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光自扇门的缝隙中照射而入,顾时珩不安分的眨了眨眼睛,只觉得有些刺眼,缓缓地从睡梦中苏醒。
此时还没听见打更声,应当时辰还早。
他稍稍有些头痛,眼睛尚未完全睁开就闻到了一股既陌生又熟悉的冷杉气息。
这好闻的味道依旧不断飘入鼻尖,顾时珩低头看了眼身上的靛蓝色被褥,这是......
他左右环顾,目光落到地上,突然便愣住了。
单薄的草席上,躺着一个人。他双手环胸,眉头紧缩,睡得似乎并不安稳,此人,正是顾时承。
?自己怎么和顾时承同睡一屋?
顾时珩揉了揉稍显酸痛的额?,昨夜种种相继涌入脑中。想是昨日自己醉酒,顾时承不放心这才将他带了回来。可......
顾时珩环顾四周,除了凌乱堆积的杂物,便是窄小破旧的一张床,连件吃饭的物什都没有。
难道......这就是顾时承的卧房?
时值寒冬腊月,早晚潮气又重,他就住这儿?
顾时珩莫名有些心疼,趴在床沿上轻轻喊了声:“八哥。”
顾时承半点反应都没有,顾时珩见此,翻身下床,径直地往他那处走,低头碰了碰他的胳膊,又喊了一声。
而就在这一刹那,顾时承那双眼睛猛地睁开,眼底竟是骇人的红!
顾时珩还未说半句话,其突然腰身紧绷,从地上一跃而起,径直便朝他扑了过来。
顾时珩后腰撞上床沿,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紧接着便见一双手掐着他的脖颈,将他死死的按在了床上。
窒息感宛如潮水的般涌来,顾时珩立刻掰住了顾时承的手,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恐惧的眼睛。
顾时承在发抖,他的胸口大幅度起伏着,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这一时之间,顾时珩几近要差点以为方才自己不是单单的碰了顾时承一下,而是想要了他的性命…
他死死的掰着顾时承的手,让自己不至于被他掐死,而顾时承似是稍稍清醒了过来,亦跟着松了些许力气,但是眼睛还是对不上焦。
顾时珩见此,亦没有突然动作,倒是怕惊吓了他的,抚上顾时承的手背,稍稍用力捏了捏,道,“…八哥。”
顾时承低头看了他一眼,红稍稍褪去,顾时珩顺着他的手背往上滑,白皙洁净的手落在他的手腕上,轻轻的揉了一把,以示安抚,道,
“我虽乳名叫於菟,可不会吃人的,你..也不必这么怕我罢?”
顾时承低头,目光落在顾时珩握着他手腕的手上,突然如梦方醒,宛如被火灼烧了一般,猛地松了手,翻身下了床去。
顾时珩猛烈的咳嗽了几声,终跟着坐了起来,稍稍理了理自己的领子,望着他的背影,心底的疑问更甚。
顾时承身为堂堂皇子,怎会住在这样的简陋的环境之中?
上次见他与荣妃还有十一皇子一同,也明显看出他们三人并不亲近。
如今他不过是睡觉之中稍稍碰了他一下,他便被吓成这幅模样。
这一点一滴,拼凑在一起,几乎已经要给顾时珩一个完成的答案了。
他微微凛了凛眉,有些试探性的往前走了几步,道,“八哥,荣妃…是不是待你不好?”
这话一落下,突然间顾时承又全身紧绷起来,像是竖起了刺的刺猬,道,“好不好关你什么事? ”
顾时珩: “……”,又来了。
顾时承便像个摔炮,平日里看起来不声不响,说不准什么时候会炸,
他看了顾时承一眼,见他视线里满是防备,终是于心不忍,叹了口气:“八哥若是受了委屈,我可以......”
“我的事不用你管!”听到这话,顾时承突然站起身来,走过来便拽着顾时珩手腕,将他半拉半拽往外拉扯,“你给我出去,赶紧出去!”
“八哥!”顾时珩万万想不到顾时承方把他带回了寝宫,翻脸便不认人,亦猜不出自己到底说错做错了什么?
可顾时承十分坚决,一股他不离开便不罢休的模样,顾时珩只好作罢,道,“行行行,我走。”
稍稍收拾起身之后,拱手辞别,临行前瞥了顾时承一眼,见其双目失神,坐在床沿,反倒像失了神。
顾时珩回翊坤宫洗漱完毕之时,紧接着便听到太子唤他去东宫。
他到达东宫时,已是午时,侍女若柳让他稍等片刻,太子正在议事。
他站在那处,轻轻的点头,在大殿里转来转去,百无聊赖。
稍稍等了半柱香的功夫,上书房大门终于打开。
顾时珩抬头望去,竟并未见太子,反而两个他意料之外的人缓缓走出,见到他,神色都稍稍一滞。
四皇子顾时微温文尔雅,白衣不染浊世,并不浓烈的眉眼亦有些许恬淡山水之意;而七皇子顾时翊墨发深眸,一双凤眸看人不透光亮,阴诡莫测。
这二人乃是同胞兄弟,但是性情泾渭分明,从二人衣着便能看出来。
一人着黑,一人喜白,今日又是如此。
顾时珩与他们二人这般相遇,自不可能不行礼,轻轻的拱了拱手,以保礼数周全。
在瞧见顾时珩的那一刹那,四皇子表情仍不见明显变化,眼底悄然亮了几分,抬眼看他,道,“九弟这是来东宫找太子王兄议事?”
顾时珩点了点头,还未开口,便听见七皇子瞥了他一眼,阴阳怪气一笑,道,
“四哥,你非得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北渝的王子还没到我们这应天府,就被这九皇子打得鼻青脸肿的事,你便非要装着不知道?议事?我看是来东宫挨骂来了,他闯下这天大的篓子,自己倒是喝酒潇洒去了,擦屁股得还不得是我们?”
顾时珩心里咯噔一声,心说,看来这事儿他们都已经知道了。
他自小对七皇子便没好感,既是因为他一心一意要跟自己兄长争储君之位,亦是因为其性情便牙尖嘴利,还总爱招惹他。
他侧头望了七皇子一眼,眉目微微一凛,道,“你又知道什么,便在这里大放厥词。”
“我知道什么?”七皇子冷笑一声,道,“我知你九皇子当街殴打使臣,让两国邦交犯难,举朝错愕,这还不够?”
“那完颜麟既是使臣,想要殴打我大梁百姓便是对的?我身为皇子…”
“行了,老九! 我可不是大理寺少卿,亦非宗正/寺官,你跟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七皇子打断了顾时珩的话语,反而眯了眯眼,道,
“我只知道,不管完颜麟犯了什么过错,你大可去刑部京兆府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当街动手?!”
“拉到刑部和京兆府去?让他们来干什么?破案还是收尸?!” 顾时珩眉头一压,知道七皇子便是在胡搅蛮缠,“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而你亦向来如此——目无法度,不识大体!”七皇子毫不示弱的回了一句。
“好了,七弟九弟。”
四皇子见二人剑拔弩张,眼看又要吵起来了,轻轻的拉了一把七皇子一眼,道,“七弟,你少说两句。”
望向顾时珩,轻轻笑道,“你也莫要跟他一般见识,九弟。”
顾时珩本不是爱耍嘴皮子的性格,见四哥已开口,闷哼一声,亦是休战之意,没想到他的沉默在这七皇子看来,便俨然是对方已经认怂,要乘胜追击的信号。
七皇子一把推开四皇子,丝毫不给他半点面子。
他虽消瘦,却极度锋芒,上前一步,逼近顾时珩,略有戏谑的打量着他。
顾时珩被盯得有些头皮发麻,眉头皱得更甚,开口道,“你看着我干什么?!”
“我看什么?”七皇子微微勾起嘴角,显得阴诡异常,道,“我在想,这十来个皇子,只有你一人长成这幅模样,而性情像你的这般的,莫说有,就连相近的都未曾有。”
他薄唇微抿,一字一句道,“莫说是奴才们非议,这换谁不得也多想想,龙生九子,倒说不定被哪只麻雀混进来了,你说是不是?”
“七…九弟!”
顾时珩的好脾气对这七皇子可不奏效,更何况顾时翊惹人发火的本事,向来都是独一档。
顷刻之间,顾时珩已是怒火中烧,四皇子还没来得及阻拦,便间顾时珩周身暴起,拽着七皇子的领子,猛地将他按在了屏风之上。
七皇子此时半点还手意味都没有,见到顾时珩怒火中烧模样,反而乐了,转身望了顾时微一眼,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四哥?”
言尽,他回头对上顾时珩的眼睛,道,“怎么,在这东宫之内,你还想对我动手?昨日打使臣,今日打皇兄,明日要打谁,父皇吗?”
“顾时翊,这种话你都敢说,你别欺人太甚!”
顾时珩手臂青筋暴起,攥着他的领口又紧了几分。
七皇子虽神色自如的看着他,虽并未发怒,却无比的咄咄逼人,反问道,“怎么,你是要把我打一顿还是去告诉父皇?你便最擅长这两件事,不是吗?打人,告状,告状,打人,今天想选哪个?!”
顾时珩手臂猛然一紧,怒火中烧,而突然间背后传来了一声极其威严的住手,让他不由的停住了手。
众人皆回头望去,太子身着明黄色蟒服,头戴金冠,缓步走出,已有不怒自威的帝王模样。
顾时珩眨了眨眼睛,怒色稍逊,仍没松开手。
“参见太子殿下。”四皇子急忙侧身,意欲行礼。
太子抬了抬手,制住了他们,遥遥望着顾时珩,道,“放手。”
“可是..”
“放手!听到没有!”太子剑眉一凛,稍稍提高了音量。
刹那之间,宛如雷霆万钧,顾时珩转身望向七皇子,果见其眼底得意洋洋,仿似个胜利者。
纵使多有不平,他仍松开了手,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七皇子摇了摇头,伸出二指,轻轻地将自己领子抚平。
太子见这四七皇子二人,仍看不出半点表情,道,“今日便先这样,你们二人先退下。”
听到此话,二人一同行了个礼,“臣告退。”,。
行礼之时,四皇子极其端庄自持,而七皇子竟连个告辞礼都歪七八扭,一看便心底并不服眼前这位太子兄长。
待到临行时又抬头兴趣盎然的看了顾时珩一眼,转身同四皇子一同离开。
走到半途,四皇子亦回头 ,神色颇有担忧,亦只有往前离去,消失在了大殿的尽头。
整个东宫此时安静无比,唯有太子与顾时珩二人。
顾时珩一掀衣袂,自顾自的坐了下来,只觉得肺都要气炸了,给自己灌了杯凉茶。
他一边喝茶,良久连话都没说一句。
太子略有些诧异的看着他,道,“怎么了这是,你昨日打了来使我还没发脾气,你倒先发脾气了?”
“这顾时翊简直太嚣张了!”顾时珩皱了皱眉头,手捏着瓷杯。
“他就是仗着傅家在朝中的地位,便以为自己能横行霸道了..你方才也听到了,他竟然还说…”
“这算什么。”太子坐了下来,吩咐远处侍卫把门关上,淡淡的扫了顾时珩一眼,道,“老七做的事情多了去了,他敢给你气受,就敢给我气受,父皇让我处理的政事,这傅相是日日挑刺,这太子难当啊…”
顾时珩亦跟着叹了口气,他自然知晓其中。
如今朝堂上三足鼎立,太子党身后只有独孤家,实则并不占优势。
而江南党派之首傅相乃是四七二位皇子的母舅,自然权利支持七皇子夺嫡;翰林党的所亲近的二皇子五皇子,也给东宫处处使绊子。
皇帝难当,太子更是难当,这向来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想到此处,他抬头看了一眼太子,抿了抿唇,道,“….大哥,我昨日把完颜麟打了,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你这人都打了?现在来问我?”太子又好气又好笑,看着他摇了摇头,道,“倒也算不了什么,不过你也不可能平白无故打人,说罢,这到底是为了哪一出啊?”
“我就知道你懂我,大哥!”
一说到这个,顾时珩立刻便精神来起来,微微坐直了身子,娓娓道来。
太子听到最后,眼底亦生出几分赞赏,道,“这样看来,倒是没什么别的法子了,这完颜麟打不得,难道我们大梁的百姓便打得吗?做得好。”
一听到此话,顾时珩勾了勾嘴角,笑意洋洋。
“不过话虽是这么说的。”太子话锋一转,道,“父皇可让我告诉你,下次再见完颜麟,不要再跟他起争执了。”
“我又如何可能再见他?”
“你以为这事如何摆平的?这北渝人自然不痛快, 便提出了要求,说从未在中原打过猎,又听闻中原皇家围猎一向热闹,希望见识一下。那边特别声明要十岁以上皇子皆要陪驾——”
太子抬起头,看了顾时珩一眼,道,“尤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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