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灼灼,清风盈盈。
淡粉擦过他的面容,留在他的发尖,轻轻拨动琴旋,指尖流出一串流畅的音节,楚知瑶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失了神。
双臂枕在脑后,红晕不知不觉爬上双颊。
知瑶不知道沈喻与重阳究竟有何种联系,只记得那晚桃林下的琴音倾泻而出,明明是最流畅悠扬的琴音,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
楚知瑶不知道他怎么了。第二日,他们快马加鞭赶往吴州——栖影组织的基地。
接近七日的舟车劳顿,抵达栖影时已接近凌晨。
“你真要跟着我进去啊?!我告诉你,栖影的禁制很严的,非常严!被发现我就惨啦!”楚知瑶对某人不以为然的态度十分烦躁。
“我最后说一次,进。”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开口,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有那么多废话,明明无法改变结果,却一遍又一遍的言说。
知瑶挪了挪脚步,想悄悄溜走,被沈喻轻而易举地抓住手腕。他面露不悦道:“别耍花招,大概是鄙人性子太好,让姑娘险些忘了……你的命,还在我手里。”
“呵呵呵……开个玩笑嘛。”楚知瑶有些尴尬,认命般打开了栖影的谷口。圆盘转动,厚重的石门敞开,沈喻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跟着她进入了栖影。
知瑶院外几束灌木的阴影在月光的映衬下像极了犬牙交错的样子,随着阴风一下下地晃动。不知是谁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惊呼出声。
原本在身后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知瑶这才松了口气。
“师兄!”
裴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好意思啊,居然真是你。任务完成得那么快?”
“当……当然啦”知瑶有些心虚地捏了捏衣角。
“饿了吧?咱俩一起去厨房吃大排面,好不好?”
“我先进去放东西,你在外面等我一会。”
楚知瑶刚刚关上房门,沈喻便从窗口一跃而入。如此好的轻功,他在院中,裴风竟一点也没有察觉。
“你要出去?”沈喻悠然地坐在桌前,为自己酌了一壶茶。
“肯定啊,我几乎要饿死了。”
屋里沉默下去,热茶的雾气萦绕在他面前,知瑶恍惚间发现他的神色黯淡了些。
“你老实些,别乱走,我给你带吃的回来。”知瑶想起裴风拿手的酱香排骨面,心中不禁有些雀跃,踏着轻快的脚步跑出了门外。
月色下,门外的少年衣角纷飞,多了几分少年意气。
裴风是她的师兄,性子爽朗又不乏智慧,明里暗里帮了“她”不少。这些日子,楚知瑶在栖影得以蒙混过关,多亏了他。
裴风见她来了,朝她温和一笑,二人不紧不慢地并肩。
闲谈间,知瑶得知栖影的交易一一记录在册,放在东院的藏书阁中,藏书阁由师兄弟轮流看守,从来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楚知瑶啊楚知瑶,你可是惹上大麻烦了。
裴风看楚知瑶一幅呆愣的样子,露出一副奇怪的表情,诧异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好奇”
“每一日藏书阁都至少有三人把守,以你的武力,不可能进得去。”他目色暗了暗,开口:“小九,你以前从来不会过问这些的。你是不是……”
裴风少有这般严肃的神情,不等他说完,楚知瑶打断他,“没有的事,我就是随口一提,师兄疑心太重了。”
裴风叹了口气,“你或许不记得了,主上手段狠辣,凡有异心者皆被剥皮折骨、严刑拷打、水牢幽禁……无一例外。”
楚知瑶打了个寒颤。
知瑶怕漏了陷,只是微微一笑。“也罢,既然师兄不喜,便不谈了。”
楚知瑶想起他严肃的神情,生怕漏了馅,哪敢再打听。匆匆拿了两个包子便敢回了住处。
与裴风告别时,她终于松了口气。她虽愚笨,但凭借周围人的反应,也能猜出原主的性子与自己是大相径庭的,她战战兢兢,每日用微笑和沉默伪装着自己。
说起来,回到栖影后,虽安全了些,倒远不如在外自在。
推开门,沈喻已经在屋内一角打好了地铺,倒是很自觉。她将今日之事尽数告知,不知从何时起,她莫名地信任他,莫名地依赖他。
今天面对裴风时,她突然明白自己为何会轻易对这样一个淡漠又狠辣的人充满信任,大概是因为:伪装面具后的一颗心,嬉笑怒骂,只在他面前鲜活。
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不急,会有办法。”他淡淡一笑,楚知瑶的焦急没有传递给他分毫。
正午醒来时,沈喻已经不见,一同消失的还有她身上的令牌。那人神出鬼没的,估摸着他是去探消息了。她亦乐个清闲,收拾一番,便独自到后山练剑。
她在练武场偷偷看过几次栖影的人练功,在裴风和夕月的指导下,身法也明了了七八分。只是想起昨日裴风狐疑的模样,她摇了摇头,最近还是少见为好。
出剑、运气、收鞘一气呵成,大汗淋漓之时已日落西山,青翠的山脉染上浅金色余晖,天边的黑幕舔舐着山尖的翠绿。
回到小院,一只白猫在知瑶的脚边蹭了蹭,那双琉璃眼睛在黑暗中闪着萤绿的微光,屋内空无一人。
待屋中亮了些,她细细扫视才发现,随着沈喻一同消失的还有放在圆漆木桌上割药的小刀。
经济困窘时,他时常会到野外采药,换取银钱,但从未彻夜不归。
该不会是迷路了吧?或者是像上次在山洞里一样?又或者遇到了仇人?脑中思绪纷扰,一时间乱了心序。
脚下毛茸茸的一团咬住她的衣角,顾不得其他,拿上配剑,跟着猫儿跑出了栖影。
吴州向西而行是参差的山峦,她曾与沈喻去过山谷几次,记得他曾说:“珍贵的药草多长在地势险峻之处。”
碰碰运气吧。
她运了气,向西郊而行。
树影繁密,轻功也难以施展,远处不时传来狼的哀鸣声,怨诉并行。她不禁紧了紧怀中的小猫。
再过二十分钟就回去,知瑶暗下决心。
终于,在第十一次被窜出的松鼠吓得尖叫出声时,半山腰升起了微弱的火苗。
山腰有一小块平坦的地界,熟悉的素衫迎风而立,是他。知瑶的心安了些。
“喂!你这个人,不是让你老实些吗?知不知道现在几时了?这里有多危险?!”
知瑶的一大串质问在幽静的山谷中炸开,他却仿佛没有听见,面色平静。
“你很怕我死,为什么?”他拢了拢衣袖,缓缓朝前走去,知瑶这才发现他的步履有些坡态。
“废话啊,咱们现在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生我生,你死我死。”知瑶急急跟上,问:“腿怎么了?”
“无事。”
“骗人,我看看。”楚知瑶还未触碰到他衣角,手便被握住,力道不大,但也足以让人挣脱不开。
“嘁,真小气,看看还不行。”她翻了个白眼。
沈喻有些无语:“你是女人吗,不知男女授受不亲?”
“这些规矩,会比人命还重要么?别以为你不说,我就没法子知道。你中的什么毒?”
“每个人都有不可窥探的秘密。你呢,你从哪里来?”沈喻微微叹了口气。
楚知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我换个问题,你的毒能解吗?还有……你会死吗?”
“和你有关系吗?”沈喻顿了顿,停下脚步,面上多了几分玩味。
“我会很难过。”知瑶垂下眼睑,不知为何心中泛起一丝酸涩。
“你很爱管闲事。”明明是疑问的句子,却被他用笃定的语气说出,有几分怪异。
看见沈喻面上的诧异,楚知瑶又补充道:“虽然你又凶又冷,还总是想杀我,但我们现在也算是同生共死了不是?就算我们分道扬镳,有机会见到你,我想,我会很开心的。”想到这,楚知瑶脸上绽开了一个甜美的笑容,虽然对面那人看不见分毫。
“所以,你会死吗?”
或许不会再见了。
“不会。”沈喻嘴角勾起淡淡的微笑,便兀自生起火,不再搭话。
楚知瑶或许是累极了,靠着粗糙的岩壁,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露宿荒野的感觉,似乎也不是特别糟糕。
万籁俱寂,猫儿蜷缩在女子怀里,耳畔是绵长的呼吸。
他用外衫盖住二人,鬼使神差地,他将她的身子朝自己揽了揽,让她的头堪堪能靠在自己肩头。
梦中,母亲身着蓝色碎花粗布衣裳的背影越走越远,怀中紧抱着的,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
他记得,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乖,娘一会就回来。”
于是他等啊等,从清晨到傍晚,从春发到深秋,每每与一双相似的双眸对望,那颗满怀期待的心都在一点点沉下去。
最终,在隆冬时节,他以半死不活的状态,被一个陌生人带走了。
而那个街角,他再也没有去过。
他记得继父家有一条看门狗,脖颈被铁链死死拴在门前。继父对它并不好,动辄打骂,有一日,他大着胆子解开了项圈上的链条,那狗却仍然一动不动。
母亲转身那瞬他忽然明白了,原来那狗是怕如若它走丢了,便无人找它了。
转醒,眼前是一片黑暗,肩头的沉重让他放下心来,他感受到少女小小的身躯往里缩了缩。
无论如何,谢谢你,知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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