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
邓千梨正心烦意乱呢，没想到沈蓦闻什么时候也和她一起躲到了同一个地方，就这么巧吗？
事实证明就是这么巧，一栋行政楼四通八达好几个出入口，偏偏现在就他们两个站在这里。
其他人呢？难道被大风吹走了？
“哪里有泥点？”
肯定是刚刚跑起来的时候不小心溅到身上的，校服又是白色的，邓千梨都已经能想象到陈君美会怎么骂她。
“这边。”
沈蓦闻的手指隔着空气指了一下邓千梨的后腰。
突如其来的降雨并没有到来解热的凉爽，反倒是让整个空气中都更加的闷热，像是把世界变成了蒸笼，他们在里面死活都找不到出口。
唯独一点风就是从面前的小门漏进来。
沈蓦闻走到了邓千梨的前面，站在小门的入口看着外面从天而降的暴雨，没有丝毫犹豫地哗啦啦砸向地面。
落地的那一瞬间像是四散开来的烟花在地面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邓千梨听了沈蓦闻的话就扯着自己的衣服想看看后面脏成什么样，只是她都快把自己扭成360度了也死活看不见身后那块脏污。
邓千梨折腾半天，额头上都已经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了，楼道里没有灯，除了雨声就是她在微微地喘着气。
一抬头，沈蓦闻几乎把外面的光线挡的干干净净，邓千梨只觉得自己的眼前突然间就黑了下来。
下一秒，邓千梨的肩上就攀上了陌生的一双手，她立马就僵硬在了原地。
“别动。”
邓千梨真的一动都不敢动了。
两个人的身上都有属于下雨时尘土的味道还有一模一样的洗衣粉气味，在邓千梨不知道的时候她和沈蓦闻早就用了同一款洗衣粉。
沈蓦闻离她很近。
热源靠近的那一刹那邓千梨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身体。
沈蓦闻从口袋里拿出纸，一只手按在邓千梨的肩膀上，一只手勉强凭着微弱的光线擦拭女孩身后的污点。
“能擦干净吗？”
邓千梨不自在地更厉害了，她能清楚地感受到沈蓦闻的头离她的腰不过就是方寸的距离，甚至还有些许坚硬的头发磨上了她的后背。
那处敏感地带让邓千梨强忍着没有乱动。
“我试试。”
沈蓦闻的动作算不上轻柔，但是也没有很用力。
邓千梨见过他干活的样子，他可以单手提起二三十斤的货物，手臂上的肱二头肌也随着那件黑色背心暴露在她的眼前。
可是现在那处肌肉已经被校服的短袖盖住了，除了紧攥着肩膀的那只手之外，沈蓦闻几乎没和邓千梨有太多的身体接触。
光线只照到门后半米的距离，在邓千梨的前面是厚重的雨幕，在她的身后是高大的男生低着头帮她擦拭衣服上的脏污。
“转一下。”
邓千梨感觉到沈蓦闻好像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腰，然后自己就莫名地往那个方向转动了一下。
接着她听到沈蓦闻发出一声极轻的笑声。
“这么听话啊。”
不知道为什么，在沈蓦闻说完这句话之后邓千梨的心率以一种十分不正常的节奏跳动着，这是她从未感受过的。
心脏跳动的声音在邓千梨的胸腔中被无限放大，然而除了她自己之外没有其他人能听得见。
“只能这样了。”
最后沈蓦闻松开邓千梨肩膀上的手的时候她还是不在状态的样子。
然而就是这一触即分的瞬间，邓千梨的心上像是出现了一个开关，这个开关被沈蓦闻拨弄了一下，数不尽的泡沫从里面涌出来。
今天方琳说她和沈蓦闻不是那种关系，在往前一点是沈蓦闻推着车把郑天乐应付走，然后戏谑地看着她窘迫的样子，更久之前是邓千梨问他耳机里听的是什么音乐，而恰好对方说出了她喜欢的那首歌。
甚至在刚开始，那个站在褐楼昏暗的楼梯上靠在墙上漫不经心的人。
这么多关于沈蓦闻的画面都一下子出现在邓千梨的眼前。
邓千梨喃喃地开口：“沈蓦闻，雨很大。”
雨很大，她心里的泡沫也很多，快要将她的口鼻全都淹没。那种心脏被攥紧，脚下有些轻浮的感觉没来由地叫邓千梨感到心慌。
“嗯，应该快停了。”
这就是雷暴雨的特点，来得快去得也快，但是邓千梨心上的那个开关却被人损坏在原地迟迟没有人来修复。
沈蓦闻手里攥着刚刚帮她擦衣服的脏纸团，邓千梨头一低就看见了，她刚想说话从走道的另一边就传来叫她和叫沈蓦闻名字的声音。
没一会儿，黑漆漆的通道出现了一团的人，林语安、陈筱悦、方琳和祝凯文都赫然在列。
邓千梨很快就和沈蓦闻拉开距离，在这群人到来之前好像又回到那种不太熟悉的状态里。
“你们两个在这里啊。”
林语安和他们像是找了邓千梨很长的时间，再加上她知道邓千梨和沈蓦闻认识，所以不奇怪两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但是另外几个人却没有这么想的明白了，反倒是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两个人同样被雨淋湿后狼狈的模样。
“偷偷背着人干什么呢？”祝凯文很少能抓到沈蓦闻什么把柄，他可不得好好把握住这次的机会。
沈蓦闻睨了他一眼，“你也想管我的事？”
祝凯文连忙摆手，“我可不是那个意思。”
另外的两个人，方琳的脸上始终是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好像一切都被她全面掌握。陈筱悦依旧是无懈可击的微笑，只是看着邓千梨的那双眼睛好像是别有深意。
就是这双好像能看透人的眼睛将邓千梨看得浑身不自在，明明有陈筱悦秘密的人是她，可是她却没什么底气似的。
六个人一齐靠在洇出水汽的墙上，刚刚相互介绍了一下就算是认识了。
祝凯文一看见女生就来劲，方琳也是个话多的，就算是邓千梨和沈蓦闻都不开口说话这样的场景也不会叫人尴尬。
几个人像是相见恨晚的老友，他们有两个老师是共同教他们两个班的，就把老师的一些小习惯拿出来对了一下账，结果发现其中有一个老师偏心，改作业每次只改七班一个班的，五班的就是随便翻看两下。
然后又说起最近头秃的年级主任总是爱大发雷霆的事情，揣测可能是更年期到了。
沈蓦闻依旧站在最外面，邓千梨就站在他的旁边，低头的时候能看见沈蓦闻插在口袋里的手背上露出来的青筋，抬头就看见他的一般侧脸和耳廓。
良久，邓千梨又把视线收了回去。
祝凯文看着陈筱悦觉得越来越眼熟，然后突然对着她说：“你是不是上次东子不小心撞到的那个女生，还把脚崴了？”
陈筱悦不知所以，“嗯，是我。”
祝凯文嘻嘻地笑了两下，谁也不知道那个笑容里面的含义。
但是作为上次见到过罗东和陈筱悦道歉的邓千梨，她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就像所有知道自己的闺蜜暗恋什么人一样，祝凯文现在的样子也很像那种知道秘密但是我就是不说的样子。
邓千梨了然，看来这个罗东恐怕是喜欢上陈筱悦了。
这不叫人奇怪，陈筱悦长得好性格好，最起码在他们面前始终是这个样子的。
“你说什么东西啊，表达能力这么差。”
林语安一看祝凯文这个贱兮兮的样子就觉得他是不是欠揍。
祝凯文摸了摸鼻尖，悻悻地说：“就不告诉你。”他不敢说，怕把兄弟的秘密说出去之后被打。
众人被他这莫名其妙地一说之后反倒是安静了下来。
后来是说不知道说了一句好像雨停了，果然众人再向外看去的时候，阴沉沉的天已经勉强出了一点光线。
在这儿通道里的十几分钟就像是班级课堂之外的乌托邦，雨停了之后他们又会回到那个难以叫人放松的世界。
祝凯文从怀里拿出他收起来防止被雨淋到的书，拍了拍上面的水滴，人往前一站，双手往上张开。
“走吧，朋友们。陶渊明始终是要从桃花源里出来的。”
初极狭，才通人，豁然开朗。
邓千梨从通道的小门走出来的时候莫名地想到了这句话，然而结果却完全是不同的导向。
她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和祝凯文走在最前面的沈蓦闻，心里面有些难过的想。
桃花源的路走不回去了，那刚刚在通道里发生的一切还有机会重来吗？
-
何舟被班主任叫出去的时候，邓千梨正趴在桌子上走神，在通道里沈蓦闻的样子总是在她的眼前挥散不去。
跳蚤书市的销售量没有进入前三，也就意味着没有奖状。
其实他们学生倒是无所谓有没有这个奖状，毕竟他们东西卖出去了，自己也玩得开心，但是班主任赵进却不这么想了。
他叫何舟出来也就是为了这件事。
“你觉得我们班最近学习氛围怎么样？”
按理来说七班的成绩一直都是中上游的水准，就算是有起伏也从来没有进入过倒数的行列，何舟是班长，平时琐碎的事情更多，学习方面更多的是学习委员在操心。
但是他没有把学习委员提出来，在赵进问完这句话之后装作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说：“还行。”
“何舟，你成绩好又是班长，所以你不能只顾着自己知道吗？你要帮助大家一起学习，我们七班是一个整体。我知道你对这些事情一直都不太上心。按你的性格来说你最喜欢埋头苦学，但是老师希望你的其他能力也能从这些事情中得到锻炼，你明白吗？”
如果让何舟自己选，他宁愿一天都坐在凳子上算题目而不是操心班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但是班长的名头早就定下来了，他反对过却被拒绝，事情早就不是他能选择的了。
“我明白。”何舟细长的脖子低了一点，即便是这样他也比赵进要高出一个头。
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邓千梨的座位，对方趴在桌子上，脸朝着相反的方向，只露出一个毛绒绒的头来。
何舟很快地就移开眼。
“你要是学习上遇到什么问题也可以和老师说，老师都能帮你解决的，但是班长的事情你也要多上心，你看这次跳蚤书市没拿到奖状是不是面子上不太好看？”
何舟其实很想问那张不值一毛钱的奖状能代表什么，真的关乎他们一个班的脸面吗？好像也没有，他看大家玩得都很开心，至于最后的成交金额有多少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何舟不敢说这些话，和赵进顶嘴并不是一件好事，对方总有无数条理由会说服他，当初在当班长的这件事上他就已经领教过了功力。
何舟只能违背心意地点了两下头。
“你明白就好，老师是很相信你的能力的，下次可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好了，回去上课吧。”
赵进话音刚落，邓千梨正好把头转向了外面。
赵进是教数学的，而邓千梨其他科目都还算可以，唯独数学和无理不算太好，物理老师一共带了三个班也不可能每个学生都操心，但是赵进是班主任，他就可以给每个同学都划分三六九等。
曾经对方在课堂上说过女生的逻辑思维就是不如男生这件事让邓千梨记了好久，她虽然生气感到被冒犯，可是她的数学成绩并不争气，所以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不过这丝毫不能掩饰邓千梨对赵进从内而外流露出的不喜欢。
一看到这个人就是再好的天气也变得阴霾。
邓千梨坐直了身体，何舟已经和赵进说了很长时间的话，班主任的嘴皮子像是装了机关枪一样动个不停。
何舟是赵进在这个班上最喜欢的学生，又是班长，说话多不奇怪，但是何舟的表情却有些让邓千梨看不懂。
怎么比吃大便的表情还难看呢？
何舟进来的时候邓千梨还在盯着对方的脸看，虽然现在已经知道了自己不喜欢他，也无意从对方的身上获得什么，但是邓千梨对何舟的感觉还是有一点特殊，或许是因为当初林语安说他像斑点狗的时候，邓千梨也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班长的表情很奇怪，班上大部分的人都看在眼里，但是不好说什么，毕竟班主任还站在窗边没走，犀利的眼神很快地在班上扫过，像是下一秒就要揪出一个被他骂的人。
于是大家都噤声，但是心里面已经把班主任痛骂不知道多少遍了。
“赵进怎么还不走啊，”林语安拿出一本书挡在面前，正好看不见她开口说话的动作，“下节课也不是他的课啊。”
林语安说完，赵进就脚尖一转走人了，她就又把书本放了下来，左瞅瞅又瞅瞅之后拍了拍坐在前面的陈筱悦。
“筱悦，你的英语试卷能不能借我看一下。”
“好啊。”
陈筱悦说完就把试卷从前面递了过来，他们的英语老师很年轻，大学毕业才两年，平常要求他们讲解试卷之前一定要自己先订正一遍，但是今天林语安玩得太开心就忘记这件事了。
这张试卷陈筱悦近乎满分，林语安可得好好拿过来膜拜一下。
她要了过来之后邓千梨也想看，就把头伸过去两个人一起看。
“千梨，你的作文写好了吗？”
邓千梨听到陈筱悦的声音就从她的英语试卷中抬起头来，“差不多了。”
“正好我也差不多了，到时候你要是拿去给老师看的话顺便也叫我一起吧。”
“行。”
上晚自习前邓千梨和林语安陈筱悦一起到学校外面买东西吃，在屿城中学的后面有一排小吃街，从烧烤炸串到蚝仔煎福建面应有尽有。
邓千梨她们一路走过去的时候混合的香味就从空气中弥散开来，三个人挑了自己想吃的东西，买完东西就打算一边吃一边往学校走。
刚走出小吃街，旁边一道巷子里就传出一阵喧哗声，邓千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陈筱悦拽住了衣服。
“应该是别的学校约架的。”
“啊？”林语安一听就想伸着脖子过去看一眼，“哪个学校啊？”
屿城不算大，中学也不多，但是职业学校却有三四个分布在城市的东南西北。在某种程度上，普通高中和职业中学的完全是不一样的两种待遇，很多普通中学的学生见到职业中学的人就像是见到了社会的渣滓一样。
不过邓千梨接过孟为康他们学校那么多次单都没有发生什么不正常的情况，说明他们这些人也不是完全的是非不分。
陈筱悦没让林语安过去看，她站在巷子的入口挡住邓千梨和林语安的视线。
“他们那些人有什么好看的。”
想起陈筱悦不为人知的另一面，邓千梨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并没有看出什么不正常来，里面的应该也不是陈筱悦认识的人。
但是即使陈筱悦不认识里面的人也知道不要轻易去招惹那些人，避免惹火上身。
三个人很快离开了这个地方，毕竟这些事情都和她们这群人没有任何的关系。
下了晚自习邓千梨站在学校的前门再往后面看得时候，连通巷子的那条道理已经是漆黑一片，只有几道棕榈树的影子在黑夜里摇晃，也没有其他不正常的声音。
看来那群人已经结束了。
邓千梨一边想着一边和其他放学的人一起挤上公交车。
她刚坐下，沈蓦闻就坐到了旁边空置的位子上，而姗姗来迟的何舟在车厢里看了半天才发现已经没有座位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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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野孩子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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