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几个深呼吸后,苏棠终于神经放松,可以思考。
冷静,冷静。
他心中暗示自己,这一切不过是霁月的经历,他也不过是因为被拉入到霁月的身体里与他短暂共感才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霁月是霁月,苏棠是苏棠。
明确了这一点,他感觉心头没那么沉重了,转而继续琢磨。
此容烬是彼容烬吗?
梦中的那个殿堂废墟,以及漂浮的水晶球,应该就是霁月残缺的记忆?
他再一次回想水晶球所见,这回秉持着旁观者的角度,果然冷静了许多,他忽然意识到,仙魔大战与先前霁月的记忆存在差异,为什么他所记得是霁月与魔道之间的决战,而在水晶球里看到的却是容烬。
容烬就是魔道?
不对不对,从霁月的反应中,魔道和容烬明显是两个人……可惜了,灵根无法支撑,中途被强制退出,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容烬和霁月竟然曾经是爱侣……不不不,霁月付出了真心,而容烬从一开始就是欺骗!真是可恶啊。
像现在的这个容烬一样可恶!
水晶球里,霁月将容烬一剑刺死,也算是给自己报了仇……等等!
容烬真的死了吗?自己并没有亲眼见到他咽气,再说,就算是死了,不也可以复活,就像他从霁月身体中醒来…… 抑或重生!
他已经亲身经历了穿越和互换身体,重生也毫不稀奇!
不过出于医生的职业严谨,苏棠觉得此事需进一步求证。
如果能再次进入殿堂废墟,获得那个水晶球的完整记忆,应该就能真相大白了。就是不知道如何才能实现。
说来说去,还是这个身体太孱弱,坚持不了那么久,得想想办法提升。
原本就没有睡好,又加上这一番思前想后,苏棠渐渐眼皮沉重,终于慢慢歪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后半夜他再无梦,睡了一个饱饱的觉,在一阵燕语鸟鸣中醒来,感觉神清气爽。
穿越过来到现在,他什么东西都没有吃,这会儿早就饥肠辘辘,他鼻翼抽动了两下,似乎闻到一股浓香,鸡汤的味道!他爬起来,抓过床边盲杖,推门出去。
苏棠记得卧室在荷花池的另一侧,门口连廊一头通向来时的路,另一头则延伸至一个小花园,园中一颗海棠老树足有五米多高,花盖亭亭,树下石桌石凳可做小憩。
苏棠循着香味往花园走去,才步出连廊,视界里就出现容烬的灵体,灵体高低起伏着,似乎颇为忙碌。
容烬头也没抬,一边拿蒲扇扇着石桌正中炖着汤汁的小火炉,一边说:“醒了,应该饿了吧,我炖了鸡汤,来尝尝。”
其实苏棠早就闻出来了,口水都咽了好几下,可发觉是容烬,不由得脚步顿住,虽然他还不能断定他与梦中那个容烬是不是同一人,单单名字相同就已经够他抵触了。
原身与“容烬” 可以说是血海深仇,他怎么能吃“仇人” 的嘴软!
没听到回应,容烬奇怪地转身,看到苏棠撑着空空大大的睡衣站在廊檐下,不由笑道:“这衣服不太合身了,得准备新的。”
又见苏棠表情古怪,他放下蒲扇,迎过去:“怎么了 ,怕摔?我扶你。” 说着就往苏棠胳膊伸手。
苏棠侧肩躲过他的搀扶,不禁又吞了一口唾液,“我不吃” 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容烬偏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道:“我确实放了些滋补的东西,人参、茯苓、当归、黄芪……勉强算是药,放心,我若想害你,不用这么麻烦。”
苏棠心想,你另有所图,当然不会马上把我怎么样。
砂锅里沸腾的声音传来,鸡汤的浓香刺激着他的胃,令他几近垂涎欲滴,一番天人交战之后,苏棠心一横,哪怕斗争也要先保证自己的有生力量,先填了肚子再说。
于是不等容烬搀扶,自己大步往石桌走去,“我怕你害我?”
容烬在他身后摇头笑笑,也跟着走过来。
苏棠摸着石桌的边坐下,鼻翼耸动,双手搁到桌面上,食指下意识敲打桌面。近午的光透过海棠花影将他卷翘的睫毛涂上一层光晕,嘟起的唇在清瘦的脸上反而显得饱满丰盈,许是被反复舔过的原因,唇面是湿的,显得粉嫩晶莹,柔嫩新鲜。
容烬看得有点出神。
苏棠等了一会儿,不见对方动静,转向灵体:“你不帮我盛吗?”
容烬回神,笑出声:“乐意效劳。”
苏棠听着碗盏碰撞的声音,越发饥肠辘辘,待碗一放好,立刻就伸手去摸,被两根手指轻轻抵住。
容烬:“小心烫。” 顿了顿:“我喂你?”
苏棠瞬间红了脸:“谁要你喂!”
把我当什么了,他心里嘀咕,不过手上动作确实放缓,慢慢摸到筷子和碗,夹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
太鲜美了!好吃的要哭出来。
苏棠有点不可置信,这个容烬之前不就是个小瞎子,竟能有这样的厨艺,他究竟是什么来头!毫不夸张地说,这碗鸡汤是他这辈子,还加上上辈子尝过的最美味的鸡汤!
于是也不管容烬是不是在旁边看,大块朵颐,连吃两碗,连汤底都喝得干干净净,末了终于放下碗,这才感到有点撑了,禁不住打了个饱嗝。
“还要吗?” 容烬笑问。
苏棠顺了一下才让自己说出话,“不、不要了。” 吃的太急了。
这会儿他才对自己没有坚持原则生出些许懊恼,他问:“你多大了?呜,我是说跟我交换之前。”
容烬:“若没有交换,今日便是我十八岁生辰。”
他微笑看着苏棠。
啊?苏棠差一点“生日快乐” 脱口而出,却发现这生日都不好定义到底是他还是自己的,再说了,自己跟他压根就不是朋友,干嘛要祝福。
但毕竟还是喝了人家的鸡汤:“所以……这是给我过生日?”
容烬:“过生辰吗?倒是没往这方面想,你要喜欢,每天都有。”
生平爱好不多,吃货排在首位的苏棠差一点就动心,但立刻提醒自己,此人居心叵测,尤其糖衣炮弹一个接一个,千万不能被表象干扰理智。
苏棠:“我有一个疑问。”
容烬:“嗯?”
苏棠:“我过去跟你毫无交集,为何对你来说这么……” 他搜寻着合适的词汇:“……重要。”
容烬额头“突突” 两下,口唇张了张,眼中一丝波动,但最终都掩了去,声音依旧平淡:“仙尊龙章凤姿,朗月清风,怀天下而恣行,存悲悯而雄浑,被一个宗门低阶弟子所敬爱,有什么奇怪的吗?”
真是说得比唱的还好听,但丝毫不走心,苏棠心中冷哼。
“但你所作所为,已经远远超出普通敬爱的程度,你不想解释一下吗?” 苏棠想起容烬冒着被冻死的风险自请守灵,他醒来时看到的空空荡荡的灵殿,显然这个差事是没人愿意干的。霁月毕竟死了这么多年,过去再如何风光也抵不过人走茶凉。
“阿棠果然心思缜密,确实另有原因。”
“是什么?” 苏棠脸上露出“看吧看吧我就知道的” 期待神情,只等着容烬透露出他是重生的,这样就能更快揭露他这层表皮下的真正面目。
“阿棠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可记得多年前曾在一个偏僻小村停留过半日?”
苏棠想了想,在被任命为宗门接班人之前,他一年中有半年在外行走游历,什么乡野城镇、仙山琼岛、古堡荒漠,幽洞深谷……去的地方多了,小村庄更是无数,他哪里记得。
于是不语,等着容烬往下说。
“那个村庄受到诅咒,村民个个天生残疾,不是耳聋眼瞎,就是躯干缺失,被世人视为不祥之地,多次遭临屠灭之灾,直到你偶然经过,揪出盘踞在村庄地下的魔蜈蚣,解除了诅咒,村子才得以挽救。”
听着他的叙述,苏棠想了起来,确实有那么一段经历,只是印象中似乎并非他一个人,但再想想又没有其他人。
“我有点印象,然后呢?”
“此后村中人便有了健康的孩子,好日子延续了几代人,村民感念仙尊恩泽,修了生祠奉祀。霁月仙尊就是村民供奉的神。”
苏棠立刻生出了疑问:“你是说,你就来自那个村庄?既如此,你怎么会天生残疾,我记得当时虽然没有杀死魔蜈蚣,但已将它带走。”
因千年蜈蚣剥离魔性后是极好的药材,用来孝敬天尊再好不过,霁月就将它带回了宗门,置于法器内慢慢净化……后面诸事一忙,竟忘记了再做处理。
“也就是从我那一代开始,村中新生孩童又出现了残疾,有人说是仙尊不再庇佑我们了,可是我不信。终于有一天,魔蜈蚣再次出现,将村民啃噬嚼尽,那一天血流成河,人间炼狱,父母拼死护我逃出,他们……我至今仍记得他们的头骨被嚼碎的声音……” 容烬似乎陷入了沉痛的回忆中,声音微微颤抖。
原本指望对方话语中露出破绽的苏棠听到这样悲惨的故事,竟有些猝不及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容烬接着说:“后来,我想尽了办法加入玄霄宗,我想问仙尊是不是放弃了村民,是不是他把魔蜈蚣再次放了回去。如果可以,我还想请仙尊教我杀死魔蜈蚣的法术,可是我进来之后才知道,仙尊早在百年前就已经在仙魔决战中陨落,……仙尊为封印魔道而牺牲自己,他不是不庇佑村民,而是早已献身,我为自己和村民对仙尊的误解而惭愧后悔,我身体条件差,修炼无望,唯求能为仙尊守灵了此一生。”
所以,容烬就只是一个身世悲惨的残疾少年,他对霁月的追随也只是出于一个信徒对神明的信仰?他的一切跟魔道、渣男并没有关系,容烬的名字也是巧合?
“你的名字‘容烬’是怎样来的?” 苏棠问。
“自然是爹娘所取”,容烬的声音中带着不解,“有何不妥?”
“唔,没什么,就问问。”苏棠咬唇,斟酌了一下说:“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如今情况不同,你现在成了仙尊,完全有能力斩妖除魔,而我则成一个废人,对你也失去了价值,你实在不必要将我拘在身边,我还是那句话,你我从此分道扬镳,井水不犯河水。”
片刻没有听到对方回应,视界里的灵体也一动不动。
苏棠:?
终于,灵体站了起来。
“故事讲完了,阿棠,该沐浴了。”
容烬:“故事讲完了,该沐浴了。”
苏棠(正听得入神):“啊啊啊,不要洗,没听够!”
容烬:“那就点一个收藏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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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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