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珩于半睡半醒中醒来,率先入鼻的,竟是一股茉莉花香。
他似觉喉有些痛,身上亦有些说不出的难受,一时间本觉自己该见到是黑白无常,孟婆鬼帝。
可一睁眼,竟见一丝微光,透过马车缝隙,落在了他的高挺的鼻梁之上。
他缓缓起身,对上的竟是一双温润如玉的双眸。
顾时微一身白衣,坐在对面遥遥看他,目光略有担忧,道,“感觉如何了?於菟?”
”四哥?!“
顾时珩揉了揉太阳穴,缓缓地走起身来,似是不明所以,道,“怎会如此?我怎会在此?”
“自是那杯茶…”顾时微又给他到了杯茶,道,“那里面放了无神花,能让服下之人有假死之效,便足够骗过旁人了。”
他将茶递过去,见顾时珩亦也不接,突然一笑,道, “这杯茶便是茶,让你爽口的..你不放心?”说着,他微微仰头,自己先喝了一口,又递了过去。
顾时珩这才接过茶,稍稍抿了一口,心底疑虑亦未消散,问道,“可是那把剑?”
“我知你性子烈,说不定到那处一怒之下,会做出自裁之事,先前便已跟独孤首领说好了。你虽与独孤家不再是血亲,但他亦觉得是独孤家负你在先,自然允准,自然那剑,也就是用上了一点把戏,或许你在民间都见过,是与不是?”
顾时珩心底咯噔一声,暗想难怪。
他用力之时,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毒性发作,便并未感到有多刺痛。
顾时微竟能如此通透,知晓他心思到如此地步,顾时珩既有些吃惊,亦觉得若不是如此,他或许当真已下黄泉之路了。
对于眼前之人,自然而然的多上了些许信任,亦觉得自己先前还冤枉他,实属万不应该。
“四哥…”顾时珩抿了抿唇,看着那如兰般的面庞,道,“先前是我生遭大变,难免胡乱怀疑人,你大人大度,不要跟我见谅。”
“我能有什么好跟你见谅的..到是我,还要请於菟原谅我这七弟了。”
顾时微望向窗外,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他不懂事,亦不懂得…如何正确表达自己,闹成这样,绝非他所愿,不过至于我,那我说护得住你,便定能护得住你,绝无戏言。”
到了这份上,顾时微还在为顾时翊开脱,只让顾时珩心底觉得此人甚好,望向他,亦目光真挚地说了声,“多谢。”
稍有思量,他又忍不住再问道,“那此事还有何人知晓,父..陛下他...?还有大哥?”
“此事我不敢瞒父皇,亦只有父皇,太子殿下以后我找到机会,会告知他,只是现在太多人知道,反而不好。”
顾时微缓缓抬首,道,“父皇默许了我的做法,甚至还..帮了我些许,毕竟要把瞒天过海带你出宫去,其实没那么容易。於菟,父皇送来那杯鸩酒之中,恐怕也有无神花,你信吗?”
“….”
顾时珩摇了摇头,信,不信,对他而言还有什么区别。
顾景煜已不再当初那个父亲,如今唯一差别恐怕是,他到底是一个无情到要杀子的父亲,还是一个留有一丝怜悯,肯放过他性命的父亲…
但是本质上,都大同小异了。
这马车在山间行走,顾时珩看着窗外绿树成荫,望着这有些湿漉漉的大地,道,“这是下过雨?”
“是。”顾时微叹了口气,“无法解释,不过在你自刎之后,不过一日,四处便下了暴雨。”
“说不定我当真是这旱魃呢,你说呢,四哥?”
顾时珩说到此处,竟然笑了。
突变之后,他莫名生出几分戏谑人生的自嘲意味。
许久未见的清凉空气扑面而来,他回望顾时微,道,“你这是要带我去何处,四哥?”
顾时微的手边,早已包好了一个包裹,将它递了过来。
顾时珩将其打开,里面是一千两的银子的银票,还有一处地契,看那地方应当洞庭湖不远处的岳州,而在最底下压着的,竟还有一张户籍。
顾时珩将它拿起,一目十行往下望去,道,“秦衍?”
“此番你远离朝堂,自然不能再姓顾,既然你母亲是秦家人,秦也是大姓,这名字倒也合适…我之前亦想过,换一个旁名会不会安稳一些,不过大丈夫如若不用自己父家母家的姓,反而畏首畏尾用旁姓,恐怕你也是不愿意。”
顾时微急忙解释道,“至于衍….珩字过于贵重,在百姓之间用这 ,反而突兀,它这字像珩,亦有富足安乐之意,这名字,你还喜欢吗?”
“秦衍…” 顾时珩轻轻一笑,道,“还行吧,不过四哥,我不会去岳州的。”
“那你想去何处?” 顾时微问道。
“秦家乃是西军所出,那日来找我的将军,亦是来自关西,我想去秦凤路从军..”
顾时珩望着窗外,顷刻之间,已下定了决心,“我想知道我是谁,那里可能会有答案。”
与顾时微辞别之后,顾时珩独自一人,踏上了往西的征途,不过此时,世间已无顾时珩。
他只是秦衍了。
年少时想要浪迹天涯,轻剑快马,如今大好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竟没这个兴致了。
他是谁尚且不知,为何来这天地尚且不知,来这天地是做什么的,亦尚且不知。
既是寻根,亦是寻己,他心里亦有直觉,这西境他不可不去。
要说这天地怪相,他分明是不信鬼神之说,谁料他一路往西,竟一路皆是狂风大作,大雨连绵。
这无法避免了拖慢了他的行程,出发时还是酷暑,行至西境前的关卡凤翔府,竟已是秋天了。
三秦之地一向干燥,北风呼啸,虽此时不过秋天,还算不上彻骨的冷,刮到面颊之上却宛如钢刀划皮肉。
顾时珩早已丢掉了锦绣华服,唯独留下了一件披风,其余已尽数换成了粗布衣服,走到凤翔府祁阳镇,在路边小摊坐下,点了一碗刀削面。
这面庄唤作’李三’想必是老板尊姓大名,顾时珩坐在这沾满油渍的破木凳上,这时才惊觉,有许多流民自西北而来,似是要往南方走去。
一声清脆的声音,一碗热腾腾的刀削面已置于他的面前,汤底乳白,面汤上漂浮着几跟青葱,虽及其素雅,闻着倒是极有食欲。
顾时珩抬头望向了小二,缓缓开口,道,“小哥。”
小二微微一愣,回过头来,道,“何事啊?”
“我初来乍到此地,人生地不熟的。”顾时珩缓缓道,“这么多流民自西北而出,朝着南方走去,这是为何啊?”
“你这倒是一看就是异乡人啊…”小二冷不禁感慨道,
“这西边可是大梁和西洲的边界啊,天天都在打仗,一打仗便要死人,老百姓哪儿还住得下啊?就算不死,也保不齐被拖去参军,我劝你别忘那边走,赶紧南下吧。”
“..好,多谢。”顾时珩点了点头,听到西洲二字,太阳穴仍冷不惊地一跳。
西洲与大梁本在边境上便多有冲突,当时被是指望和谈与和亲,让这两国关系稍稍缓和,却不料磐沓国主被杀,他与娜兰连假夫妻缘分都没有,想必两国关系非但没有缓和,反而变得更加糟糕。
他埋下头大口吃面,只希望自己能早点到这西境。
一路风餐露宿,星夜兼程,顾时珩终于在冬月之前,赶到了会洲,暂且在会宁朋来客栈落脚。
这一路向北,愈发苍凉,街边十室九空,在城镇乡间田野,更是少有男子的踪迹。
所有壮年男子都被召去了前线保家卫国,而越来越多被烧毁的民房和庙宇出现在了眼前。
硝烟气息愈发接近,却让顾时珩心里越发平和,他坐在窗边,望着天边的一轮圆月,暗自在想,他的死讯会惊起波澜吗?
谁在意呢?
顾时珩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暗自想道,最好他们都别心碎。
因为但凡有一丁点,那都是他们自找。
突然间,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宁静,顾时珩回头,面目露出一丝不解。
小二在门后缓缓道,“客官,您的二两刀削面到了。”
”刀削面?我可没点,你送错地方了吧?”顾时珩缓缓起身,走向门边,答道。
“这是小店馈赠,入住本店之人皆有。”
“好吧..”
顾时珩啧了一声,抽开门闩,推开卡板,而就在门那一刹那,一道密不透风的网自上而下,仿似乎他是一条大鱼一般,将他牢牢束在网中
两侧一行官兵飞速的冲进了房内,四人拔刀将他包围,另外两人朝着着床头走去,一刀划开了他的包裹,上下翻查着。
顾时珩在困这渔网之中,望着这对着他明晃晃刀剑,下意识地望向了床上的双锏,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而在床边的官兵搜索完毕,拿着厚厚一叠银票,走到了顾时珩面前,道,“这是什么?从哪里偷来的?!给我如实招来!”
“这是家兄临行前所赠,并非盗窃而来。”顾时珩从容答到。
这官兵猛地一龇牙,露出一口黄牙,反问道,“秦衍,顺天府十里乡民籍,你哥看你出门,送了你一,二,三…….一千两银子?你在糊鬼呢!还有这衣服..”
”官兵从他的包裹里,将明黄色的貂裘披风拉扯而出,在柔软的毛上揉捏了一把,“这材质..是你一个农民的能够买的起的?这不是你偷来的,又能是什么?!”
“你若对我有疑,将我带到衙门去查查便知,要说是我偷窃,那总得有个偷窃的对象吧?小到这会宁,大到秦凤路,你大可去查查有没有失窃报案之人?无凭无证无线索,就凭你一张嘴,便能在此信口雌黄……”
突然间,一阵剧烈的疼痛自下腹传来,彻底打断了他未尽的话语。
这官兵猛地抬膝盖,一脚嗑在了他的腹部,顾时珩只觉一阵血气冲上心头,几近要滑落在地。
这官兵猥琐一笑,道,“好厉害的一张嘴,你再说一句话,老子把你舌头割下来!”
虎落平阳被犬欺,顾时珩捂住自己的侧腹,低下头,身躯微微颤抖,却再也没有开口。
这人见到顾时珩垂下的头颅,轻哼了一声,举起了一叠银票,轻轻地弹了弹,道,
“既然你偷窃人脏具获,这银票和衣服,还有锏,自然直接充公了,你嘛,就被发配到前线充军去吧,李四王四..”
“卑职在。”
“卑职在。”
身旁二人回答道。
“将这秦衍压入城西大牢,明日和其他犯人一同压去会洲城。”
“是!”
秦衍(yan) 三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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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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