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来了。”西门贤达话锋一转，起身便将屋门敞开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姬清也听到有另一个人推开院门走进来，脚步明显比之前离开时要沉重一些。
“回来啦。”是西门贤达的声音。
男人“嗯”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
姬清走出去，只见男人肩上扛着一头黑乎乎的兽类，单看脚趾数量能确认是偶蹄目，再具体他就认不得了。
男人在院子里放下那四脚兽，先进去灶房，不大一会儿又走出来，疑惑道：“灶台怎么是凉的，你们还未曾用饭吗？”
姬清也反应过来，他跟新认识的爹聊太嗨，竟然完全忘记午饭的事了。
不过，他在现实中也没有三餐定时的习惯，都已经不记得游戏外上一次吃早餐是在什么时候。
想到这里，他默默抬头扫了眼：
【饥饿值：50（肚子饿得咕咕叫）】
……饥饿值掉得还挺快，可姬清并不觉得多饿，反正还远远达不到“饿得咕咕叫”这种程度。
这破游戏的同步率做得这么差？还是说，自己暂时还没适应这具身体？
鼻尖仿佛还能闻到煮鸡蛋那股特殊的臭香，但也可能是自己到现在都还没刷过牙的缘故……
天呐，自己甚至连在这个世界里该怎么刷牙都不知道。
“我先做饭。”
男人说完就重新回厨房去了，西门贤达示意姬清在堂屋等待，后脚就跟进去帮忙。
姬清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心安理得任“父亲”和“妻子”为自己忙碌。
而他闲着也是闲着，怀着一丝好奇，走近临时放置那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地台。
这东西长得挺潦草，那细犬一样的脑袋上有一丛棕红色的毛发，背上黑乎乎，肚子却是雪白的，连着一个长了圈精致白毛的尖长尾巴。
“恶……”姬清凑近看才发现，它的死相颇有些恐怖，口鼻满是干涸发黑的血迹。
姬清正准备掉头走开，余光却发现“它”的肚子被什么东西猛地从内部顶出一个形状。
姬清吓了一跳，忙叫西门贤达来看。
姬清：“它是不是怀孕了？”
“不会吧，眼下都戌月（农历九月）了，不是它们生崽子的季节啊。”西门贤达也一脸疑惑。
铁大朗见他们煞有其事，走了过来。他仔细摸摸按按一番，道：“繁殖季的确已经过了，但这母麂子估计之前被吓到过。”男人的语气十分坦然，好像这即将“一尸两命”的麂子不是他打回来的似的，“这几年，冬天在山里总能碰到几只冻死的小獐、小鹿。”
姬清曾经听说过鹿科这类原始的动物确实会因为不适应环境，自行调控精子着床的时间，从而推迟受孕，所以才没有像“猪牛羊”一样被人类大规模的养殖……
地上的麂子突然抽搐起来，前肢撑在地上艰难地寻找平衡，它伤得这么重，竟还有如此让人动容的求生欲！
“哎，这母麂子是不是要活了？”西门贤达惊喜地问。
铁大朗：“不会，它颈子折了，不可能活过今晚。”话音刚落，一记手刀劈向它的后颈，下一秒黑麂彻底没了声息……
在场的两父子根本反应不及，姬清更是吓得脸色都白了几度。
正当这时候，系统通知又在眼下出现：
【！通知：已解锁新的「人物卡片」】
男人抓着那麂子细瘦打拐的一双后脚，用布条缠绕几圈绑紧，紧接着用竹竿将它倒挂在墙边，从侧腰取出自己的匕首……
姬清不是猎奇变态，一点也不想看他宰杀动物的场面，直感觉自己继续待下去可能会吐出来，便闷闷不乐地回到屋里的炕上坐着。
……他总算知道，墙边竹竿上那只看不出原型的动物尸体是怎么来的了。
屋外，铁大朗表情冷肃，手起刀落……
约莫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西门贤达来找他去堂屋吃饭。老实说，姬清毫无食欲，可是他又担心“饥饿值”持续下降会在自己身上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于是，他一出门就看到那只已经被开膛破肚的麂子。它脖子上用来放血的切口深得可怖，铁大朗不知道蹲在一旁做什么，身边脏器堆了一堆。
【「铁大朗♀」等级：1】
【职业：小河村村民】
【你的新婚夫郎。小河村里最有本事的哥儿。】
无意间，姬清打开了铁大朗的“人物卡片”，他心烦意乱地扫了眼，感觉与西门贤达的也没什么区别。
铁大朗发现姬清在自己身后，稍微将身体侧了侧，让姬清看清楚。
铁大朗身前有一只木盆，里头的水晃晃荡荡，被染得一片鲜红……
在那其中，泡着灰灰黄黄的一坨，正在笨拙地伸展着自己细弱的身体的——显然是那黑麂的遗腹子！
“本以为活不成，没想到这么小一只已经足月了。”铁大朗语气平静，“阿清，你要不要养它？”
姬清虽然很高兴小生命的顽强，却有些犹豫起来：“我没有养过……”
麂子该怎么养？是像养羊一样，还是养狗一样？
姬清没在现实中养过小动物，他上大学以后，父母倒是不知道从哪里弄回家一只猫，但好像只要给够食水就行，从来不用人操心。
一只活生生的野生动物幼崽，万一不小心砸他在手里了，怎么办……
男人不知晓姬清的兀自纠结，他也不强求，单手将小黑麂从温水里托起来，决定道：“还是扔给铁蛋养去，养肥了咱们过年宰掉吃肉。”
姬清：“？！”
……
伪善也罢，人们总是对救助弱小乐此不疲。
明明姬清现在连自己都还是泥菩萨过江，却天真的见不得“麂”生疾苦。
总之，为了让黑麂幼崽逃离被“上桌”的命运，他冲动地把照顾它的活揽了下来。
姬清其实并不认为他之后便能有对小麂崽子的处置权，也没有对麂子不会再被吃掉的自信……只是，被当作“口粮”养大与当作“宠物”养大，这两者之间，总归还是有些区别的吧。
反正这是游戏里，归根结底这幼麂也只是一组游戏数据罢了，结果好坏，自己也许并不需要有那么大的压力吧？
铁大朗递给姬清一块干净的旧棉布，接着将地上的秽物统统收拾进了木盆里，一起带出了门外。
空气里的血腥味还很重，甚至母麂子的尸体就躺在两米开外，却不得不承认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姬清用布将幼麂轻轻包住，伸手揉了揉圆溜溜的脑袋，小家伙并不害怕，反而“啾啾”叫唤了两声。
那声音有些难以形容，尖锐婉转，就跟气球漏气了似的。
“清儿，一会儿再玩，吃饭了。”老父亲看儿子迟迟不进屋，又出来催他。
“好。”姬清略一思索，将幼崽抱进了牛棚边上的荒置的大缸里，还拽了些大黑牛梅花没吃完的口粮垫在缸底。
半人高的缸对小家伙的世界来说，似乎已经足够宽广。
“嗤！”梅花甩甩鼻子大喷一口气，对主人不经同意就牛口夺食的行径表示很不满。
“这是？”姬清指着桌上的一碗冒着热气的肉菜。
浓油赤酱的烧肉上面铺满新鲜切碎的青白蒜叶、鲜红辣椒和黄澄澄的老姜，旁边还配了一大沓焦香的玉米面饼。
虽然乍闻着异常鲜美，但与屋外浓郁的血腥气一混合，这观感立即就变得可怕起来。
“红焖羊肉！”西门贤达显得十分雀跃，“你晕了整宿，昨天都没能吃到自己的‘喜酒’，快来尝尝！”
“你吃吧，我不吃。”姬清强迫自己坐下来，胸口一阵翻腾。
西门贤达：“为什么？你和淳儿从小最喜欢吃羊肉了，爹隔三岔五总要托人去镇上酒家讨炖完高汤、剔完肉的羊骨头，就为了让你们解解馋……”
西门贤达口中的“淳儿”，指的是西门清的哥儿兄长，西门淳。
“这整一碗可都是‘羊肚档（羊腹肉）’，肥瘦相间，最是稀罕。原以为——”西门贤达还想说些什么，余光却看到自己儿夫郎回来，干脆闭了嘴。
“为什么不吃羊肉？”铁大朗走进堂屋，在姬清身后站定。
“……”姬清因为察觉到男人语气中的冷硬，猛地一激灵，而且这男人耳朵也未免太尖了吧？！
目前为止，游戏慢节奏的农家设定的确让姬清在不自觉中失去了紧张感，可是别真的失了智，忘记自己还身处游戏世界中！
开局就有个家又如何？
一个看似关心他的“爹”，外加一个不知深浅的“夫郎”……
男人刚刚手起刀落，迅速处决一只怀孕麂子的时候，是多么没有同情心。
难道这么快就忘记了？！
……如果自己真的在游戏里穿帮，会不会有惩罚？会不会像规则怪谈里那样被NPC们追杀？！
仅凭姬清目前的战斗力，别说铁大朗，他可能连西门贤达都打不过。又或许，他到时候会像超级马里奥一样有三条命可以霍霍吗？
说到底，除了眼前那些超现实的文字面板以外，姬清连自己身处游戏的实感都没有多少。他甚至快怀疑自己就是小河村那个摔坏脑子又突然好了的西门清……如果在这个“游戏”里死了，他真的还能读档重来吗？
被“夺舍”的人会不会被当成异端抓起来浸猪笼啊？！
一旦在游戏里死亡，他是否会彻底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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