥哥说的。”
“不用殿下帮忙,”傅洵之转过头,淡淡道,“下官会自己解决的。”
“哦。”夏璟熠又低声哦了声,勺子一下一下的戳着面前的甜品,却并不往口中送。
少了一勺的花生酪被戳的四零八散,傅洵之微微叹了口气,拿过勺子,挖了一勺送到夏璟熠嘴边,声音柔了下来,道:“吃掉,张主厨第一次这么晚为人做饭,别浪费。”
“哦。”夏璟熠又哦了一声,顺从的吞了下去,脸上却丝毫不见了先前品尝美食的满足愉快之色。
傅洵之一边喂夏璟熠,一边道:“下官还没说委屈呢,殿下先委屈起来了。”
“你委屈?”夏璟熠忽然抬头,望着傅洵之道,“委屈什么?”
傅洵之故意叹气,道:“下官养了追风这么多年,追风只想着他江哥哥爱吃甜橘子。下官冒着被刘福公公骂的风险带殿下来吃美食,殿下也只记得带给哥哥吃。下官的份量是既比不上摄政王,也比不上陛下。唉—”
夏璟熠急切解释道:“我不是觉得你不如哥哥重要,哥哥不在这里我才想给哥哥带去的,你就在这...”
“是啊,下官在这坐了这么久,殿下一句都没问过下官要不要吃。”
夏璟熠瞠目:“可这是你的院子你的厨子,哪需要我问你。”
“但这些都是张主厨为殿下做的,殿下不发话,下官哪敢吃啊。”
“......”夏璟熠一时哑然,搞不懂这人怎么能如此强词夺理。
“你吃,你吃,”夏璟熠将甜品往傅洵之面前一推,“这些都给你吃。”
傅洵之一挑眉,道:“晚了,殿下没听说过’临崖勒马收缰晚,船到江心补漏迟‘吗?”
“......那你想怎么办?”
“嗯…这个嘛…”傅洵之支着下巴,盯着夏璟熠愈发紧张的神色,故意沉吟了片刻,忽勾了勾唇,缓缓开口,道:“不如…殿下亲自喂下官吧。”
月至中天,满天星斗,一辆从宫中来的马车早已等在侯府角门。南星坐在马车前方,而马车旁又有一高大的男子身影,手持长刀倚车而立,微微仰着的下巴正对着侯府朱门。
“老林,你怎么也在这,真怕我把殿下拐跑了不成?”傅洵之牵着夏璟熠刚踏出门,对着马车旁的林峥玩笑道。
林峥扫了眼两人牵着的手,向夏璟熠行礼后,道:“本正和秦指挥喝酒,恰巧有巡逻士兵来报说,有人不仅违反宵禁,还不顾城中不准策马的规定,在城中策马疾行。巡逻士兵本欲抓捕,怎料马停在了定远侯府,巡逻士兵不敢擅闯,遂报与兵马司指挥秦天明,秦指挥也不敢轻易来问,就求我来跑一趟看看是怎么个回事,结果我才刚到侯府门口就撞见殿下的贴身侍卫也正赶来。小殿下深更半夜不睡觉也不带侍卫跑来侯府是做什么呢?”
夏璟熠被问的心虚,晃着手中饭盒,道:“我…饿了,来吃饭。”
“殿下饿到要跑到侯府吃饭,”林峥笑道,“南星,你们就是这么伺候殿下的?被陛下知道你们饿着小殿下了,是又想受罚了?”
南星:“……”
“和南星无关,”傅洵之道,“秦指挥那择日我会去解释的。”
“这点小事傅将军亲自去解释岂不是要吓坏秦指挥了,我还要回去和他喝酒,顺便帮你说了就是。夜深更寒,小殿下早些回去歇息吧。有傅将军和南星随行护卫,属下就先告退了。”
夏璟熠赧然道:“有劳林指挥使了。”
林峥离去,夏璟熠傅洵之两人上了马车,南星赶着马车驶向宫中。三人悄悄溜回到了殿中,夏璟熠将饭盒递给南星吩咐让人送去宣室殿,又惴惴不安道:“刘福知道我出宫了吗?”
南星无奈叹道:“属下帮您遮掩过去了,寝殿前的宫人也帮您支走了,殿下您快去睡吧。不过,别点灯,属下说你二更就睡了,如今这都三更了。千万别被刘福公公发现您不在殿中,属下虽不归他管,可也惹不起。”
“嗯嗯嗯,你放心,我这就去睡,不会被发现的。”夏璟熠连连点头,拉着傅洵之溜进了寝殿,摸黑儿上了床。
傅洵之见对方这宛如做贼般的举止,哭笑不得,道:“殿下,下官这个年纪了,没想到还有摸黑儿上床的一天。”
“嘘—别说了,”夏璟熠拍了拍傅洵之,道,“快睡快睡,现在睡我还能睡两个时辰。我明早起床轻些,你多睡会。”
“不,殿下明早起床时叫醒下官,下官明早要去上早朝。”
“你要去上早朝?去干吗?你不是在休假吗?”
“明日早朝殿下就知道了。睡吧,下官困了。”说着,傅洵之翻身搂住了夏璟熠,在其耳边又叮嘱了遍,“殿下明早一定要记得叫醒下官。”
“唔…傅爱卿今日来早朝了啊。”翌日早朝,久未上早朝的傅洵之刚随着百官朝拜完起身,就被龙椅上的夏璟言一眼注意到了。
傅洵之人还未站回班列,又出列双手执笏,微笑道:“臣今日想陛下了,特来请安。”
夏璟言:“……”信你才怪。昨日不是刚见过了,次次见面也没见你请过安。夏璟熠瞟了夏璟熠一眼,用兄弟俩的骨肉至亲的心灵感应询问夏璟熠这人是要搞什么,只见夏璟熠也微微耸了耸肩,表示他也不知道。
行吧。
“傅爱卿有心了。”夏璟言敷衍了句,移开目光,正欲说出那句“有事奏本,无事退朝”,不料在听开口前,又听傅洵之语气关切道:“陛下昨日睡的可好?”
“……”夏璟言遂又将目光移回来,见傅洵之笑眯眯的望着他,满脸写着阴谋二字。
【他在搞什么?】夏璟言又看了夏璟宴一眼,用恋人间的默契无声询问夏璟宴,只见夏璟宴微微摇头,表示他也不懂。
夏璟言无奈,只好顺着傅洵之的话道:“挺好,傅爱卿呢?”
“见陛下睡的好臣就放心了,臣睡的好坏与否不重要。”傅洵之说完微微发出了一声似是安心的叹息。
“……”
【他吃错药了?】夏璟言冲着夏璟熠微微蹙了下眉,夏璟熠回以同样的困惑。
夏璟言客套道:“傅爱卿睡的不好吗?”
傅洵之叹道:“陛下既问了,臣不敢欺瞒陛下。臣昨晚睡的实在称不上好。”
【这我也要管?】夏璟言微微睁大了眼睛震惊的看向夏璟宴,夏璟宴轻轻摇头微微笑了下,表明他也无法。
夏璟言微微叹气,道:“傅爱卿为何睡不好啊,要不要朕派太医瞧瞧?”
傅洵之道:“多谢陛下关怀,不过太医就不必了。臣并非是病了,而是昨晚家母入梦,臣想起一些旧事,无人可诉,因而辗转衾冷,无眠到晓。”
什么无人可诉,我这弟弟不是在你枕边吗?!夏璟言差点就要质问出来了,此时又听傅洵之继续说道:“臣思想来去,此事唯有陛下可诉,不知陛下能否听一听臣心中愁苦。”
【你俩吵架了?】夏璟言对着夏璟熠深深皱眉。夏璟熠一头雾水的摇了摇头。
夏璟言心中升起了好奇:“傅爱卿愁苦之事唯有朕可诉?不知傅爱卿因何事愁苦?”
傅洵之道:“正是只有陛下可诉,因臣所想起的旧事如今在世的唯有陛下殿下两人,然殿下当年年幼,想是记忆无多,故而臣所能诉说之人唯有陛下一人。”
“唔…是何旧事?”
傅洵之微微笑道:“陛下还记得十六年前的四月十五日我朝有何大事发生?”
“自然,天启六年四月十五日上午,璟熠出生。”夏璟言正色道。
傅洵之点头,道:“陛下所言不错,那日先皇后诞下二皇子,母亲进宫祝贺时也带上了臣。那日在椒房殿的除去当日的宫人太医,唯有先皇、先皇后、陛下、母亲、臣以及刚刚出生的小殿下。当日先皇后平安诞下二皇子,椒房殿内欢歌笑语其乐融融,陛下可还有印象?”
那时他才四岁,其实不太记得了,但正如傅洵之所言,当年殿内之人除去宫人太医仅剩下他们三人,夏璟言不知傅洵之为何突然提起此事,但他明显的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感伤怀念——正如他此时的心情一般,因而他也无法说出“不记得了”这四个字,好在对方并没有等着他接话。
傅洵之似是看出了夏璟言的心思,继续道:“陛下当年才四岁,想是记得不多。那日苏姨倚靠在先皇身边,母亲抱着刚刚出生的小殿下,陛下与臣围在床前,陛下戏言苏姨想要个公主为何生了个皇子,”傅洵之脸上升起一抹笑意,道,“苏姨与母亲契若金兰,当日苏姨曾笑言等着母亲为她生下个儿媳。”
“这个我记得,”夏璟言莞尔道,“母亲后来也说过很多次。”
“是,”傅洵之微笑道,“可惜母亲没能诞下女儿便已逝去,未能与苏姨结秦晋之好。”
“嗯…颜姨逝去那年,也是母后逝去之年。”夏璟言语气中带着明显的难过,夏璟宴想要上前安抚,然而顾及身在朝堂,只能轻声叫了句“陛下”,夏璟言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没事。能和他谈论母后的人不多,弟弟当年太过年幼,几乎不记得母后,皇兄久在边疆,和母后更是相知不多,算来算去,正如傅洵之所言,如今能一起怀念母后之人,唯有他们两人而已。若现在不是在早朝之上,他会很乐意和对方重提旧事。
然而,现在是在早朝之上,他们能感同身受,因此他更清楚对方说起这事不是为了和他一同怀念母后。也因此,他更好奇对方提起此事是想做什么。
就此时,傅洵之又出声道:“陛下不必过于感伤。苏姨生前说要与母亲来世再续金兰之谊,苏姨母后先后离世,冥冥之中,或有天意。”
夏璟言轻吐了一口气,将自己从感伤情绪中抽离出来,道:“礼部听旨。”
礼部尚书徐思横持笏快步出列,跪地道:“臣礼部尚书许思横,恭聆圣谕。”
夏璟熠道:“定远侯已故妻颜氏,夙秉贞淑,克襄内治,相夫以忠,教子以义。虽芳仪已邈,而懿范长昭。特晋封为’定襄国夫人’,锡之诰命。”
“臣遵旨。”
话落,傅洵之即刻下跪跪拜,道:“臣母子永感圣德,虽死难报。”定远侯亦出列至傅洵之身边,跪拜道:“臣叩谢陛下天恩。臣一门肝脑涂地,难报圣恩万一。”
夏璟言道:“爱卿平身吧。”
礼部尚书徐思横、定远侯拜谢起身回列,然傅洵之却并未起身,而道:“承蒙陛下厚爱,然臣今日所言非是为母请封。”
“朕知道,”夏璟言道,“侯爷戎马半生,傅将军更有退敌守国之功,定襄国夫人功不可没,理应追封。”
“谢陛下,”傅洵之道,“臣母德配兰蕙,行合圭璋,臣自幼便以母亲为荣。然臣正是因想到母亲,自觉羞愧有负母亲教导,故今日特来请陛下请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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