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几颗孤零零的星在天上闪着。
尽管已经是深夜，这条街道依然人声鼎沸，几家酒馆连着开在一起，黄色的灯光从透明玻璃照出来，打在姜喻脸上。
她推开一家酒馆的门，这里人少，比站在外面要安静，只有几对热恋中的小情侣在窃窃私语，不过也很快被台上民谣歌手低沉的情歌掩盖。
灯光昏暗，她只能一桌一桌绕过去找人。
终于，她最后在一个昏暗的角落里发现了沈淮。
她没立刻走上前找他，因为他的样子，根本不像是喝醉了。
沈淮面前摆着几支空的酒杯，他手上还端着一杯，淡绿色的液体在玻璃杯中晃荡，他靠在椅背上，像是听歌听得入迷，只时不时将那杯酒凑到唇边抿上一口。
她站在身后观察他许久，觉得自己很可能被谭碂骗了，咬咬唇就要走。
谁知刚转过身，沈淮的声音就在民谣间奏时响起。
“姜喻。”
她回过头，看向沈淮。
沈淮的脸掩在昏暗中，看不清神色。
姜喻走到他身边，问：“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沈淮没回答，眼睛一直看着前面。
姜喻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里是一道反光的玻璃，而玻璃中，映出的正是她自己的身影。
原来，从她停在他身后起，沈淮就通过玻璃看到她了。
她在后面看了沈淮多久，沈淮就看了玻璃里的她多久。
姜喻的目光从玻璃上移开，又回到沈淮的脸上。
明明她就站在他面前，他还是一直看着玻璃，像是已经看入了神。
她径直走过去，拉开沈淮对面的椅子，坐下。
视线突然被挡住，沈淮看着姜喻，似乎没反应过来，玻璃倒影中的人就这么活生生地坐在了自己面前。
他呢喃着又喊了声。
“姜喻。”
这次姜喻认真应他了。
“嗯。”
沈淮却又突然不说话了，看着她发起了呆。
姜喻也在认真观察着他，衣衫整齐，头发也没乱，甚至就连神色，也是平时那副冷冰冰一脸正经的样子。
如果不是面前这些空酒杯，她甚至都看不出来他喝了酒。
她双手撑在桌上，向他凑近。
“沈淮，你喝醉了吗？”
沈淮摇摇头。
听到回答，她拿起旁边的包，做出要走的样子。
“那我走了。”
沈淮闻言，伸出手拉住她的一小截袖子。
姜喻看着他，没动，也没说话，等他的下文。
沈淮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表情严肃地“嗯”了一声。
“我喝醉了。”
她这才确定沈淮肯定是喝醉了，眼里莫名染上笑意，白天的不愉快现在都被沈淮这副样子扫空，她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为什么喝酒？”
沈淮的声音染上了点委屈，“因为难过。”
姜喻又问：“为什么难过？”
沈淮不答话了，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姜喻。
姜喻也不回避他的注视，两道目光似乎隔着空气交缠在一起。
也许是灯光的缘故，她莫名从沈淮的眼里看到了水光。
她正想再问一遍，沈淮却突然移开了眼神。
他低下头，把杯中所剩不多的酒喝完，然后又抬起头看她，像在控诉。
“因为你不喜欢我。”
姜喻愣了愣，没想到沈淮今天喝醉真是因为她。
可是，“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喜欢你。”
沈淮摇摇头，学她之前说过的话，“不信。”
姜喻一噎，忍了忍，继续认真道：“我喜欢你，真的。”
沈淮仍然是那两个字。
“不信。”
姜喻深吸口气，咬咬牙，告诫自己别跟醉鬼计较。
“那你怎么才能信？”
沈淮还真认真思考了会儿，一本正经道：“除非你不跟别人说悄悄话。”
原来他真的在意，真的吃醋了。
姜喻说：“我答应你。”
沈淮这才满意地点头，姜喻继续道：“不过你也得告诉我实话。”
“沈淮，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台上的民谣歌手唱完了一首歌，音乐声戛然而止，灯光也跟着亮起来。
“喜欢。”
沈淮甚至没怎么思考，仿佛这个词已经在心里念过千万遍，此刻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吐出来。
也许是因为清楚他现在喝醉了，姜喻听到这两个字的喜悦被冲淡了一半。
但她仍然很高兴，她看着因为喝醉显得有些呆呆的沈淮，又问：“那你为什么还要拒绝我。”
沈淮不回答了，他低下头，有些委屈的样子，似乎再找还有没有酒。
姜喻站起身，一手撑在桌子上，一手抵住他的额头，强迫他抬头看自己。
“沈淮，我问你，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被迫与她视线相撞的沈淮好像还搞不清楚状况，他没说话，反而抬起一只手，覆在姜喻抵着他额头的手指上。
沈淮的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几乎完全包裹住了她的手。
手背处传来温热的触感，手心紧紧贴在他的额头，姜喻心里想：“他怎么这么烫，不会发烧了吧？”
在这一晚一直处于主导位置的姜喻，因为这个动作心跳漏了一拍，撑在桌沿的手指微微屈起。
但她并没有移开手，也没有后退，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势必要得到一个答案。
沈淮似乎这时才想明白那句话的意思，手指突然收紧，将姜喻的整只手都包裹住。
“要。”
姜喻眸子亮起来，也顾不上管被用力抓得有些发痛的手指，又确定了一遍。
“要什么？”
沈淮看着她，眼神和语气都认真，一点都听不出来是醉话。
“我要和姜喻在……”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住，就在姜喻紧张之时，他又接上了没说完的话。
“我要和姜喻永远在一起。”
音乐声又响了起来，动人的情歌流淌在酒馆内，灯光变暗的一瞬间，姜喻扬起了个灿烂的笑。
她翻转着被沈淮紧握的手，和他手心相对，然后十指紧扣。
“好，说定了，沈淮和姜喻要永远在一起，谁反悔谁是小狗。”
……
姜喻费了好大劲儿才把沈淮哄出了酒馆，哄上了自己的车，把人送到副驾驶坐好，还要哄着人松开紧握的手。
她这辈子都没这么轻声细语地哄过人，还一晚上就哄这么多次。
都说她脾气不好，但其实她很有耐心，想要的采访会契而不舍地跟，喜欢的人也会想尽办法追到手。
只是追着人采访时她会烦，可哄沈淮时，一颗心像是被蜜浸过，只沁出丝丝缕缕的甜。
姜喻按谭碂给的地址，把车开到了沈淮住的小区门口。
她刚给沈淮打开车门，他便又迫不及待地抓住了她的手，好像生怕她会跑掉。
喝醉的沈淮除了思维缓慢，变得比平常更温柔黏人外，根本没有别的喝醉的迹象。
无论是走路还是神色，都跟平常一摸一样，你要是不跟他说话，他也不会吵，就乖乖跟着你走。
姜喻这一晚上，嘴角都没放下来过几次，她觉得这样的沈淮比平时更可爱，更让人想亲近。
她一边牵着他的手往前走，一边嘱咐：“你以后不要一个人在外面喝酒，让人随随便便就骗走了怎么办？”
沈淮像是听进去了，一脸郑重地点头。
等到了他家门口，姜喻从他兜里摸出钥匙开了门。
她本来打算把他送进屋安置好就走，但喝醉的黏人版沈淮一直抓着她的手，不让她走。
她没办法，只得把他送进房间，牵着他的手把他引到床边躺好。
她给他盖好被子，就想把手挣脱开，但沈淮却抓得更紧了。
姜喻手指都被他捏痛了，只好暂时先不动，想着先等他睡着了自己再走。
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后半夜，沈淮好像完全不会困似的，一直盯着她看。
姜喻撑不住，靠着床沿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阳光透过没拉紧的窗帘照了进来，姜喻被刺得皱了皱眉，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时，就先右手的动静弄得睁开了眼。
她一睁眼，便和靠在枕头上的沈淮对上了视线。
那双眼里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漠。
沈淮终于一用力将手从她手里抽了出来，还不忘倒打一耙。
“你怎么会在我家。”
姜喻直起身，揉着泛酸的脖子，听到这句话，差点被气笑。
“你说呢，你昨天晚上拉着我的手不放，挣都挣不开。”
姜喻抬起自己的手一看，果然已经泛起了红痕，她皮肤本来就白皙娇嫩容易留疤，昨天被他捏了一晚上，指骨间都泛着红，看起来好不凄惨。
她把手张开伸到他面前，控诉道：“看，你抓的。”
沈淮眼神在她手上停留了几秒，又迅速移开，面上仍然冷静。
“昨天我跟谭碂在一起，怎么会是你送我回来……算了，谢谢，麻烦……”
他话还没说完，姜喻就往前一扑，双手撑在他腰身两侧，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你别告诉我，昨天晚上的事你都不记得了？”
沈淮从她用手臂和床围成的圈里退出来，皱着眉问：“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了？”
问完，他抿抿唇，又说：“如果我不小心冒犯了你，我道歉，或者你想要我做什么补偿都行。”
姜喻用手撑着床垫逼近他，直到他退无可退。
“你说，要和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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