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电量还有13%。
脸上被屏幕照亮一瞬间,覃琛靠着车座椅低头看了眼时间18:36,不算早了。
接着他掐灭手机揣回兜里,窗外树木匆匆闪过又交替入眼。
一连坐了八个小时高铁,刚下高铁又接力赛似的坐上出租车,哪怕长了个铁屁股也受不了。
覃琛几不可闻叹了口气,双手揣着外套兜,每隔一会就调整下坐姿,好让自己饱经风霜颇有阅历的屁股得以喘息。
“师傅,多久能到啊?”覃琛百无聊赖问。
“还得一个多小时吧。”驾驶位的司机手握着方向盘答,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后排坐着的青年,青年缩成一团,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收起来了。
“咋不玩手机了,坐车无聊了?”
“手机没电收起来了。”覃琛半张脸缩在领口闷声笑了下,“是有那么点无聊。”视线专注着窗外,仿佛要把千篇一律的景瞧出个花儿来。
在环山公路上已经开了快两个小时了,这李女士还真是挑了个风水宝地隐居来了。
司机腾出只手倒腾了几下车载音响,DJ舞曲轰隆一声响起,车内腾地热闹起来。
“行,哥给你放个音乐解解闷儿。”
“谢谢哥。”覃琛客气点头。
车一直在绕圈,像燃烧的蚊香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终点,缩在衣服里着实暖和,覃琛摇摇晃晃昏昏欲睡。
困意逐渐侵袭,覃琛打了个哈欠,耷拉着眼皮决定放弃抵抗,就这么将就睡会。
突然!
“砰!”“呲——”
车身剧烈抖动,接着轮胎漏气打滑的“刺啦”刺耳声响起。
“哎我操!”司机惊骂一声,迅速调转方向盘,车子一扭,覃琛来不及反应重重撞在车门,脑门儿“咚”的一声磕在车窗上眼冒金星,一连串让人来不及反应的变故,吓得瞌睡虫瞬间跑的一干二净。
发生什么!?
“我靠!”覃琛皱眉伸手抓住车顶拉手稳住身形。
又连着两个颠簸,车终于稳住了。
“这都什么事儿!”司机不爽低骂。
覃琛隐约觉着不对看着司机师傅推门下车,也跟了出去。
这一看,果不其然车前胎爆了一个,轮胎爆米花似的炸开。
操……
我操……
真是爆胎……
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什么的覃琛后知后觉起了一身冷汗,差点小命不保。
神魂归位后,看司机还蹲在车胎前,覃琛也走上前,二人并排蹲下。
“师傅,你有备用胎吗?”
“哪有这玩意?”司机欲哭无泪。
覃琛叹了口气,得了这个回答他一点也不意外。
那只能想别的法子了。
“咱打救援电话?”
“只能这样了。”
电话拨通了,这山沟沟里救援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到。
手机没电,天成了深蓝色,很快就要黑透了。
“这里距离狸村还有多远啊,师傅。”覃琛摆手婉拒了司机递来的小苏,他不抽烟,一旁同样蹲着司机啪嗒啪嗒抽着烟,云雾缭绕的,火光明灭,熏得他直眯眼。
“唔,开车半小时?”司机啐了口痰道。
“好吧。”开车半小时,步行起码俩小时吧,那只能等了,靠他自己估计没办法拖着行李走完这段路。
司机:“听说那地儿人信猫神,你说好笑不?”
覃琛乐了下没接话。
猫神?
他也是头回听说。
二人又靠着车等了一会,天终于被熬得黑透了,丝丝属于夜幕的凉意开始从四面八方渗出。
覃琛把脖子往领口缩得更深,揣着口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司机聊着天,消磨时间。
“小兄弟哪里人?”
“D市的。”
“嚯!大学生?”
“不是,毕业都工作两年了。”覃琛摇摇头。
“年轻!”司机羡慕咂嘴,顺便掸了下烟灰,用脚碾散,继续查户口,“哪个学校毕业的?”
“D大。”覃琛配合回答。
“嚯!好学校啊!”
意料之中的赞赏,覃琛淡淡扯了下嘴角,突然肩膀一重,司机似乎是格外欣赏读书人,重重在他肩膀拍了两下,以资鼓励。
司机大哥还想继续聊下去,突然黑蒙蒙的公路上出现一道光源同时吸引了两个人的视线。
有车来了!
覃琛眼神一亮,不知是惊喜的还是被远光灯闪的,当即撑着膝盖站起来冲着来车招手。
修车的来了!
他今晚有希望到李女士家了。
“来的还挺快!”司机丢下烟头,碾灭。
可光源越近看的越清,覃琛越绝望。
终于一辆电动三轮车停在了两人面前,覃琛和司机互相对视一眼,眼底是心照不宣的——失望。
什么嘛。
这哪是救援队来了。
“你俩车抛锚了?”三轮车上跳下来一大叔,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俩就差把倒霉写在脸上的倒霉蛋。
“害,他娘的车胎炸了,等救援队呢。”司机大哥依旧话痨和大叔聊了起来。
司机叫老张,大叔叫老徐。
嗯,天黑透了。
覃琛仰起头,又落下,绝望地听着耳边你一眼我一语叽叽喳喳的聊天。
回家路漫漫啊……他想,随手拾了根树杈蹲在地上扒拉。
“……”
“去狸村?那不和我顺路嘛!”
什么!顺路!
此话一出,平地惊雷般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
覃琛一把扔掉树杈一骨碌爬起来,目光灼灼:“叔,能捎我一程不。”
老徐被青年弹射起步一把抓住手臂的动作吓了一跳,后退一步站稳,对上那道热切的目光:“走呗。反正顺路,狸村就搁俺们镇前面不远。”
太好了!
覃琛高兴得恨不得原地蹦两下。
“哥,那我现在把钱付给你!”他冲司机兴奋说道。
“行,75块钱,天不早了你小子早点回家吧。”司机又整了根烟抽起来,一挥手。
“叮”的一声,支付宝收款到账,司机搭手帮覃琛从后备箱扛出一个死沉的行李箱、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
覃琛同行李一起坐上三轮车,挥手道别:“那我走了,哥!”
“得嘞,慢走!”司机一摆手。
“得,咱俩出发了。”三轮车打着远光灯“日”地一声向前驶去。
两个陌生人的行程总是少不了搭话寒暄,老徐也开始照例履行查户口职责。这回许是回村的诱惑buff加持,覃琛守着行李也不困了,难得有些聊天的**。
听到青年是D市的,老徐有些意外:“那地儿发达啊,咋想着来俺们这儿山沟沟了?走亲戚?”
“也不算,来这小住一段时间。”覃琛攀着车护栏敛目抿唇一笑。
交谈间,互换信息。
覃琛了解到老徐是去城里送货的,住狸村后边儿的镇上。
同时,老徐也把他摸了个底儿清,姓名年龄工作户籍不用说,甚至包括单不单身都问了。
说到谈恋爱,覃琛老实答道目前单身。
老徐“嘿”了一声:“趁着年轻多谈恋爱好啊!年纪大了还找不着小心光棍。”
类似的话已经听得耳朵要长老茧了。
“没遇到合适的。”覃琛搬出糊弄的万能话术,吹着冷风,企图轻飘飘揭过这个仿佛一满25岁必然绕不开的话题。
人一聊起这种话题就开始刹不住闸,老徐显然没打算放过眼前这个结婚适龄青年,苦口婆心传授心经:“哎,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嘛,都不想结婚。结婚多好啊!我当年……”
前排老徐滔滔不绝从自己当年传奇初恋史,讲到为情所伤决心封心锁爱,不料又遇到那个心动的她,愤然决定重拾情根,最终修成正果。
嗯。
情史丰富。
分享欲也极强。
连绵不绝的话顺着风传到耳中,覃琛风中凌乱,有求于人,只能耐心听着脸上纹丝不动挂着笑——假笑,只在老徐讲激动时“嗯嗯”附和两声示意自己有在认真听。
谅在该青年态度良好,老徐甚是满意,絮叨了快半小时终于因为口渴而止住话匣子。
耳朵终于清净了。
覃琛偷看了眼偃旗息鼓的老徐,悄悄松了口气,扯扯嘴角僵硬的肌肉。
行,也是被他搭到深夜情感末班车了。
终于得以清净一会,覃琛靠着行李箱酝酿瞌睡。
突然一道女声唱着“夜上海,夜上海……”音量开得特高,又给刚酝酿的瞌睡赶走了——是电话铃。
当然,不是他的。
三番两次被折腾醒,覃琛睁开眼彻底没了脾气。
看来这觉注定睡不成了。
老徐帅气地一手拧着三轮车把,一手摸索从兜里掏出手机。
“喂!哪位!哦哦哦……行,还有多远?不远了,载了个小伙子……嗯,对,今天得晚点回去。”
估计是家里打电话关心。
覃琛有点羡慕地听着,恨不得现在就飞到李女士家里给她个惊喜。
李女士见到他会是什么反应?
那肯定是先扑上来给他一个熊抱,然后冲去厨房给他做满满一桌子菜。
想到这儿覃琛觉得颠了一路已经没了知觉的屁股仿佛舒服了不少。
前面突然激动起来,音量一下子提高。
“啥!要生了!?现在?……”手机对面声音听不清。
覃琛敏锐竖起耳朵。
“好好好!我、我现在就过去!现在!”老徐急哄哄吼道,话里话外的着急要从嗓子眼冲出来。
我操!
三轮车猛地一刹车,覃琛眼疾手快双手扒住护栏才免于撞在上面。
有急事?
“叔,您这是?”他观察着驾驶位小心翼翼开口。
驾驶位的老徐转身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回他:“家里妹子生了!我可能没法捎着你了小伙子!”
覃琛一听是生孩子的事儿,这可耽误不得!
于是,赶忙起身跳下车把行李一股脑挪了下来。
“快!叔你别管我了,你快去医院陪产吧!”被老徐强烈的情绪感染,覃琛冷风吹着照样急得冒汗,连连催促。
“不,我去我女儿家!”
“好好好!女性生孩子危险,叔尽早送到医院!”
老徐急哄哄纠正:“不是女人是妹子!狗!我家狗叫妹子!”
覃琛急哄哄回:“好好好!尽早给妹子送到医院!”
让妹子好好生产吧。
加油!伟大的母亲!
嗯。
等等!
狗?妹子?
意识到大叔说了什么,覃琛刚要说出口的话顿时梗在喉咙口,呛得他一阵咳嗽。
老徐不知道这青年怎的就突然一副要把肺咳出来的样子了,连忙伸手帮忙去拍背。覃琛一边咳得激烈,一边摆手示意:
我没事,我很好。
老徐是个爱狗人士。覃琛想,不愿多耽误人家要事。
“叔,你走吧,剩下的路应该不远了,我自己走吧。”
老徐确实急得不行,这可是他家妹子头胎,马虎不得!
“行,你顺着路往前走,看到镇子后向右拐,走个百来米再左拐就能到狸村了。”最后嘱咐完,老徐看了看四周,突然拉住覃琛,神神秘秘说悄悄话似的。覃琛被拉着靠近。
只听,老徐一脸虔诚,压着嗓子低语:“放心,小伙子,猫神会保佑你的。”
说罢,他一锤左肩,而后指向覃琛,一点头,眼神坚定,一副“去吧!小伙纸,我相信你可以的”的样子,接着潇洒地一拧油门,三轮车“日”地一声,一个漂亮漂移,调转车头开走了。
留下喷了覃琛一脸的车尾气。
覃琛:“……”
嗯。
“猫神”。
大叔临走前说的是猫神他应该没听错。
不是,叔你一把年纪还相信童话啊喂!
覃琛只觉得自己倒霉到了极点,内心仿佛有个小人正在无声尖叫,抓狂地抱头欲哭无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空荡荡的环山公路上此时只剩下一个看起来很重的行李箱,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以及——
一个孤零零的倒霉蛋。
可惜,四下无人,没有人读懂他的悲伤。
唯有孤零零不解风情的树木,直愣愣杵着,默默注视这个倒霉青年。
覃琛又掏出手机看了眼,已经折腾到20:17了。
哎,果然人在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卡牙。
现在还能怎么办?
只能自己沿着路往前摸索了。
覃琛疲惫地拖着行李龟速前进,前路一片黑漆漆,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希望此时路上能出现一辆车好捎他一程。
我的真命天子,啊不,真命天车,你快出现吧。
就在这时——奇迹出现了。
一抹很淡的白色出现在了前方不远处。
负重几百米,已经累到说不出话的覃琛心中又燃起微弱的希望。
心脏怦怦跳。
这……
这会是我的真命天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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