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江北辰 ,是霁月心头过不去的一道坎。
刚到宗门头几年,因天尊闭关养伤,霁月年岁尚幼,皆由师兄代师授业加照顾,彼时江北辰是玄霄宗后辈中出类拔萃的人物,雅量而有风采,对霁月来说亦师亦兄,算是霁月的仙途启蒙人。
后来天尊伤愈出关,亲自教导霁月,师兄才得空历练天下,虽与霁月一年才见数面,但每次回来必带礼物,给少年讲外面的风物人情。自小霁月对师兄真是又敬又爱,两人的深厚情谊也是宗门美谈。
直到后来,师兄深入魔域,身受重伤,被天尊带回时双腿已断,自此再没有站起来。之后师兄性情大变,深居简出与世隔绝,再见时,对他已是疏离冷淡。
这期间霁月成为天下瞩目的新星,顺理成章的被天尊定为继位人,霁月虽知声名亦是责任,但心中或多或少觉得,若非意外,这一切原本都应该是师兄的。
他始终记挂着师兄伤情,可走遍天下,却遍寻医腿良方而不得,而江北辰在宗门中几乎成了透明人。霁月与师兄修复关系的愿望也愈发飘渺遥远……
回想起这些,苏棠就算置身事外,还是不免被霁月的遗憾所影响,对二人的交谈内容瞬间支起了耳朵。
“……百年前的仙魔大战,魔道虽遭重创,但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修真界怨戾之气久久不散,魔族余孽时有作乱,仙门灵脉也多有损伤,各宗门皆元气大伤,玄宵宗也陷入群龙无首的困境。我被迫代理宗主之职,可我哪是那块料呀,眼看宗门式微,多亏你江师兄挺身而出,接下了这个重担。”
宗主的位置兜兜转转回到师兄身上,苏棠挺高兴,他相信若是原身知道这一切,也一定会倍感宽慰。
泰阳又接着说:“宗主多年殚精竭虑,对内,他将宗门管理的井井有条;对外,他联合仙门各派,推行“安魂定魄” 工程,短短几十年,仙门各处已经建立起了百余个法阵据点,向许多城镇投放了几十批净化符水,净化戾气、 抵御邪祟的效果逐步显现。虽然尚未确立仙盟盟主之名,却有盟主之实,非常不容易啊。”
泰阳感叹地说,语气里多是赞赏。
原本该是霁月的责任,现在却是师兄一人承担起来,代入霁月,苏棠觉得他肯定心存愧疚。
容烬问:“不知师兄腿疾可有好转。”
这也是霁月关心的问题,苏棠更加听得认真。
泰阳叹气摇摇头:“唉,你师兄双腿皆废,这些年虽法力增长,多次闭关,但腿疾一直未见好转。所以近来宗主露面都少了,我跟你说霁月,你见到他的时候可千万别提这茬。”
容烬:“我没想见他。”
泰阳:“啊?”
意外之余,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往前探身语重心长地说:“霁月,我知道你是天尊定下的宗主人选,这位置原本……也是你的,只不过……
容烬:“师叔你误会了,我也没想要宗主的位子。”
泰阳:“这就好这就好,不过霁月,为何不见啊,宗主常跟我说,他此生最遗憾的就是那些年疏远了你,所以你离去后他追悔莫及,特地在天桓峰修建灵殿,以阵法加持和保护你的灵体。现在你回来了,他也正好出关,第一个要见的就是你呀。”
“没兴趣……” 容烬话还没说完,旁边“咳咳”两声。
两人都往苏棠望去。
容烬眉头挑了挑,微笑对泰阳道,“昨日试药,给他喝了些辣子油,有点咳嗽。”
泰阳嘴角抽了抽,欲言又止,药奴这事感觉不怎么妥。
苏棠脑中传来密语:【怎么了,你想见?】
苏棠:【当然。我跟师兄感情笃厚,不是你这样的孤家寡人能理解的,见一下怎么了,怕我揭穿你的身份?】
容烬:【想见就直说,没必要阴阳怪气。揭穿身份,呵呵,泰阳真人现在你面前,你可以试试。】
苏棠气结,容烬就是仗着无人匹敌的修为对他肆意拿捏,莫说现在光凭一张嘴无法令他人信服,就算泰阳甚至师兄能相信,他们也奈何不了容烬,反而会给自身甚至宗门招来灾祸。
他只好咬唇不语。
容烬笑笑,对泰阳说:“不过我又想了一下,师兄现在毕竟是宗主,我也无意拂了他面子,见一面也无妨。”
泰阳如释重负:“就是就是,师出同门有什么不好说的……哎呀,这一高兴就忘记了时间,得走了。”
容烬起身准备送行,泰阳像想起了什么,伸着脖子喊:“云翎,你还跟不跟我回去啊?”
在荷花池里玩了许久的云翎正脑袋向后插于背羽间睡觉,听到声音,头倏地抽出昂起,一动不动站了一会儿,忽然转动身体,把屁股对向了泰阳。
泰阳哈哈笑道:“养不熟养不熟。”又对容烬说:“缺了什么尽管说,我命人送来。”
一团和气时,忽然一声悠长的钟声自远处传来,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泰阳的脸色瞬间严肃,苏棠更是一惊,这是宗门有变的警示钟声,连响三声说明事态紧急,负有守护之责的御剑堂需要立即响应。
陆鹏急匆匆从外面进来,将手里的传讯符呈给泰阳。
容烬站起:“出了何事?”
泰阳手指乱点着传讯符,忧心忡忡:“紫照谷紫气异动,镇谷兽恐怕要苏醒了!”
听到“镇谷兽” ,苏棠脑中马上对称出相应信息:镇谷兽,位列玄霄宗三大奇观之首,是秘境空间的承载**,每沉睡六十年便会醒过来一个月,苏醒之际也就是秘境开启之时。
沉睡对应休养生息,让秘境内充盈灵气,一旦苏醒秘境开启,不仅能极大地增补玄霄宗方圆数百里的地脉灵气,更是弟子们进入其中获取秘宝,试炼提升的好时机。
但神兽自身无法开启秘境,需施以法诀方能实现,此职责为玄霄宗宗主专属,之前许多次都是由天尊来施行。
法诀!
苏棠猛然一惊,此法诀仅授宗主或宗主继位人,霁月虽然掌握,但突遭意外,并没有机会将其再传给江师兄。过去的一百年间,镇谷兽必经历了一次苏醒,那秘境是如何开启的呢?难道……
他靠近容烬,扯了扯他衣袖。
容烬一侧头立刻会意,开启密语:【怎么了?】
苏棠:【你问问师叔,上次神兽苏醒后秘境是谁开的?】
容烬:【据我所知,过去百年秘境并不曾开启。】
不曾开启? 苏棠顿时疑惑了,他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天尊不止一次叮嘱过霁月,镇谷兽苏醒后必须及时开启秘境,释放灵气,这样神兽才能再次进入休眠,否则一直醒着的镇谷兽就会进入暴走失控形态,给宗门带来灭顶之灾。
而过去因为有天尊,这样的情况从未发生,宗门上下也未认识到其严重性。
苏棠:【那你就问上一次苏醒是如何应对的。】
容烬依言发问,泰阳眼中露出后怕的神情:“那真是……噩梦一样啊……”
泰阳接着述说。原来,五十年前,镇谷兽确实有一次苏醒,起先大家还很激动,终于等到了秘境重开,灵气修补的日子,但很快发现,谁也无法开启秘境,而镇谷兽渐渐暴躁,形态变化,仅仅只是顿顿脚,就将紫照谷踩出一个巨坑。
“后来呢?” 苏棠紧张地问,已顾不上让容烬传话。
泰阳诧异地看了苏棠一眼,他还没见过这样大胆没分寸的杂役弟子,但也没有多往心里去:“当年为了阻止镇谷兽魔化暴走,几乎倾尽全宗之力,可宗门弟子哪里是镇谷兽的对手啊,那一役长老弟子伤者无数,御剑堂新生代几乎团灭,玄霄宗生死一线。”
容烬:“ 最终是如何制服的?”
泰阳抬起眼,露出苦涩笑容:“制服?如何能制服。危急时刻,是宗主自魔域寻回梦魇草的种子,洒遍紫照谷,并以自身灵力浇灌,才令镇谷兽重新进入沉睡,躲过了这场灾难。”
“梦魇草,那不是禁物吗?”苏棠问。这种草使人陷入深眠,大面积种植更能令一座城变成死城,因此早就被仙门各家列为禁物。
泰阳又诧异了一下,这小杂役知道的倒是不少,“那也是无奈之举,总好过镇谷兽魔化祸害世间,”泰阳道,“此后紫照谷就被梦魇草覆盖,成了宗门禁地,秘境是不再指望了,而到了今天,了解当年事情的人也不多了……这五十年来镇谷兽全靠梦魇草压制着没有醒来,难道现在连梦魇草都压制不住了吗,那可如何是好……”
他来回走动,问下面一样紧张的陆鹏:“宗主那边可传了信?”
陆鹏:“禀真人,传是传了,可宗主……”
泰阳摇摇头打断,“我也是糊涂了,宗主在闭关的最后关头,讯息未必会接收……”
又走了几个来回,他似乎下定决心,对陆鹏说:“ 走,去看看!”
容烬:“师叔,我也去吧。”
泰阳回头盯着容烬半天,刚想说“不用你就好好修养恢复”,忽然间倒吸一口气,眉头瞬间舒展,他一步上前拉住容烬的手:“糊涂啊,我竟然没想到!”
容烬:?
泰阳喜笑颜开:“有救了有救了!霁月,师叔真是急昏了头,忘记了你是得到天尊亲传的呀,上次的灾祸,皆因秘境无人能开,现在有了你,还怕秘境不开吗,哎呀,玄霄宗有救了!走走走……”
容烬:……
泰阳拉着容烬迈出两步,突然又顿住:“不行,如今紫照谷遍地梦魇草,还不能马上开启;而且秘境开启这么大的事,也不能仓促而就……这……”
他又问容烬:“霁月,你恢复的如何,要不咱们先去远远看一下是什么情况?”
容烬点头,瞥了一眼苏棠:【你好好在家呆着】
与泰阳一起走出前厅,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喊叫:“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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